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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格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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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治疗

书籍名:《不及格恋爱》    作者:一纸银

  圣诞节还是下雪了,下了两天两夜的雪在地上积了了厚厚的一层。
  雪后的晴天格外冷,出门前妈妈在陶秩的脖子上围了棉实的围巾,围巾是很柔软的羊绒质地,陶秩把尖尖的下巴藏进厚实的围巾里,围巾遮盖了陶秩三分之一的脸,显得他眼睛尤为大而圆润,妈妈把陶秩的看了又看,轻轻推了一下陶秩的后背,回身把门锁上。
  “很快就会没事的。”在寒冷的早晨里,妈妈一说话嘴里就吐出一股白色的雾气,她不知道是在和陶秩说话还是在和自己说话,“这不是大问题。”
  陶秩站在病院三楼的走廊上,有点迟钝地仰头看了看米白色的屋顶,天气实在太冷了,他小心地用自己的左手慢吞吞地搓右边的手,妈妈跟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的时候,陶秩很快地迎了上去,他有点警惕对面的医生,用自己的眼睛紧张地看着他。
  妈妈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陶秩微微弯下身,对妈妈轻声说:“妈妈,我想回去,为什么不让严述跟我们一起来?”
  妈妈的表情变了又变,她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医生,很快神色又缓和了,重新变成正常的样子,可能是被风吹的,陶秩的手冷得吓人,妈妈紧紧捏住陶秩的手指,抿了抿嘴唇,尽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用轻缓的语气说:“陶陶,严述没有在这里。”
  陶秩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迷茫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在密林里迷路的小羔羊,几乎是第一时间,他条件反射性地用力挣了一下,似乎是想挣脱妈妈的手,但妈妈抓他抓得很紧,平时连桶水都没有提过的女人却牢牢牵住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指甲都快嵌进陶秩手腕的皮肉里。
  妈妈朝陶秩笑笑,但嘴角没有弯上去多久,很快就变成一个难看的弧度,她太用力了,用力到嘴角都在抽搐,“陶陶,你听妈妈说,你生病了,只要好好治疗,你很快就能好的。”
  “不……我要回家,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陶秩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慢慢地后退,在医生扶住他的背的时候,陶秩猛烈地抗拒起来,妈妈抓不住他,指甲在他手腕上划下几道淡红的伤痕,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把推开了医生,跌跌撞撞地往楼梯跑去。
  米白色的长廊在他眼前扭曲,陶秩觉得自己脚底下的地面都在颤动,他疑心这幢大楼很快就会在这样强烈的晃荡下被夷为平地,在肾上腺激素的刺激下,血液过快地在血管下奔流,如果他被大楼上落下的石块砸中了,陶秩肯定自己的鲜血会像喷泉一样涌出,不断涌出!喷射!把沙石尘土都用血染尽!
  陶秩更害怕了,他抑制不住地抽动,想只要回家就好了,只要回到那间屋子,只要回到严述的身边……
  别人的手一碰到陶秩,陶秩就愤怒地嘶吼,他如同一只困兽被人死死锁在怀里,无谓的踢蹬撕咬让他愤怒,他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出门前被妈妈戴在脖子上的围巾变成了绕颈夺命的绳,过长的头发散乱着,只有乱发下一对眼睛亮得吓人,妈妈看见这一幕几乎要当场晕过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都要降临在陶秩的头上,明明在过去二十多年里,陶秩一直都那么努力,他的童年充斥着病例单,药丸和医院的长廊,在更早的时候,他更加孱弱的时候,那个疯女人几乎每天都要打他,把伤痕累累的他关进黑暗的衣柜里,让他学狗叫学狗爬,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拍下他不堪的照片贴满房间,以此取乐。
  他甚至都不会说话不会和人交流,却会用自己柔软温热的小身子紧紧贴着她的手臂,轻轻地用拙稚的声音学着叫她“妈妈”。
  每一段黑暗过去,都不是光明的开始,阳光只是短暂地照到了这个不幸的孩子的脸上,给予他短暂的温暖后,再把他推入下一段黑暗里。
  如何才能……如何才能拯救她的孩子!
  陶秩被两三个人一起压在地上,妈妈眼里啜着泪,拨开混乱的人群,用力抱住精疲力尽的陶秩,陶秩在她怀抱里止不住地抽搐,他想止住自己的抽搐,却越急越停止不下来,他狠狠接连打了自己几个巴掌,妈妈压不住他的手,哭喊着大声叫了一声:“陶秩,陶陶!”
  “陶陶,你看看妈妈,你看看妈妈,”妈妈急切地抱住陶秩的脸颊,如果她早知道因为疏忽,会导致陶秩在国外生了这种病,那她当年无论如何都不会送陶秩出国,但此时已经为时已晚,陶秩的幻觉已经具象到触觉,她心底只剩下无尽的后悔,“求求你了,陶陶,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旁边的人把身子已经软成一团的妈妈和陶秩拉开,陶秩脱离她怀抱的那一瞬间,表情同被狠心抛下的孩子一样无措,他向妈妈伸了伸手,却只抓住了一团空气,他紧张害怕地注视着把他扶起的人,小声叫了一声:“妈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陶秩都无法把现实和虚幻分开,他时而认为自己身处在一个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噩梦里,时而又认为是自己疯了,所以脑子里才有那么多想法,所以到处哪里都是“严述”,他对着白墙喋喋不休,神经质地啃咬自己的手指,掐自己的脖子,挠自己的胳膊,都无法让他感到片刻的轻松。
  他的手机在挣扎的时候被甩出去撞在了墙壁上,直接报废了,陶秩无法向他们展示他和严述相爱的证明,只能一遍一遍固执地重复他的记忆,却被轻易找出了各种漏洞,每次被指出错误的时候,陶秩都抑制不住身体里的冷,这种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透过他的肌理,让他牙齿打颤。
  他无法解释严述如何与他心灵相通以至于他们可以通过做梦联系感情,无法解释一个集团的总裁如此忙碌,却为什么每天都陪在他身边,无法解释他们如何无视这七千多公里的距离和六个小时的时差相拥。
  陶秩不愿意再向任何人诉说他和严述之间发生的一切,他安慰自己,爱情总是两个人各自的事情,其他人不必理解那么多。
  他吃了很多药,陶秩知道其中一种药叫阿立哌唑,之前他最常吃的一种药,他每天都在和妈妈解释自己没有生病,他没有产生幻想,他想回国,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即将和严述结婚。
  妈妈老是哭,她的眼泪让陶秩愧疚,他沉默地捏着自己的衣角,看妈妈拿出了一个手机,陶秩起初是平静的,他脑海里没有这部手机的丝毫记忆。
  手机没有上锁,妈妈打开手机,点到短信的界面,陶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他自己的号码。
  从两年前开始,他的号码就不断给这台手机里的号码发送短信,从一开始痛苦伤心的道歉,到后面甜蜜的情话,最后戛然而止在“我有点想你”这一条短信上。
  陶秩前不久还编辑了这条短信,他那时候心里的想法很多,在当时,他以为自己心里的期许都能实现,而现在,陶秩咽了一口唾沫,欲盖弥彰地问:“这是什么?”
  陶秩原先使用的手机已经被摔烂了,即使把卡拔出来放在新机上也丢失了很多信息,妈妈已经检查过了,陶秩手机上并没有严述的联系方式,他们应该闹僵了,严述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陶秩拉黑了。
  陶秩被严格管控着手机的使用,为了防止陶秩对妄想对象进行纠缠,也为了断绝陶秩加深幻觉的可能。
  “这部手机是在你枕头下找到的,你的备用机。”妈妈还翻出了手机上的社交软件,陶秩用这个号码注册了很多账号,每一个账号都有一个熟悉的账号向他发送很多讯息。
  陶秩推开了手机,他站起来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他想他确实应该逃出去,逃出这里,摆脱这一切,他只要逃出这里找到严述,严述会和妈妈和医生解释的,他们是相爱的,他们的爱是真实的不是虚幻的,陶秩并没有产生幻觉。
  但他的腿却完全没有走出这间病房的意思,他忍了会,眼角酸涩难当,有那么几秒,陶秩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肉体,飘到了虚无的空间里,温暖的潮水向他涌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哭了。
  陶秩捂着自己的嘴巴,很用力地哭泣却没有发出一声哭声,他背靠在墙上,妈妈一靠近他,他就拼命往墙角躲,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墙里一样。
  他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哭喘,手背在身后摁在冷硬的墙壁上,可怜地哀求:“妈妈,你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我真的没有骗你,真的……”
  “妈妈,我就,我就喜欢他一个,我喜欢了好多好多年,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和他在一起。”陶秩缓慢地滑落在地上,抱着妈妈的大腿苦苦哀求,短短一个月,陶秩就瘦了好多,他颤抖的时候妈妈总是疑心他要把自己整个人都颤散架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膝盖,湿润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鞋面上,“我该怎么办呀?妈妈,我好害怕,我……我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陶秩依旧没有死心,他想严述总会来找他的,他只需要等待,等待严述来把接出去,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陶秩深思愈发恍惚,他偶尔也能在病房里看见“严述”,他不能在这里和“严述”说话,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严述”,在心里和他沟通。
  “严述”说他很快就会来到这里,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爱陶秩,而陶秩只需要把药偷偷扔掉。
  陶秩听话地每次吃药的时候偷偷把药藏进自己的袖子里,“严述”果然出现得更加频繁,但好景不长,他被医生发现了,那天妈妈很伤心地把他床上的床单拖到地下,藏在床垫下的药丸滚落一地,陶秩噤若寒蝉,立在一边不敢说话。
  但再长的噩梦也会有醒的那天。
  陶秩再次得到严述的消息是意外,他每天有固定地娱乐时间,护士会过来带他去看电视,陶秩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不幸还是幸运,他刚好看见严述出现在了电视上,是一起很无聊的市区大型节目访谈,严述是受邀嘉宾,正在接受采访。
  陶秩缓而慢地眨了几下眼睛,他想转头拉拉护士姐姐的袖子,叫她也来看电视,他会向她介绍,电视里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爱人。
  但是电视里很快就出现了另一个人影,简未苏穿着小礼服手里还拿着小提琴,明显是从舞台上刚下来,她面对媒体也落落大气,对着镜头明艳大方微笑。
  “哇,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听说两位是传说中的命定伴侣,严先生对简小姐刚刚的表演有什么想法吗?”
  陶秩直起身,他有点生气,急切地想叫护士遖颩姐姐把电视关了,而他一转眼,却最先看见了自己苍白枯瘦的手腕,青色的经脉在苍白的皮肉下显得很狰狞很可怕。
  陶秩停顿住了,眼神空洞地摊开手心,阳光洒在上面白茫茫的质点刺痛了他的眼睛,每一条手掌的纹路都像一道裸露的青白伤疤。
  作者有话说:
  此时失去老婆联系,找不到老婆的严述崩溃重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