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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儿女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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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新儿女英雄传》    作者:袁静/孔厥

              大水想:“什么人这样耍威风呀?”一打听,才知道是张金龙娶媳妇呢,娶的是大杨庄的。旁边有个抱小孩的妇女说:“不是大杨庄的,大杨庄是她姥姥家。”大水听了,心里一激灵,就问:“这家姓什么呀?”那女人说:“许是姓梁吧。”大水说:“该不是姓杨?”女人笑起来说:“那谁知道!”大水迷迷惑惑地想:“不要是杨小梅吧?”他呆呆地望着,那花轿越走越远了。
              这当儿,小梅正坐在花轿里淌眼泪呢。她早就听说,张金龙是个不正经过日子的嘎小子(嘎是坏的意思)。前两天,小梅就躺在炕上装病,用被子蒙着头,不住地啼哭。可是娘也说,姥姥也劝,临了花轿子抬来,也就由不得她了呀!
            忽然——咚!咚!咚!三声炮响,轿子落地了。

                                第二回  共产党


星星跟月亮,
老百姓跟共产党。
——民谚



          小梅过了门,当了三天新媳妇,过了三天好日子。第四天,婆婆“要活”了,照老规矩,小梅给她做一条棉裤。婆婆把棉裤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又看,就挑开眼了:这儿针脚大啦,那儿絮得不匀啦,呲打了几句。一过了年,小梅走姥姥家回来,就忙活开了。婆婆家人口多,小梅一天要推两回碾子,做两顿饭,还要解苇、碾苇,织一领丈二的席,她可只长着两只手呀!
              婆婆家早先原是个富户,在张金龙爷爷手里就败落了,眼下只剩一所破宅院。一家人全靠张金龙在外面讹个钱,诈个财,吃点好的,穿点好的,装装门面。他们可瞧不起“死庄稼人”,欺侮杨小梅。他们吃好的,小梅常挨饿。有一次,公公抽足了大烟,一时高兴,对小梅说:“你碾苇,拿块饽饽吃吧。”小梅刚吃一口,婆婆进来了,发话说:“好媳妇,你长着双管肠子呀?”公公说:“你叫她吃饱了好干活啊。”婆婆撇着嘴儿,不言声。小梅也吃不下了,把饽饽放进篮里就去碾苇。这小媳妇,脑后边挽了个髻儿,穿着宽宽大大的棉袄,一边拉着大石磙,一边掉眼泪。
            婆婆还像防贼似的防着小梅,米面全锁在自己的套间里,每顿做饭,都得婆婆亲手舀出来,不许小梅沾手。就连做鞋用的“夹纸”和“铺衬”,也得婆婆拿钥匙开柜取给她。小梅实在受不住窝囊气,跟她男人又说不来个话。那男人脾气大多了,老是拧眉毛,瞪眼睛。小梅在他面前,什么话也不想说,连嘴都快要生锈啦。她想找娘诉诉苦,可是回娘家,路很远。小梅只好等机会,来到姐姐家哭一顿,躲一躲。大水听到小梅这样受苦,心里很难过。可是小梅已经成了人家的人,他又有什么办法呀!
            二
              敌人在头年腊月来进攻过一次,咱们新编的队伍开到滏河边,打了三天三夜,把敌人打退了。这年春天,敌人第二次来,兵力可大多啦,有一千多人,尽是牲口拉的大炮,还有飞机掩护。这边的队伍只有三百多人,在河边整整坚持了一天,就被敌人攻过来,占了县城。咱们的队伍就在农村,配合地方党,继续组织群众,发展武装。
              县上的宣传队常到申家庄来,还有“女红军”,也穿着蓝制服,打着旗子,在街上喊口号,刷标语,登台演讲。小梅有时候来姐姐家,也跟着去开会,看着那些“女红军”又会说,又会写,还不受压迫,小梅真眼热。再看牛大水,大水头上包着白手巾,身上穿着对襟的蓝褂儿,腰里缠着子弹袋,肩上背着一支大枪,也兴头头地在街上走来走去。连牛小水也参加了儿童救国会,天天上操,唱歌,很热闹。可是小梅在姐姐家住不上三天,婆婆就要打发人来找,好说歹说,怎么着也得把她叫回去。
              秋天,农会成立了。黑老蔡调在工作团,管着好几个村。大水在本村农会里也当上了干部。申耀宗在背地说:“嘿!这些家伙,瞎字不识,满脑袋的高粱花子,也能干出个事儿来呀?”减租减息布置到村,他更不满意,尽在暗里使绊儿。后来,农会几百人到县上去告他,他眼看顶不住,才老实了,见了牛大水,反而笑嘻嘻地点头招呼。大水可松了一口气,他爹算一算,这几年光利钱滚去了一百挂零,人家攒着文书呢,今年再还不清,地就丢了。可是减了租,减了息,地保住了,还能有碗饭吃。喜得老爹说:“要不是闹农会,人家今年就要掐咱们的脖子啦。好小子,好好儿干吧。”大水工作更上劲了。
            三
              刘双喜看大水很积极,想吸收他加入共产党。有一天后半晌,双喜来找大水说:“你有事不?咱俩去拾点柴禾吧。”大水说:“行,咱们走吧。”就拿上小镰,带上绳子,两个人一块儿出村。
              他俩在野地里拾了一些棒子槎、高粱秸,又到一片小苇子地。双喜看看四面没人,就一面割苇子,一面说:“大水,你看咱们打日本将来能打胜不能?”大水说:“能哇。”双喜问:“打日本你害怕不?”大水说:“怕什么!”双喜又问:“大水,你说咱们打日本是什么人领导的?”大水心里想:“这个人真怪!怎么老问我呀?”就冲口说:“还不是黑老蔡啊!”双喜笑起来:“你知道黑老蔡是什么人?”大水愣头愣脑地说:“他不是我表哥吗!”双喜没奈何地想:“唉,这个人,真没办法!”就又问:“那,你表哥是干什么的?”大水想了一下,说:“他……他是共产党吧?”双喜笑着不回答,又问:“你看黑老蔡这人怎么样?”大水马上答道:“那还用说!他真是个好样儿的,我最信服他啦!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干!”双喜点点头。他们又割了一会儿,就背上柴禾回来了。牛大水回到家里,来回寻思:“双喜找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呀?”心里老是转磨不开。
              一天晚上,轮着高屯儿站岗。高屯儿来叫牛大水:“跟我做个伴儿吧。”大水拿个土枪,跟他到了村口。两个趴在秫秸垛里,说了一阵闲话,高屯儿就说:“大水哥,你这个人挺实牢,就是太死巴……有人介绍你参加了没?”大水摸不清是什么事,说:“参加什么呀?”高屯儿着急地说:“你看你又不说!双喜不是跟你谈过了?”大水说:“他没跟我说参加什么呀!”高屯儿急坏了,心里想:“这小子,真他妈的糊涂!他是双喜的‘对象’,人家又不教我跟他说,这可怎么着?”大水忽然想起来,嚷着说:“哦!是不是叫我参加共产党?”高屯儿忙拉他一把,说:“小声点儿!给人听见可坏啦!”
          大水小声问:“屯儿,在了党,我还种地不?”高屯儿说:“种哇!庄稼人不种地,吃什么呀?”大水说:“那我也参加吧。你是不是在了党啦?”高屯儿喉咙里挺痒痒,想说是又不敢说是,就含含糊糊地说:“我是……他妈的,咱们找吧!我找着告诉你,你找着告诉我。”大水说:“行,就这么吧。”半夜换岗以后,大水悄悄跟高屯儿说:“你找着门头,可别忘了我!”高屯儿笑着答应,两个人就分手了。
          以后,大水老盼着高屯儿那边的信息,高屯儿可老不跟他提这个茬儿。大水又不好问,真把他憋坏啦。他去找双喜,发现双喜、高屯儿和另外两个农民,背地里叽咕什么,像是开会呢,见他来了,就把他支开。大水想:“怎么把我当外人看待呢?……这可是越活越不如人啦!”气得他尽想啼哭。这么着,直憋了半个多月。
            有一天晚上,刘双喜带着自卫队到西边去破路,挖道沟。一路上大伙儿起劲地唱:
月儿弯弯挂树梢,
背起铁锨扛起了镐,
出得村去破坏汽车道,
免得那鬼子儿兵
运兵来杀烧!
得儿生,得儿生,
得儿生得生得生……
              到了公路上,双喜先派出警戒哨,又给人们分了段,大伙儿散开,就挖起来。小组跟小组竞赛,个人跟个人竞赛。谁挖得多,谁就坐飞机;谁挖得少,谁就当乌龟。人们都紧张地干起来了。
牛大水很卖力气。天已经冷了,他干着干着就把袄儿脱下一扔,光着膀子,拿个镐,一股劲地抡,一个人挖了一丈多,把高屯儿也比下去了。回来的时候,他扛着一根电线杆,电线杆上还套着一盘铁丝。双喜走在他的旁边,也给铁镐、铁锨、铁丝压得弯了腰,两个人落在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