第053章 心里的疤痕没有消失
方原第一次在学校里跟人打架。
刘文成和张强大概也没有见过平时一向温和客气的方原发这么大脾气，起初被他的气势震慑，避重就轻地说“我们只是开个玩笑”，但随后脸上身上挨了方原几拳，见方原没有收敛的意思，刘文成和张强也动了真格。
方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对手，很快被推出厕所隔间，两只手臂被按着，推到了洗手池上。
颧骨碰到洗手池面的一瞬间，方原疼得皱眉。洗手池疏于打扫，冰凉滑腻的触感和腥臭的气味都让方原不堪忍受。
“靠！老子给你面子，让你特么不识好歹……”刘文成转脸吐出刚刚被方原打了一拳之后***的血水，伸手揪住方原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又用力地朝着洗手池台面砸下去。
“放手！松开我……”方原哭喊着，脸朝下磕到洗手池面上，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感觉到有温热黏腻的液体从鼻腔里溢出来，眼前一片血红，他奋力挣扎着，手臂被身后的张强死死地箍着。
“不让碰是吧？装清高是吧！不是喜欢男人吗……”刘文成咬牙切齿地说着，把手伸向方原的裤腰，“我特么要看看你到底是个男的女的，哭啊，哭啊！”
方原感觉到对方的手伸进自己的裤腰，要把外面的校服裤子扒下来，顿时紧张了，他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力气大到两个人都按不住。
混乱中方原侧身朝着张强腿中间踢了一脚，对方疼得嗷嗷直叫，抓着方原的手松了力道，方原趁机挣脱两个人朝洗手间门外跑。
“站住！”刘文成反应过来还想追，从洗手池边翻起来跟着往门外跑去。
方原回了一下头，看到对方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一颤，腿也软了，回头拼命地跑，刚出门没几步，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人。
出于惯性，对方抬手搂了一下方原的肩膀。
“方原？”那声音略带惊诧，可能是被一脸血的方原吓到了，“你怎么样？”
方原颤抖着肩膀，早就听出来对方是谁了。他缓缓抬头，通红着一双眼睛，满脸眼泪地问江夏：
“你满意了吗……”
江夏当时的表情记不清楚了，大概是非常痛苦的吧，方原也不想记清楚。
后来老师来了，江夏立马松开方原，向老师解释说是刘文成和张强挑事，三个人在卫生间里打起来了，他是来拦架的。
学校把这件事当做恶性斗殴来处理，教导主任把三个人都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打电话让家长领回去。
方原的班主任是个温和的女老师，她非常清楚方原是什么性格，因此一开始并不相信方原会先动手打人，她反复盘问，问方原是不是被刘文成和张强欺负了。
方原不敢说，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班主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方原……你这样我是没有办法帮你的，学校决定要对你们三个进行记过处分，既然你什么都不说，那就接受处分吧。”
方原看着他，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带着一脸的伤痕和血污，点了点头。
……
方原被母亲带回家去，两周没有去上学。
后来，父母什么都没有说，求情下话地帮方原消了过，给他办了转学。
其实父母早就对他的取向问题有所察觉，先前的种种蛛丝马迹，对于深爱孩子的父母来说已经足够明显。
后来方原的母亲对他说，其实当时他们接受这件事也经历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不是没想过把方原的腿打断或者直接逐出家门，但看到那孩子一言不发，眼里毫无光彩的样子，顿时就心软了。
无论方原喜欢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永远是父母的骄傲。
方原知道这一点，于是从那以后，他重新振作起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健康且积极阳光。而心底的疤痕没有消失，方原从此之后只敢爱着心里那个想象出来的顾寻。
即使多年以后真正的顾寻站在他面前，向他张开双臂，他都害怕会不会下一秒一脚踩空，从顾寻温暖的怀抱里，跌入极寒地狱。
……
方原的故事讲完了，哭累了，眼泪却没有流完，他脸上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红润的嘴唇微张着，搂着顾寻的手臂，睡熟了。
顾寻靠着方原的额头，目光在他白净的脸上流连。他刚才让方原躺下前拉上了窗帘，房间里光线很暗，偶尔有一缕阳光透进来，落在方原头发上，黑柔的发丝泛着光泽，软软地搭在他白皙到看得出血管的耳廓上。
方原看上去那么美丽又脆弱，裹着被子睡着时的样子毫无防备，乖巧地像个孩子。
但事实上他也很坚强，独自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现在还能勇敢地爱着这个世界。
“原原，这些年很不容易吧……”顾寻把手抽回来，帮他把脸上的眼泪抹掉，轻声地说了一句，“乖，以后有我了。”
方原被惊扰到，皱了皱眉，手顺着顾寻的手臂摸上去，抓回怀里搂得紧一点，委屈地哼了一声，又睡了。
顾寻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直到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才小心翼翼地哄着方原把手指一根一根松开，起身从床上坐起来。
下床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心疼地在方原柔软的唇瓣上落下一吻，掖好被角。
出门前，他小心翼翼地拿走了方原放在枕边的手机。
……
方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他迷茫地躺了一会，才想起来顾寻消失了。委屈的感觉在心里一点点堆积，他觉得是不是顾寻听了他以前的故事，不喜欢他了。
方原睡前哭得有些过劲儿，现在醒过来时还在抽抽，他躺在床上又闭了会眼睛，下床时没找到拖鞋。
他就光着脚走出去。
顾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另一套颜色比方原身上的这件深，但款式很相似的睡衣，悠然自得地划着方原的手机。
方原愣在原地：“顾寻哥，你在……”
顾寻抬头，看向方原温柔地一笑，随机伸出手拍了拍身侧的沙发空位：“过来坐，读一下你的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