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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3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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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从1983开始》    作者:睡觉会变白

说完没听见动静,扭头一瞧,那哥们正死盯着自己的自行车,目光闪烁,随后似突然反应过来,“啊!好像是有,你去了就知道了。”
嗯?
许非心里一跳,连忙扫了眼周遭,已经离开了邮电局大路,正往一条小胡同里拐。再看那胡同,破破烂烂,连户像样的人家都没有。
“老哥,你接触邮票多长时间了?”他放缓脚步,脸上一汪水似的继续哈拉。
“没多长,比不上你。”
“那你肯定不了解集邮的价值。我跟你讲,别看邮票不起眼,将来可值钱,就像马克思那张,以后起码这个数……”
“多少?”
男子下意识的往这边看,结果就觉得,呼!一股袖子带起的劲风猛地击打在脸上,而他转过来的角度,就像自己送上门一样。
沙包大的拳头先贴到一层软肉,随即又撞上一块硬硬的牙帮子。就听砰的一声,对方一载歪,嘴角豁裂,两颗带着血花的黄牙随之飞出。
没等他反应过来,许非冲上去又是一脚,正蹬在肚子上,然后调转车头,撒丫子就跑。
“艹,跑了!”
正在此时,胡同里嗖地又钻出个家伙,气急败坏的追过来,捡起石头就扔。
噼啪!噼啪!
许非缩着脖子,仿佛冒着枪林弹雨,使出吃奶的劲一顿狂溜。幸亏大凤凰给力,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窜出去一段,很快甩掉了对方。
“妈蛋的!”
他又刺激又害怕,一阵阵喘着粗气,哥可是学过两年篮球的你跟我斗???
这年头的治安果然不咋滴,大白天就敢明晃晃的实施抢劫。没办法,社会上混子太多,自己看这车不怎么样,别人看可是一块肥肉,还是很新鲜的肥肉。
约莫下午时分,他才晃晃悠悠的回到家。
看到那么多邮票,爹妈免不了又是一番唠叨,许非无从解释,只将邮册塞进抽屉,还加了把小锁。
其实他真正的目标,不是西厢记和马克思,也不是鸡票、狗票,而是1980年发行的猴票。
说起猴票,可谓大名鼎鼎。后世一度炒到了单枚过万,整版一百二十万的惊人价格,收藏界称之为“金猴”。究其原因,无外有三:
它是中国发行的第一版生肖邮票;
作者是黄永玉;
数量稀少。
当初发行的时候,原准备发八百万,后来考虑集邮基数少,遂减到了五百万,而在印制过程中,由于技术原因损坏,最后只出来四百多万,流传后世的就更少。
基于此三点,再加上某些人幕后推动,才导致猴票价格一路狂飙。甚至坊间还流传着一个神奇故事:
说南方有位老哥当时在邮局工作,为了完成任务,自己狠心买了六版猴票。结果三十年后,大儿子结婚买房,没钱,卖了一版;二儿子结婚,没钱,又卖了一版……可谓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若是早穿几年,别说猴票,什么“大一片红”、“革命胜利”、“大清邮政”这些绝世珍品,准保通通入手。
这笔投资简直一本万利,就一点不好,回笼周期太特么长了!


第五章  进京

经此一遭,许非不敢在大街上立牌子了,而是拜托团里同事,帮忙留意集邮同好。
没过多久,还真有人联系,说有整版的鸡票和狗票。每版八十枚,每枚八分钱,双方谈定,以七块钱转让。
在后世,鸡票单枚二百多块,狗票五十块,都不值钱,就是凑个齐整。而最想要的猴票,却一直没消息。
如此过了几日,两封信分别送到了曲艺团和话剧团,正是《红楼梦》剧组的回复。
“许非同志:
您的来信我们已收到,请您到首都华侨大厦714会面,食宿自理,如未入选,路费不予报销。”
短短一句话,激起了不小的喧嚣。
拍电视剧啊,还是四大名著,说小了给单位争光,说大了给祖上涨脸。
一时间,乌央央的声音包围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团里家里都表示绝对支持,要假给假,要钱,呃,再商量商量……
五月中,阳光和煦。
在一户人家门口,上演着一出不太走心的生离死别。陈父陈母千叮万嘱,许非百般保证,他的那位发小——陈小旭,不断翻着白眼。
墨迹了半天,他才背着一个大大的军绿色书包,带着不情不愿的姑娘到了公交车站。人家想自己去的,可爹娘不同意,只能跟这个讨厌的家伙同行。
俩人等了近半小时,方看见一辆红白相间,车头宛如火车头般的有轨电车,顺着长长的轨道滑了过来。
还别嫌弃,八十年初全国只有26个城市拥有更高级的无轨电车。
许非瞅着那破车跟拖拉机一样,咣啷咣啷的停在跟前,车门一开,身穿制服的售票员阿姨先出来喊:“终点火车站,终点火车站!大家都别挤,排队上车,排队上车!”
她刚往边上一让,这货蹭的就窜上车,顺手塞过去一毛钱。
他把着横杆,占住一个地方,又将行李堆在另一个位置上,用身体挡住人群,“坐!”
“……”
陈小旭瞄了一眼,头回发现还挺靠谱的。
车里空间不大,不是一个个单独座位,而是像长板凳一样,左右各有一排。一路无话,当许非觉得自己的鸡蛋黄快被晃出来时,又听咣啷咣啷声响,总算到了火车站。
实实在在的绿皮车,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体味交缠的煎熬味道。下午的票,每张十二块八,要坐十几个小时,在火车上捱一宿,刚好第二天白天到。
俩人座位靠窗,对面儿,都拾掇好之后,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这年头出趟门太不容易了!
没过多久,乘客陆续坐满,车厢内迅速闷热起来。
陈小旭用手扇了扇,没有聊天的意思,自顾自翻出一本《简爱》。许非左顾右盼了一会,忽道:“哎,你对象没送你呢?”
“他准备考试了。”
“考戏剧学院么?”
“你怎么知道?”
“话剧团的人还能考哪儿去,他想考北电还是中戏?”
“不太清楚,反正想都试一下。”
“诶,这个我懂啊!”
许非来劲了,巴巴道:“国内有三大艺校北电、中戏和上戏,现在差距不大,但以后就不一样了。上戏不尴不尬,排名垫底,北电、中戏成为两大山脉。尤其是中戏,再过十几年,就会有个姓褚的家伙报考培训班,嗬,那人可厉害了,桃李满天下我跟你讲!”
“你这人没正经,不跟你说了。”
陈小旭起初听的很认真,后来就乱七八糟,低下头继续看书。看归看,心思也没在书本上,而是飘到了告知她准备考学的男朋友身上。
没错,她有个男朋友,就是《大宅门》里的白二爷。
据不知真假的坊间传闻,俩人同在话剧团,白二爷也算英俊潇洒,单身一枚。当时团里很多人都在处对象,唯独他没有,领导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嘴。
此人道,“我喜欢的人还没长大。”
哎哟,当时就把姑娘感动了!
要知道,她从小是学跳舞的,一招倒踢紫金冠玩得贼溜。初中毕业后本想进芭蕾舞团,政审没过才进了杂技团,后来又转到话剧团,那年才十四岁。
白二爷比她大十岁,跟个十四岁的孩子表白心意……汝听,此为人言乎?!!
不过少女情怀嘛,总是单纯美好的,她正为可能到来的分别而伤感着,怎奈耳边总有一只苍蝇在叨逼叨叨逼叨。
“既然叫咱们过去,首先模样这关肯定过了,到了老师肯定问问题,什么扒灰啊,小叔子啊,刘姥姥初试云雨情啊,到时候别紧张沉住气,差不多就能过……”
陈小旭不想理,可又忍不住,道:“我看过红楼梦的!”
“看和理解不一样,你得深刻准备。”
“理解?全国这么多专家都不敢说理解红楼梦,你敢说自己理解么?”
“没啥敢不敢的,每个人的思想和角度不同,领会的意思也不同。所谓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就是这个道理。”
“你不是不喜欢念书么,怎么现在一套一套的?”她有些奇怪。
“以前不懂事,现在改过自新不行么?我好歹从小背评书的,肚子里也算有点墨水。”
“哟,那你说说,你从《红楼梦》看出什么了?”
姑娘咬着一截白嫩的拇指尖,嘴角泛起一丝习惯性的小刻薄。
“我看到的可多了……”
许非一个战术后仰,指点江山,似真似假,“我看到了前世今生,过去将来,还有你们的人生命运!”
………………
“啧啧,京城居然不限单双号你敢信?满大街都是野狗你敢信?这姑娘都跟一汪水似的你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