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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3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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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从1983开始》    作者:睡觉会变白

许非一把拽过来,往大腿上一放,“好了,我一会自己收拾。现在饭也吃了,天也聊了……”
他咬着那截淡粉色的小耳坠,“该诉诉衷肠了。”
“唔……”
张俪任他抱着,过了会已经气喘吁吁。
勉强看了眼时间,挣道:“我,我得走了,还一堆事呢。”
“我真得走了。”
“你先放了我好不好……唔……”
又过了会,许非总算抬起头,“你明天几点出发?”
“五点钟吧。”
张俪好容易落了地,整整衣服,耳朵根嫣红一片,“晚上也不用等我了,我早回就来找你。”
“哦,那我明天去魔都转转吧。”
“要住一晚么?”
“应该不用,顶多半夜回。”
“嗯,我后天抽空过来。”
她推门闪了,许老师挠挠头,总感觉不太对的亚子。
…………
次日,早晨。
许老师是被湿醒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湿醒。
枕巾、床单都潮乎乎的,墙壁也凉,似能刷出水来。皮肉在这样的床上滚了一宿,都能长出白毛。
外面又没太阳,江南的梅雨季很长,要到7月中才结束。
许非洗个澡,先到张俪那边瞧了眼,人家早就出发了。顿觉无趣,千里迢迢来看女盆友,结果没时间相聚。
其实男人被冷落的怨气更大。
——许·怨妇·非
于是买了张火车票,真奔魔都,人民艺术剧院,找魏宗万。
老头五十多岁,59年考上了上戏,毕业分配到人艺。功底深厚,戏路宽,喜剧正剧、正派反派、大人物小人物全行,货真价实的表演艺术家。
就在上半年,《解放日报》和《文汇报》联合办了一场魏宗万喜剧小品专场晚会。没有伴舞、伴奏、伴唱,全场solo,演了一个半小时,轰动上海滩。
当然很多人知道他,是在《三毛从军记》里。
许非接下选角这个活,条件之一就是给自己足够的权力。
所以他摆明车马,您就演司马懿!别管上边,上边看了,您也是司马懿!
老头还不想演,给出三条理由:
一是我6岁就看三国戏,司马懿是白脸长须,我不合适。二是现在古装戏拍的不好,穿长袍走路都咔嗒咔嗒,跟钉掌皮鞋似的。
三是我不会骑马。
许非听罢,也摆出三条:
您说的那是戏曲形象,这是电视剧,写实感。
这是央视大制作,一亿多投资,您就放心演。
骑马有替身。
老头合计合计,没好意思拒绝,点头答应。
《三国演义》的司马懿非常出彩,但也有很多遗憾。
比如空城计。
原著写:“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遂道‘今大开城门,必有埋伏。我军若进,中其计也。’”
拜托,司马懿领了十五万大军,优势明显,就算不敢进,派小股士兵查看还不敢么?
于是还有一种说法,甭管是不是空城计,老贼都得撤走。因为兔死狗烹,诸葛亮一死,蜀国一败,自己就会被魏帝雪藏。
这个说法很流行,但当年拍摄还没想到这点,所以创作者说遗憾。
不过现在有许老师嘛!
……
他从魔都回来,已经半夜了,倒头就睡。
第三天晚上碰了一面,说会话张俪又去忙。如此过了数日,许非的怨妇范儿都快化成实质了。
又是一天晚上。
朦胧细雨,姑娘撑着伞来到旅店,见辣个蓝银正伏案看书,刷刷刷两秒钟一页。
“我刚下班,你吃饭了么?”
“嗯。”
“我在唐城对付了一口,你那是看书还是翻书呢?”
“哼!这叫量子阅读!”
“……”
张俪抿了抿嘴,凑过去道:“怎么了?生气了?”
“嗯!”他加重语气。
姑娘愈发好笑,虽然他时有小孩子的一面,但像这么小孩子,还头一次见。
“那,那我应该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呢?”
“你应该进门之后,敏锐的发现我情绪不对,然后轻手轻脚走过来,搂住我脖子,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哎呀,别生气了。”
“……”
张俪翻了个白眼,也觉得很抱歉,纠结片刻,真抹身退了几步。
跟着轻轻上前,双手往肩膀上一搭,凑到他脸旁,“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许非舒坦一些,埋怨道:“你们剧组都工作狂啊?每周一天都休不了?起早贪黑,给多少钱啊?”
“周期长,得赶进度。好了,等哪天下大雨,我们就休息了。”
张俪瞧他闲的快长毛,想想道:“你要真没事,不如去看看湘云。”
“郭晓珍?她怎么了?”
“我刚来的时候去看过她一次,生活挺,挺不好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探湘云

许非自己去不太方便,先到皖省的大省会蓝鲸,汇同了侯长荣。
侯哥和陈渐月(香菱)早就结婚,还有了孩子,如今四岁。第一次见嘛,免不了又塞个红包。
俩人乘火车到安庆,找到郭晓珍家。
其实从红楼出来后,她还拍了《钟鼓楼》、《末代皇帝》等片,跟大部分姊妹一样,也想留京城,于是考学。
88年考北电,文化课差12分;89年考中央戏曲学院,又差了16分。
这个成绩可以自费旁听,怎奈家境贫寒,不得不回到老家,烧了在红楼3年写的所有日记,心灰意冷。
“是这么?”
“是吧。”
许非站在一间老旧的平房前,不太敢认,试着喊:“郭晓珍在么?”
隔了片刻,门推开,一个腿脚残疾的妇人出来,“你是谁呀?”
“请问是郭晓珍家么?我们是她朋友,拍过《红楼梦》的。”
一提红楼,妇人顿时相信,热情道:“哦,快进来快进来……她出去了,一会回来,你们坐,坐。”
俩人坐下,暗暗打量。
十几平米的房子,简陋昏暗,床上卧着个男人,瞧着也有点残疾。
许非跟侯哥对视一眼,皆感惊讶。郭晓珍在剧组跟谁都不错,但没有一个至交好友,也从未讲过自己的家世。
“喝水,喝水。”
妇人端来两只碗,里面飘着点茶叶沫子,仨人相坐无语。
等了没多久,门一开,郭晓珍总算回来了,进屋就一愣,“许,许老师?侯哥……你们怎么来了?”
“我到无锡出差,就来看看你,几年没见还是那么胖。”
些许的尴尬被打破,郭晓珍没好气道:“几年没见你还是那么损!”
“哎,江山易改本性,呃,秉性……那话咋说的来着?”
“狗改不了吃屎。”侯哥道。
“对对!”
“哈哈哈!”
郭晓珍大笑,恢复了几分爽朗,道:“你们没吃饭吧?走,我请你们下馆子。妈,我一会带饭回来啊!”
……
安庆,曾经的皖省省会,祖上也阔过。
山清水秀,历史人文,三国的大小乔便是本地人。境内还有座天柱山,那可是灵气复苏的首批节点!
最著名的还属黄梅戏,后世黄梅和安庆一直在争这个起源地。
郭晓珍找了家小饭馆,见到老友非常高兴,远没有后世上节目的腼腆内敛——那都是被生活捶打的。
她考学失败回到黄梅剧团,后来结婚生子,又不甘心,一家三口去琼省闯荡,在娱乐城做主持人。
好容易攒点钱,却被小偷洗劫一空。跟着又到京城发展,依旧不如意,最后彻底死心,在老家从事黄梅戏教学工作。
这便是红楼梦带来的影响,见过外面的天地,就不想再回来。只不过有人如愿,有人失意。
“前阵子宝姐姐来看我,现在你们又来,我真的很开心大家还记着我。”
“革命情谊,甭见外。”
饭菜还没上,许非先啃着一块墨子酥,问:“你现在还拍戏么?”
“拍啊,去年有部黄梅戏电视剧,过段就播了。哎,侯哥你怎么样?”
“我还凑合,养家糊口呗。”
侯长荣外形突出,戏一直不少。
“你咋不问问我?”
“你看新闻就知道了,显呗什么?”
嘁!
许老师继续啃。
其实他一直在琢磨,如果想拍戏的话,那简单,角色遍地都是。但这会拍戏不挣钱,郭晓珍想去大城市发展,归根结底是追求更好的生活。
一顿饭,聊的多是往事。
一帮年轻人,在那样一个时期,汇聚到那样一个地方,完成了那样一部作品,记忆难以磨灭。
许非在安庆住了一晚,次日清早,郭晓珍送站。
他把妹子叫到旁边,道:“有困难呢,就来找我。想下海经商,也来找我,别自个瞎干,我起码能给点意见。”
说着,他摸出一个报纸裹的纸包。
“许老师,我不能要,不能要!”
郭晓珍有点被刺痛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