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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瘫了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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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蚂蚱

书籍名:《将军瘫了怎么破》    作者:一盅茶叶

  伸手掏出几个小玩意,原来是草编的蚂蚱。
  娘手不停,抽空看一眼,夸他:“好孩子,找哥哥玩儿去。”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过来,阿郎那张脸放大放大,贴着李琳琅鼻尖,伸手按按他额角的伤口,盯着他的眼睛:“疼吗?”
  下手没个轻重,戳在伤口上,疼,当然疼。
  李琳琅疼得皱眉,拉下阿郎按伤口的手,睁眼说瞎话道:“不疼。”
  仔细看,这时候的李琳琅额角真有一道月牙胎记,还未被火灼伤。从铜镜里,秦冉依稀找到了幼年的他与成年后相似的眉目。这时,阿郎又把手一张,递过来道:“哥哥,给你。”
  李琳琅低头一眼,草编蚂蚱。他没接,道:“给我啦,你不要啦?告诉你啊,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哪想阿郎两手背在身后,变魔术似的拿出另一只草编蚂蚱来,一样的红豆眼睛,柳叶翅,活像一对孪生蚂蚱兄弟。他道:“不怕不怕,我还有,我还有好多个!”
  干脆一把掏出来,搬着手指头数了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大的那个是爹爹,脑袋大,腿长有力;小一点的是娘,娘的身子长长的,细细的;哥哥的眼睛大,是这个,最后一个就是我啦!”
  哪知这时候爹走过来,捏起一只蚂蚱,朗声笑道:“这个脑袋大的小家伙是我吗?”他问阿郎,阿郎不忿,蹦蹦跳跳去勾蚂蚱,道:“这是我的!”
  大小蚂蚱掉了一地。
  爹把手往上一伸,问他娘:“孩儿他娘,你说像不像俺。”
  他娘抿嘴笑道:“多大了,还小孩子心性。”
  说是这样说,放下活走过来,捡起地上的蚂蚱,道:“这长长的小家伙,是我吗?”
  李琳琅把铜镜一搁,也上前,笑嘻嘻捡起来,道:“这个嘛,还差点意思。”
  现在,阿郎手里可就剩一只像他自己的蚂蚱了,活像一齐被打趣的难兄难弟。
  阿郎嘴一撇,以为要哭,结果环住李琳琅的腰,愤愤不平道:“爹娘欺负人,你也要来欺负我?我不给你了,拿出来。”
  “说好了的怎么又变卦了?”李琳琅挣开他,跑出门,阿郎就在后面追,像逗小狗儿似的,院里的小黄狗啊,也跟着他们屁股后面伸长舌头傻跑。
  欢乐得很。
  秦冉耳濡目染,无意识间勾起唇角,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他从小没了娘,等到稍微大一点可以读书写字,又被自家父亲像扔破烂似的,扔到天道宗就完事,两年三年八竿子见不着一面,阖家团圆、温情脉脉对他来说近乎奢侈。
  晚饭的时候,阿郎的脸色还是没有转过来的,嘴巴嘟起来,翘得老高。
  李琳琅把一根筷子放在他人中上,笑道:“这么深的沟,可以掉个油瓶了。以后,咱家省油第一功臣,当属阿郎是也。”
  阿郎双手叠着放在桌上,规规矩矩得很,脑袋不偏不倚,拿眼横他,然后“哼”了一声,对着挂在人中的筷子,撅起上嘴唇,一个劲吹气,看它掉不掉,几时掉。
  “哪儿有这样玩的。”
  娘端着菜上来,拿走筷子,轻轻搁在桌上,道:“还生气呢?”
  “娘问你呢,还生气不?”李琳琅笑眯眯用胳膊肘捅他。
  阿郎鼻孔朝天,满脸写着那么几个大字:
  我—不—高—兴。
  快—来—哄—我。
  爹走过来,朝他们努努嘴。
  李琳琅做着口型,仿佛隔空传音,无声无息:“还在气头上啊。”
  爹也同样道:“小孩子家,哄哄就好了。”
  阿郎小手一拍桌沿:“啊呀呀,我全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娘问。
  阿郎小眼一眯,双手叉腰:“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我不和你们玩了!”
  爹手抵唇咳了一声,破有种被揭穿的尴尬。还是娘厉害,把鲜美的鱼汤端上来。
  阿郎眼珠子都瞪直了。
  娘大手一挥:“吃饭!”
  ……
  夜里,阿郎白天玩累了,早早就睡了。
  一家人围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围炉夜话。
  娘对他道:“你也是大孩子了,要让着弟弟,别老欺负他。”
  爹一听,烟杆子敲了敲床脚,磕出几撮烟灰,不赞同道:“孩儿他娘,小孩子家家打打闹闹很正常嘛,哪有做哥哥不疼爱弟弟的,你就让他们自个儿玩。”
  “今儿他们不就玩的挺开心嘛!”
  秦冉摸着下巴,心道确实挺开心的。
  娘乜了爹一眼,娇嗔道:“你还说,你也跟着瞎胡闹,爹没个当爹的样子。”
  李琳琅道:“那娘说,爹该有啥样子?”他咧嘴笑,学着隔壁的隔壁林大叔的样子,板着脸,冷声冷气道:“整儿天就晓得调皮捣蛋,该打该打,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哄得爹娘都笑了。
  这套说词挺熟,秦冉一愣,原来是自家父亲常念的那几句,暗道自己小时候还真是个上房揭瓦的,没少挨过打。
  娘笑岔了气,“哎哟哎哟”几声,道:“那林大叔平时真是这样的?”
  李琳琅摸了摸下巴,用语重心长的语气道:“嗯,嗯,还有胡子,有了胡子差不多了!”
  那就是一副老学究,穷酸书生的样子了!
  秦冉跟着一乐。
  阿郎轻轻翻了个身,吧唧吧唧嘴,还在说梦话:“还我……我的……”
  不光说,还比动作,伸长手,五指张开合拢,要抓东西。
  他们看见了,又好生笑了一阵。
  娘睡觉前还悄声道:“你看那小爪子在半空抓呢,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小时候你爹给你编了一根狗尾巴草指环,被邻家小娃娃抢去了,梦里不仅伸手,还哭哩。”
  李琳琅脸一红,呐呐道:“是吗……是吗……我不记得了。”
  娘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啊,还没阿郎高。你梦里哭,才几个月大的阿郎哼哼唧唧往你旁边挪,把手指头伸你嘴里吮着,别说,一下子就不闹了。”
  “结果啊,你流了一晚上哈喇子,害得我白天拆被子重洗了一遍。”
  李琳琅脸更红了,把头低埋,羞得不敢见爹娘。
  小时候那点破事啊……
  娘眼神温柔,轻轻道:“过几天村里祭祀大会,你带着阿郎出去玩玩,可要护着他。你可就只有那么一个弟弟,我和你爹就只有你们俩。”
  她从囊袋里掏出两个护身符,从庙里求来的,其中一个,挂在李琳琅脖子上,柔声道:“你们啊,都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可后来李琳琅还是家破人亡,流落他乡,双亲的魂灵漂泊无依,连一座像样的坟墓也没有。秦冉上翘的唇角平了下来,合了双眼。不忍再看。
  画面又转过了。
  秦冉双眼被白雾遮掩着,只听耳朵轰隆隆一片器乐敲打,人声嘈杂,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景象慢慢浮现。
  “哥哥,上来!快上来!”坐在树干上的阿琅手落下来,“我牵你!”
  “就你那小身板,小心咯!”李琳琅并没有借他的手,扒着树干,脚用力一蹬,开始爬树,爬上来挨着他坐下,两条腿垂下来,下面是一个又一个往前走的人群。
  阿郎道:“哥,你看,是长胡子林大叔。”
  李琳琅一低头,阿郎“嘘”了一声,摘下一颗树子,不偏不倚掉在他们脚下的林大叔头上。
  砸了一个清脆响亮的脑瓜蹦。
  林大叔仰头。
  阿郎和李琳琅齐齐望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你们俩谁干的?”林大叔瞪着眼睛问。
  “啊,什么?“阿郎装聋作哑,“林大叔你问谁?”
  “你!”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果子熟了,它自己掉下去的。”阿郎笑嘻嘻道,李琳琅咳了一声,直接认了,“我做的。”当哥哥的不就是来给弟弟背黑锅的?
  林大叔三丈怒火灭了一半,挥袖而去,临了还念了句:“孺子不可教也……”
  传说中的林大叔,果真是个老学究。
  李琳琅和阿郎捂着唇偷偷地笑。
  除了林大叔,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聚拢过来了,秦冉通过李琳琅的视角看,看到了远处一人高的圆台,四角起了火盆,用三角木支着。
  村里的祭祀大典。
  人群诚惶诚恐分成两列,让出一条可容数人通行道路。祭祀的巫神黑衣、面具,手持法杖。数十个随从两人一列,一起鱼贯而入。
  从李琳琅他们脚下走过。
  阿郎不管这些,他不懂什么天地神佛,敬天礼祖,只晓得拿出自己的草编蚱蜢玩,李琳琅看着肃穆的人群,被感染着也静静看着。
  那个草编蚱蜢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掉下去的。
  掉在其中一个黑鞋黑袍的随从身上,顺着袖口滑了进去。
  “我的蚱蜢!”他叫了一声,被李琳琅连忙捂住嘴,“嘘,掉了就掉了,我再给你编一个。”
  “唔……唔……”阿郎咬他手,用手扒开,不带喘气地道,“不,我就要这个!”
  声音太大,李琳琅惊惶地吓了一跳。
  一看,数十双随从的眼睛不带感情地盯着他们,像黑夜沉沉,像漂不起羽毛的死水,那是看一具尸体的目光。
  阿郎哆嗦着唤他:“我怕……”李琳琅长臂一揽,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镇定自若道“不怕,我在。”秦冉知道,李琳琅压低的声音打着轻颤,打肿脸充胖子,分明怕不得不行。
  走在最前头的巫神脚步未停,一步就跨出去很远,两步到了蒙上黑布的圆台,三步就踩上祭台正中间,法杖触地,众人俯首。黑衣随从紧随其后。
  李琳琅悄悄爬下树,拉着同样缩头缩脑的阿郎一起跪。跪了没一会儿,李琳琅不大放心摸摸阿郎的小手,没摸到,转头看到旁边的位置空空如也。
  这个小机灵鬼,趁着人低头叩首没人注意,小身板开始往人缝隙里钻,顺顺当当钻出了人群。
  秦冉心道:阿郎定是找他的草编蚱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