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不及格恋爱

乐读窝 > 杂文随笔 > 不及格恋爱

第71章 诺言

书籍名:《不及格恋爱》    作者:一纸银

  自从陶秩长大后,严述就很少这样抱着他了,陶秩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严述的手臂上还挂着他的书包,陶秩和他说自己的东西都被人扔了,严述就带他去树林里把散落着的书本文具一点一点捡起来,重新好好地装进了书包里。
  外面的天光已经完全暗了,只剩下零星的路灯照在路上,陶秩把脸埋在严述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只眼睛去看严述身后晃动的树影。
  树影在晃动,他也在晃动,他变成了一片薄薄的嫩绿叶子,在严述的肩头摇晃,他希望严述能变成树旁的路灯,这样就能把他的叶脉都照亮。
  走了没几分钟,陶秩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有人向这边跑来,手电筒的灯光在水泥地上慌张地晃动着,陶秩本能地惧怕其他人的靠近,把脸紧紧埋进严述的颈窝里,身子缩得小小的,恨不能嵌进严述的身体里。
  “陶陶?”余彦伦因为刚刚的奔跑,喘气急促而粗,陶秩听见自己哥哥的声音,才把头抬起来了一点,看着哥哥担心焦急的面孔,陶秩不争气地眼泪一下又涌了出来,他小声细弱地叫了一声:“哥哥。”
  余彦伦的手心温暖而潮湿,他小心地把陶秩的眼泪擦去,见到陶秩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紧跟而来的,就是强烈的怒火,但是陶秩已经被吓得够呛了,他不能随便发火,哪怕这火气不是冲着陶秩的。
  余彦伦摸了满手的泪,忍着心疼说:“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即使余彦伦和严述就在身边,陶秩情绪一直平静不下来,在看见陌生人的时候他原本就没放松的神经再一次被绷紧到极点,他激动地大叫,像一只被伤害折断翅膀的幼鸟,惧怕靠近自己的一切事物。
  参与搜寻的教职工被陶秩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愣怔,陶秩轻而易举就被他们的神情刺激到了,他几乎崩溃地想把自己埋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他不受自己控制地颤抖哭泣,他全身都脏兮兮的,特别是裤子,摸上去冰凉凉湿乎乎的一片,陶秩觉得难受害怕和无助,过重的难堪让他窒息。
  严述牢牢地抱住陶秩,手掌摁在陶秩的后颈处,让陶秩能藏进他的怀里,陶秩的脖颈纤细而脆弱,发抖的时候像只落入网中濒死的天鹅,细密的汗水在他脖颈处蒙了薄薄的一层,手心底下的腺体在神经质地偶尔抽动一下。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可以说是学生之间私人恩怨引发的恶作剧,只需要一点处分和警醒就能解决,往大了说就是校园暴力,没有哪所学校愿意惹上这一身腥臊,余彦伦缺少和老师打交道的经验,在校长明里暗里想将这件事大事化了的话术下,余彦伦差点就点头了,严述在一边咳嗽了一声,语速缓和地开口:“虽然这次运气好,陶秩被全须全尾地找回来了,但是我希望校方能给出更好的后续处理。”
  “这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这是校园暴力,我们会追究到底。”
  严述在某些方面非常的固执,他的固执在他还只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大学生的时候,常常会被人认为是古板愚钝,但是在还生嫩的年纪下,严述的固执坚毅却具有轻微的威慑力量,一种专属于年轻人的坚毅果敢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既然受害方家属表明了态度,校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说会给学生和家长一个满意的答复。
  从学校到回家的路途中,陶秩甚至会因为车窗外车辆的鸣笛声而受到惊吓,他停止不下地颤抖哭泣,不肯从严述的怀里出来,余家父母从电话里知道了这件事,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看见陶秩这样子还是吓了一跳,妈妈看都不敢看,看一眼就要落眼泪。
  陶秩不让别人碰他,严述只能一路把他抱到楼上浴室里。
  他身上太脏了,需要清洗一下,严述把陶秩放在马桶盖遖颩上,拽着他的裤腰处深思了会,还是站起来走出去想叫陶秩的爸爸进来,但是他刚起身,原本忍住哭泣的陶秩张大嘴巴又嚎哭了起来。
  陶秩一边哭一边可怜兮兮地往严述身上爬,哽咽地艰难说:“哥哥,你别走,你别走,我害怕……我好害怕……”
  陶秩泪眼朦胧,眼前水雾弥漫也不知道严述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抓住了就胡乱往严述身上靠,生怕严述给他落下。
  严述弯下腰抱住陶秩,拍拍他的背安抚他:“哥哥不走。”
  陶秩哭得快没有力气了,身体绵软得要命,差点从马桶盖上滑下来,严述给他扶正了,思量再三,有一次拽住了陶秩的裤腰处,经过了三分钟的心理挣扎,手往下用了点力。
  陶秩反倒懵了,紧紧拉着自己的裤子,拼命摇头说:“不行,我尿啦,可脏了……”
  严述抿了抿嘴,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别的神情,“没事,哥哥不嫌弃,我们洗干净就好了。”
  陶秩有点扭捏,但他本身羞耻心没有那么强,再加上自己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严述都看过好多遍了,他也就坚持了一下,就让严述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
  陶秩自己能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尿骚味,他手足无措地把手撑在马桶盖两边,平时洁癖严重的严述却神色自然,他到隔间里取下淋浴头,调了水温后才往陶秩腿上淋。
  可能是家里熟悉的环境和温暖的水流,让陶秩紧绷的神经渐渐平缓了下来,他任由严述摆布,严述神情认真地给他身上搓泡沫,还仔细检查了陶秩的身体,确认没有其他暴力和性/侵的痕迹,严述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但他却没能轻松一星半点。
  严述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感情需求淡薄的人,或许这一切和他自己的父母有关,他的父母鲜少关心他,严述无法从最亲密的父母关系里获取正常的感情认知,所以也无法回馈给其他人感情。
  他一开始无法理解余彦伦对自己收养的弟弟也能产生真切的关爱情感,严述的思维困在条条框框的框架里,比如血缘关系产生的情感就只能限定在脉络里流淌的血液中。
  但是遇到陶秩后,严述产生了些情感需求,因为陶秩是一个需要依赖的人,他总是撒娇,总是耍赖,总是长不大,他需要一个陪他长大教他成长的哥哥,所以严述来做了这个可靠的哥哥角色。
  如果哪天陶秩不要了,他或许就不知道自己还能扮演什么角色了。
  有时候严述觉得自己是有病的,甚至要比陶秩还要严重些,但是为他做检查的医生说他心理精神都很健康,只是有点过于理性,在严述说出自己的疑惑后,医生默了半晌,食指点了点额头,看了看对面这个年轻英俊的学生,意味深长地说:“或者换种说法,那个人对你是极其特殊的。”
  陶秩需要,严述就愿意为他改变,只是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严述自己也被困在了一种怪圈里,他逐渐无法把握自己和陶秩的距离,他起初以为是因为陶秩太过于依赖他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像往常一样,理智地处理了这件事,教导陶秩要独立,但是真正分离的时候,患上分离焦虑症的人反而是严述自己。
  而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是他内心深处的噩梦重现,他不可控制地感到愤怒,心疼和对自己无能的深沉恨意。
  不是陶秩需要他,是他需要陶秩,陶秩一直都能把事情做得很好,反而是严述这个不体面的年长者,总是走错路做错事。
  陶秩被洗得干干净净,全身都香喷喷的,身体裹在宽大的浴袍里被抱出来,余彦伦早备好了睡衣给他换上,严述却全身都湿透了,连鞋也不能避免。
  父母叫了家庭医生过来检查,没有检查出大碍,但是陶秩晚饭勉强吃了一点,吃下不到一个小时就全吐了出来,陶秩躺在宽大的床上,显得更加瘦弱,面色苍白如纸,只牢牢抓着严述的手不放开。
  严述身上穿着余彦伦的衣服,陶秩不肯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严述干脆就留下来过夜,余彦伦睡在陶秩的左边,严述睡在他的右边,陶秩才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这点笑意也很快就消失了,陶秩疲倦地垂下了眼睑,严述把灯调暗,怕陶秩害怕还是留了点微弱的光亮,陶秩翻了个身让自己平躺在他们中央,在被子底下摸着严述干燥冰凉的手,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哪怕很困了还是不敢闭眼睡去。
  他没能捱多久,很快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临睡前,陶秩又翻了个身,转而抱住严述的腰,他轻而疲累地说:“哥哥,你别撇下我。”
  严述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酸楚居多,他想告诉陶秩自己没有产生过撇下他的念头,陶秩是个敏感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不知道严述无意中的哪些举动居然让陶秩产生了自己要被撇下的想法。
  陶秩趴在严述的肩头,嘴巴贴在他的耳边,嗓子被哭哑了,所以声音听上去很含糊,“我们别这样了好不好?我想你,想你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你不理我我好难过,我好害怕。”
  “大学好不好玩呀?再好玩你也不能丢下我呀,你都多久没和我说话了。”
  “我都被人欺负了,他一直……”说到这里,陶秩忍不住嗓子哽咽了一下,有点说不下去,他觉得委屈又伤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人这样讨厌,也不知道严述为什么要疏远他,“一直都欺负我,他好坏。”
  严述慢慢顺着陶秩的脊背摸,少年人的脊骨已经长出了雏形,他一寸一寸摸,一寸一寸数,这里每一处骨骼的生长,几乎都有严述的参与,他们的关系融入骨骼,深入血肉,却阴差阳错变得僵硬而疏远。
  “陶秩,我之前和你说,人总是要分离的。”
  陶秩被严述的话刺了一下,他有点茫然,慌张之中手掐紧了严述的手心,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疼痛鲜红的浅痕。
  严述在朦胧的暗光里转过头,陶秩的脸离他很近,严述都能看清陶秩眼睛上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但是我向你保证,我和你不会分离。”
  十九岁的严述向十五岁的陶秩承诺,为此他献上了自己一生的忠诚,往后的日子里,不管是磨难还是疾病,他都会倾其所有,只为实现这一诺言。
  作者有话说:
  余哥哥已经呼呼大睡了,大家别理他(  ′?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