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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3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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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从1983开始》    作者:睡觉会变白

“星星向我眨眼睛,说我真是幸运。有个聪明的小伙子,他默默对我含情,看我们甜甜蜜蜜心相印,那河水的令的令唱不停,祝我们永永远远不分离,相爱又相亲……”
“这歌真有意思。”
张俪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也第一次听。其实你应该多听听音乐,尤其紧张的时候,可以让自己放松,再不行就用我教你那个深呼吸。”
“深呼吸?我还真给忘了,罪过罪过。”
“哟,我说怎么找不着人,原来躲在这儿听歌……”
陈小旭慢悠悠的溜达过来,手里还捏着帕子,往人家肩膀上一搭,笑道:“宝姐姐,好听么?”
“挺好的。”张俪莫名有点慌乱。
“嗯,昨儿问你,你还不喜欢,这会儿又好听了,你要真喜欢,我也送你一个。”
她甩甩帕子,拧身走了。
“我,我也回去了。”
……
俩人回到摄影棚,休息时间已过。
王扶霖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试试吧。”
“那好,大家准备了。”
“安静安静!”
张俪见众人各就各位,顿时又紧张起来,想着当初在培训班,许非交给自己的深呼吸法,连忙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颇有节奏感。
如此几番,似乎真安稳了不少。
“开始!”
随着一声喊,她微微侧着身,左手心里托着一串红珠,红嫣嫣的珠串衬着皮肤,在灯光下像抹了一层薄薄的雪脂膏子。
“给你。”
“……”
宝玉看着那手腕,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只是痴了。
李尧宗扛着摄影机从宝玉身后绕过,紧跟着一个大特写,正钉在宝钗脸上。只见宝钗疑惑的抬起头,那一双杏目流连,竟似千斛明珠,美不胜收。
好!
他在心里叫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工笔重彩美人图。
“……”
宝钗见宝玉的浑浑痴态,连忙又垂了眼,右手的帕子一紧,轻轻贴着脸颊,似红了腮,羞了雪,西山的日头,落了那棵圆明园大槐树的槐花……
她只得把串子放在桌上,起身要走。
这是个长镜头,李尧宗跟着移动,画面向左一偏,只见黛玉穿着那件水红领印花褙子,一只脚蹬着门槛,嘴里咬着手帕,正瞧着二人笑。
宝钗微微一顿,道:“妹妹禁不得风吹,怎么站在风口里?”
“我在屋里的,只听外面一声叫唤,便出来瞧瞧……”
黛玉慢慢的往前移步,一边将帕子绕着绕着,直缠到了手背上,不看宝玉,只看宝钗,眼中丝丝缕缕的似笑似谑,“原来是只,呆雁。”
宝钗装作无事,连忙回身寻找:“呆雁在哪儿?我也看看。”
“哎。”
黛玉双手一搭,把她轻轻按在椅子上,嘴里慢悠悠的像含了颗蜜饯,又软又甜又酸:“我一进来,它就飞了,飞了……”
啪!
手里的帕子不经意一挥,正甩在宝玉眼睛上。
宝玉“哎哟”一声,捂着眼睛喊疼。
黛玉这才转过身,毫无诚意道:“因为宝姐姐要看呆雁,我才指给她看,不想失了手,我看看,还疼么?”
宝钗见状,再坐不住,又起了身。
“好!”
饶是内敛如王扶霖,也忍不住喊了声好。李尧宗更是惊喜万分,约莫是开机以来最出彩的一场戏。
这一段长镜头,宝玉的痴态,宝钗的羞怯,黛玉的精致戏谑都表现的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这四个字太难了,多一分则过,减一分则薄,须得准确拿捏住这种小女儿家的心思,才能表现出来。
“刚才太好了,这个感觉就对了,就是我想要的钗黛。”王扶霖道。
“张俪不错,慢慢也找到状态了。”任大惠接道。
在旁边观看的邓云乡也连连称赞,一时间把张俪弄的不知所措。好容易大家散了,去准备下一场戏,她才缓缓找个地方坐下。
“……”
她摸了摸心口,也觉着非常奇妙,更主要的是自己可以沉下来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惶惶不安。
“刚才演的真好,我倒真拿你当宝钗了。”
“别恭维我了,你可比我好多了。”?
张俪让了个位置,又拿手帕给陈小旭擦了擦有点花掉的妆,道:“哎,今天结束早,我们去市场逛逛?”
“好啊,我也想买点水果,顺便……”
陈小旭忽地靠过来,笑道:“再买盒磁带,宝姐姐喜欢听歌呢。”
“你……”
张俪脸一红,索性伸出手,捏住她的脸蛋,“你再笑我,我就撕了你这张嘴。”
“呀,饶了我,不敢了,不敢了!”
陈小旭只觉脸蛋微痛,跟着那两只手又在肋下挠弄,直接倒作一团。
(据说“两味爷”被注册了,神奇。)


第五十七章  改剧本

跟《西游记》一样,《红楼梦》在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只有一台摄影机。拍摄进度极慢,一个月大概能拍一集。
后期任大惠又去借了两台,稍稍加快,一个月能拍一集半。
剧组开机半年,按剧本的内容来讲,顶多拍了两成。因为外景不好搞,各种等风等云等鸟儿飞过。
就像湘云醉眠芍药丛,剧组第一年去杭城西山公园芍药圃踩点,第二年专门赶在花期过去,结果那年冷,很多花都没开,只得扎了好些纸花。
相比之下,室内戏就非常好掌握。
许非进组近一个月,就见证了黛玉进府见贾母,以及元春省亲回家等经典场面,算还了自己对这部剧的念想。
然后,便轮到许老师上阵了。
三月的夜晚还是很冷,炉子上烧着一壶水,灯泡在头顶摇摇晃晃,那是从外面挤进来的风。
许非裹着大棉袄,双脚岔开伸到炉子边烤火,手里捧着厚厚的剧本。
他上辈子对娱乐圈极熟,对剧组运作也不陌生,对演技流派也头头是道,但自己真的没拍过戏。
既然没尝试过,就得低下姿态,虚心学习,剧本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标注。
即将拍的这场戏,是讲贾府被抄,一干人被关进狱神庙。贾芸托了倪二的路子,冒充一个狱卒进来探监——狱神庙外景在泰山拍的,牢房在摄影棚。
其中就有很多他觉得拧巴的地方,比如这段:
“狱卒打扮的贾芸一下跪在了宝玉面前,哽咽着:叔叔!
宝玉一把抱住贾芸:你怎么到这来了?
贾芸急忙站起来,抹了抹眼睛,把宝玉拉到摆满酒菜的桌旁:叔叔,请坐下!
宝玉困惑不解地看着贾芸,慢慢坐下。
贾芸擎起酒杯,强笑笑:叔叔,先前在家的时候,常想孝敬叔叔,一直没个机缘,今儿……
说着又哽咽起来。”
瞧着拧不拧巴?这俩人完全各说各的,语言逻辑压根不挨着!所以他在旁边写了一大段,准备跟导演沟通沟通。
再比如这句:
“贾芸:叔叔放心!我虽说没读过什么书,可还知道申包胥哭秦庭的故事。”
申包胥哭秦庭,许非不懂,专门去查了查,得知是《春秋左传》的一则典故。
申包胥是楚国大夫,楚昭王十五年,伍子胥助吴攻破楚国。申包胥赴秦国求救,秦哀公拿不定主意是出兵还是不出,申包胥便哭秦庭七日,终救昭王返楚。
可以说,许非把剧本研究的通通透透,可越通透,问题就越多。他是三十年后的思维和审美,看这个年代的影视人物逻辑,总觉着有点呆瓜。
“唉!”
他读着读着,拿起笔又添上一句,忍不住摇了摇头,随手按下旁边的录音机。
没错,许老板是谁啊?腰缠十几万的狗大户,录音机说买就买!而且买来不为听歌,专为拍戏。
先自己念遍台词,用机子录下,然后重放,听听哪里不对。如此反复,自然就能提高。
这招还是跟秦海路学的,嗯,这孩子现在才七岁……
话说后世的演员,一般分为三个类型:
第一种,理性大过感性,以秦海路、老段、冯元征为代表。
第二种,感性大过理性,以前期的青哥、周公子、参加《极限挑战》之前的孙洪雷为代表。
第三种,瞎几把演,以杨寿天、杨天宝、百花居士、电鳗为代表。
所谓理性演员,都是纯粹的技术流,案头工作做的极为丰富,能将剧本吃到最透。拍一部戏四个月,前期准备可能就得三个月。
等到了现场,一看是哪场哪场戏,上来就能演,而且稳准狠。
对角色的控制力极强,善于设计,这个设计不是贬义,是一种表演技巧。
比如《白鹿原》里,秦海路兼任表演指导,李沁有个咬手指的动作,秦海路就让她一根一根咬,最后说你咬小拇指的时候,那个弧度和姿态是最好看的。
这就是一种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