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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格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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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晚风

书籍名:《不及格恋爱》    作者:一纸银

  高三的课业繁重,从早上五点半起床开始一天的学习,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才算结束,所以余彦伦和严述都选择了寄宿,陶秩选择走读,除了周末和节假日放学,他们基本上没有机会一起放学。
  Z市位于丘陵一带,往更开阔的郊区走,就能看见隐约的山,山顶终年弥漫着白色的雾气,这是一座湿润的南方城市,到了四月,夜晚的风依旧带着潮湿的寒凉,钻进陶秩宽大的校服里,让他打了个寒颤。
  严述和余彦伦初中毕业离开学校的时候,陶秩也很不适应,他期盼自己快点把小学读完,这样就能再次追上他们的步伐,但是到了初中,他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因为地理位置的拉近而有丝毫的回温。
  陶秩依旧孤孤单单的,他不会为此抱怨什么,陶秩一直以来都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是今天傍晚的那场声势浩大的表白让陶秩心里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特别是还没到下课时候的高中部,整栋楼都静悄悄的,间或有几个豆大的黑影从白闪闪的教室白炽灯光前跑过,陶秩站在高中部楼下看了好几眼,直到司机给他打来电话,他才动了动。
  他告诉司机自己要晚点出来,然后一个人蹲在门卫室旁的大树下,他今天穿的衣服有点少,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
  陶秩不大清楚自己等了多久,可能已经等了半小时,也可能就十分钟,不过这些对陶秩来说都不太重要,他安静而沉默地蹲守着,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鼻腔里还能闻到花坛里潮湿的土腥味。
  陶秩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教学楼那边的白色灯光像跳跃的冰冷火苗,他盯久了眼睛酸涩,夜风吹出了一点泪意,陶秩想着自己待会还要见人,就忙把头埋进胳膊里,现在他更像一块沉默寡言的小石头。
  他在心里想,他就这样变成一块石头吧,脚埋在湿润的土壤里,趁着四月天还能开出几朵花来,谁都不会挪走他,也不会有人勒令一块石头长大,他只需要吹吹风晒晒太阳就能一直守在这,看着严述上学放学。
  希望严述毕业的时候,能把他挖出来带走,带到他大学里的花坛里埋下。
  直到教学楼那边传来下课的铃声,他才把发散的思绪收拢回来,迟钝地站起来跺了跺早就麻掉的脚,给自己打了几次气,低头开始往高中部的教学楼走。
  严述的火箭班在六楼的楼梯口,一个班只有三十个学生,陶秩尽力把自己缩得很小,倚着门框往教室里看,也不敢喊人,只敢拿眼睛逡巡着教室内部。
  即使下课了,火箭班里也没多少人吵闹,大多数人还在埋头苦读,坐在门边的同学注意到了陶秩,明显愣了一下,因为陶秩的脸看上去嫩生生的,身上的校服一看就知道不是高中生。
  “你找谁呀?”同学低声问他,陶秩用更低的声音回答:“我找严述……”
  同学没有听清楚,“啊?”了一声,陶秩很怕和陌生人交流,脸都憋红了,正打算大点声再重复一次,严述抱着一堆作业本出现了。
  “陶陶?”严述很吃惊会在教室门口看见陶秩,陶秩转过头,看见是严述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但这样的表情维持不了多久就垮下去了。
  陶秩的眼尾红红的,鼻头也被风吹得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哭过了,严述把作业本放到讲台上,重新走出来拉陶秩到安静的楼道上。
  “怎么了?突然来找哥哥?”严述摸了摸陶秩的眼尾,没有任何潮湿的痕迹,他松了口气,陶秩嘴一撇,背靠着墙手拉着严述的袖子,刚开口就很没出息地小声咽了一下。
  “我看见了……”陶秩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黏黏糊糊的,“你早恋!你不许早恋,你不许喜欢那个人。”
  陶秩说完,见严述没有动静,就把目光一寸寸上移,移到严述的脸上,他表情依旧平静淡然,只有陶秩涨得满面通红,很不像话。
  陶秩知道自己很无理取闹,但是他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件事,他近乎乞求地两只手抓住了严述的小臂晃了晃,希望严述能给他点回应。
  严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陶秩就觉得难过得想哭泣了,他觉得严述太坏了,严述这样摸他的头发,可能也会温柔地去摸那个人的头发,他在严述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独一无二可言。
  “没有早恋。”严述很是无奈地闭了闭眼,“就因为这个你现在还不回家?”
  他低头抬手看了看表,面无表情地说:“九点二十了,你这个时间应该在家里。”
  陶秩皱了皱眉,他觉得严述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实在太过轻巧了,明明这是一件很沉重很严肃的事情,他对严述有点凶地警告:“你现在不能谈恋爱,你还在高三呢,高三冲刺期,你不能为了情情爱爱忽视学业,你以为现在的爱情能持久吗?不能的!”
  严述捏了一把陶秩的红通通的鼻头,很凉,反过来凶巴巴地问陶秩:“穿这么少还在外面乱晃,我不用你操心,马上给我回去。”
  陶秩的凶软绵绵没有任何威慑力,但是严述的凶是实打实的,陶秩又想顶嘴又怕惹严述生气,闭上嘴委屈地一头撞在严述的胸口。
  严述差点被他一头撞得呕出血来,陶秩钻着空想跑,被严述一把拉住了,他像落入陷阱的幼崽一样自不量力地挣扎,他气极了,认定严述一定是和人谈恋爱,瞪着眼睛骂他:“你坏死了!”
  陶秩不会骂脏话,他所接触到的词汇有限,如果他可以,他现在想辱骂严述一个小时。
  严述把人用力扯回来,陶秩在他面前跟小鸡崽一样无力,被人架着胳膊一用力就整个人被举起来放在了高一级的台阶上。
  哪怕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陶秩也没有比严述高,他意识到这点心里更加憋闷,恨不能对着严述这张好看的脸打。
  因为情绪起伏激动,陶秩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宽大的校服也遮不住,严述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叉着腰问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早恋了?”
  “我就是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陶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严述默默看了他一会,还是把人搂进了怀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用了更轻柔的语气说:“我没答应,没谈恋爱,谈恋爱了也不会丢下你,不要怕。”
  陶秩在他怀里一个劲打哆嗦,他知道严述对自己已经够好了,但是他不免感到悲伤,严述一眼就看穿他的别扭,他像个小丑一样大闹了一通,很不听话很让人厌烦。
  严述又看了一眼时间,要带陶秩下去,陶秩有点抗拒,但还是被拉着走了。
  在空寂的校园里,陶秩固执地牵着严述的手,他低着头数他们走了几步,数到两百三的时候,他轻轻说:“哥哥,你能不能晚点谈恋爱?”
  陶秩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是卑微了,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陶秩没有初生牛犊的雀跃和冲劲,反而战战兢兢,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的爱打上了便宜货的标签。
  严述没有回答他,严述是个很古板的人,承诺也做得一板一眼,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出承诺,陶秩转头惴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湿润的眼眸看上去柔软无害,严述还是抿了抿嘴说:“好。”
  陶秩依赖地靠着他,夜风吹散了他的刘海,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严述低头就能看见他眼睛下亮晶晶的泪珠,很小的不经意的一颗,被陶秩很快地偷偷擦干净了,只留下湿润的淡红色下眼睑。
  严述心突然猛地收缩了一下,剧烈得跳动了起来,背上的冷汗一阵一阵下来,头皮都发麻了,这一颗还没被夜风吹散的泪珠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去想。
  如果他没有注意到这一颗小小的晶莹的泪珠,他就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是他看见了,也终于意识到身边牵着他手的真的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严述一直以来不希望自己的某些行为会给陶秩带来什么暗示,误导了陶秩,所以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言行,陶秩到了青春期,他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陶秩。
  陶秩也表现得很自然,偶尔会有委屈不解,但都不长久,至少在严述看来,陶秩已经学着怎么脱离他们独立,开始学着社交,他以前聊天的时候几乎没有说到其他人的名字,最近却提到了别人的名字。
  严述知道这是陶秩必经的,也是他必经的,把他的小孩推出去,见过世界的美好盛大。
  但这并不是他自愿的,如果他能自私点,他会选择一直让陶秩拴在自己的身边,他可以做到这样,陶秩对他依赖得不得了,只需要一点点暗示,他就会像脖子被锁链套住的小羊一样乖乖地走进牢笼。
  人和动物的区别是因为人具有理智,而严述的理智向来高于感性。
  在这一段路灯没有照到的晦暗校园小路上,突然响起的尖锐上课铃声让陶秩受惊似的抽动了一下,严述把他更紧地搂抱住,陶秩几乎要埋进他的校服里。
  严述的校服干燥温暖,还有一股淡然的山茶花香,陶秩觉得很舒服,有点贪恋这个怀抱。
  严述一直把陶秩送到车上,陶秩坐在车后座里,仰着头小声对严述说:“对不起。”
  严述想说这没什么需要道歉的,但是看着陶秩尖尖的下巴小巧的脸,无一不透露着他的无措迷茫,严述想,陶秩或许是接收到了什么错误的讯息,过度依赖一个人终究对陶秩不好,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严述扶着车门微微弯下腰,轻轻点了点头,“陶陶,晚安。”
  陶秩还不知道严述心里想了什么,他单纯执拗的占有欲被人轻易看破,而他还在为了严述的话而感到熨帖安心,冲严述绽放了一个小小的甜蜜的笑容:“晚安,严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