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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不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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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让我抱抱你

书籍名:《混不吝》    作者:绿色毛毛球

  谢霖问林九昕,其他那三个他动没动手。
  “冲过去时就孙昊,”他朝谢霖鄙夷一笑,眼底寒意滋生:“要知道还有,能他妈让他们在ICU以外的地方醒来?”
  “给我讲讲后来。”不知不觉,整整一盒烟变成了烟灰缸中的一大片狼藉,谢霖倒了些红酒,递给林九昕。
  酸涩的苦味弥漫整片舌根,再没了酒的醇香回甘,谢霖喝自己这杯就这个味道,他咽下,听到林九昕说:“你猜得没错,姚宇和姚露是我那天晚上才认识的,姚宇在医院找了个外科的熟人,我一直在治疗室,他们私了时我没在场……”
  “这是收了多少钱啊?”谢霖笑起来。
  落在酒杯边沿的视线移到谢霖脸上,林九昕没说话。
  谢霖就这么嘲弄地笑着,猛地用膝盖撞他腿一下:“说啊,平这么大事不老少的吧?不是还有星二代?谁啊?”
  “霖哥,”声音有点干,林九昕咽了下:“姚宇有他的苦衷,不是他……”
  “少他妈跟我提他。”谢霖沉下嗓子。
  林九昕彻底闭上嘴。
  知道这一切有多难,别说那么小的姚露,就是让姚宇这个成年人直面加诸于他亲妹妹身上的暴行都残酷得令人无可想象,即便这个中缘由情理之间他想得通,却也难以抑制胸中一触即发的怒火。
  很久,他开口:“你伤重吗?”
  “不重,”林九昕说:“都是皮肉伤。”
  那样一场肉搏殴斗确实很难分清衣服上的血从哪来的,单从视频上看,林九昕半个上身,确切地说,是从右边鬓角,额间,头发,脸,脖子,一直延伸到肩膀……沾染的血量都不那么正常,至少T恤半袖湿淋淋地被完全打透就很奇怪,除非有人割了动脉躺他肩膀上……
  耳朵。
  这是第一时间冲入脑海的词。
  “你为什么在那儿?”谢霖盯他:“还大半夜?”
  “玩。”一个简单的回答。
  屁。
  谢霖内心同样一个字,他根本不信。
  如果说是跟豆浆机们或是别的什么人在那附近晃悠闲逛,就不可能他一个人单挑一群人,没可能当这个孤胆英雄……
  看了会儿林九昕,谢霖收回目光,远远还不到关心‘耳朵’的问题,眼下有更重要且棘手的事等着他。
  从团子起来,走到那一片无比壮观的酒墙前,谢霖跟玩‘叠叠乐’似的有的放矢地抽了几箱,踢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两个空酒杯。
  不知是刻意购买,还是买酒的赠品,谢霖拿的是一套,扭曲的腰身互相缠绕,通透的琥珀色在两个杯子上渐变直到融合,设计感十分强烈,看着分外妖娆,搞着谢霖都不舍得将它俩分开。
  开了三种酒,依次倒入,顷刻之间颜色层次拉出,却很快又融为一体,不伦不类的,谢霖把酒推给林九昕:“没摇的,酒也没法挑,也就这样了。”
  “……你会调酒?”林九昕拿过来喝了口,喉咙像浇过汽油:“操,这么烈?!”
  “烈点好,容易醉。”
  “……”林九昕默默放下。
  谢霖继续操作,瓶身随着手腕缓慢扭动,不同色泽的酒水顺着杯沿有节奏地注入,冲击着泛出的水泡,让颜色堆叠得更加纯粹,他倒的是他自己的。
  满满一瓶,水线与杯口平齐,足见其诚意。
  谢霖一指林九昕那杯刚过半的:“不亏吧?”
  “干嘛灌我?”林九昕问。
  对方浅浅一笑,抬了抬下巴:“喝一口,哥告诉你。”
  林九昕就这么看着这人的眼睛,不掺水分地喝了满满一大口。
  咽的时候,他不禁皱眉。
  谢霖却喝得云淡风轻,没一点多余的面部表情,放下杯子,他说:“酒后吐真言的概率大,多让你喝点,你不好骗我。”
  林九昕先是一怔,随后眉头微蹙,似乎有点要苦笑的意思,但又很快舒展开来,不易察觉地手揣进裤兜,像在摩挲着什么……
  杯子举了举让林九昕跟上,谢霖一仰脖整口送入喉咙,在这一点上,林九昕足够真诚,谢霖喝多少,他只会比他哥喝得还多,杯子落桌,几乎干完。
  “你打算怎么办?”这是谢霖最为关心,也是最想听到的实话,他手指抵向林九昕眉心,用指尖宣誓他的认真:“给,我,老,实,点。”
  林九昕摇头晃脑蹭着这根凶凶的手指,轻笑道:“还能怎么着,找姚宇呗,跟他约的明天上午。”
  没有更多的路可走,动用法律武器惩恶扬善是唯一正道,恶不惩则善难扬,解决这个问题似乎看起来很容易,但就是不能代入当事人,但凡想到将视频交予警方,立案后冗长繁琐的调查程序,口供笔录,全程录音录像,没完没了地重复案情……谢霖心就猛地一抽,他难以想象被一遍一遍撕开伤口的暖暖会是个什么样子。
  酒还很多,手刚碰到杯子就被林九昕按住杯口,说分他一半。
  “疼我啊?”谢霖对他戏谑一笑,顺水推舟:“那你替我喝。”
  眉眼弯弯地上勾着,明亮的眸光从狭长的眼睑下透出,谢霖挺能喝,看不出面色有什么变化,但就觉得他的嘴好红,红透了,不经意地一舔,又水又润。
  醉了,也疯了。
  ……
  林九昕收了目光,仰头一口气喝完,辣得他直吸溜鼻子。
  看了眼手机,还剩一格电,他让谢霖把接线板踢过来,等插上,他站起来说去放水,谢霖往后坐了坐给他让道。
  就在步子迈出的一瞬间,强烈的晕眩感猝不及防,林九昕觉得跟失明似的,眼前一片黢黑,脚下一软倒在什么东西上,还没来得及甄别,巨大的酒嗝便往上涌。
  他忙捂上嘴,打出来时肩膀耸动,身子都在跟着晃……等一系列生理反应过去后,他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他被人抱着。
  温度,力度,气味……身体上所有感知一股脑向他袭来,汗毛瞬间怒放,一身鸡皮疙瘩,这种强刺激在那一刻犹如拉闸断电,大脑直接当机。
  林九昕下意识要从团子起来,胳膊越往下撑越找不到位置,松软的,根本吃不上劲儿的团子像就要跟他对着干似的,于是他上腿,顶着什么使劲往下一压……
  “操——”
  一声低吼,不但穿了耳朵,也让林九昕动作更乱了,要不是谢霖把他膝盖往外推,他都不知道自己快把人家一片大腿根碾平了。
  “别使劲儿了!”
  腿被谢霖强行掰直,林九昕上身再撑不住,烂泥一样糊了这人一身。
  酒精,作为中枢神经系统的抑制剂,理论上会使人迟钝,他大概属于特异型的,林九昕只觉得亢奋,要将心脏撑破了的那种亢奋……贴在这人脖颈,感受着皮肤的温热,闻着领口飘出的体香,他脑中奇奇怪怪地开始上演一些吸血鬼啃食人类的画面。
  “想……”像被这些东西夺了舍,林九昕用鼻尖磨蹭谢霖脖子:“咬你。”
  “什么?”对方略微偏头,问肩上的人。
  一个激灵,林九昕完全醒酒:“我说…话了?”
  谢霖笑了声,一巴掌抽他腰上,放人:“去吧。”
  “你抽我??”林九昕从他腿下来,扭身看自己后腰:“好么,都有手印了……”
  谢霖照他屁股又是一下:“抽不死你!肉差点给你碾下来一块儿。”
  这一下打得又麻又酥,半边屁股蛋都在颤,林九昕揉着,蹦跶着往厕所去。
  谢霖弯着嘴角看这货消失,他被他压得狠了,后背无比酸痛,想从深陷的团子起身,腿一使劲才发现被林九昕中伤的某处仍然很酸爽,他嘶地倒抽一口气,那何止糟蹋了他稚嫩的大腿根,还连带……
  “……没个轻重的玩意。”谢霖扶着墙,从跪到站,一点点起来,跺了跺脚,伸了个懒腰,此时,林九昕在桌上充电的手机恰巧亮了,谢霖漫不经心地一瞥,却好像留意到什么,拿起手机。
  一条短信悬浮在屏幕上。
  —知道去哪儿吗?
  略微一怔,没等谢霖有什么想法,跟着又来一条短信。
  —傻
  嗡嗡嗡——
  是电话。
  谢霖眉头一紧,打他妈什么啊,他‘啧’了一声,拔下电源线,拿着手机向厕所走。
  厕所在厂房最靠里的位置,路遥遥,要横跨好几片区域,林九昕绕来绕去,等他进去时已经半点听不到休闲团子区那边的动静了。
  突然间的沉寂让紊乱的心跳渐渐趋向平稳,他还没练到吓成那怂样还能哗哗放水的程度,只能单手撑着墙,自我镇定了好一阵子才淋淋漓漓听到些声音,最为舒畅的身心放松莫过于尿意奔涌时可以尽情释放……
  眯着的眼稍稍睁大,一双洗得白白净净的鞋子乍然出现在视线内——
  “我操.你——”林九昕惊得大骂,尿跟着狠狠一哆嗦,分叉了。
  “你等会儿操,”谢霖打断他,平静地递上手机:“先接个电话。”
  并不是一万头草泥马在脑海中奔过这么简单,林九昕往下咽着似乎要冲出嗓子眼的心脏,一切那种‘我滴个大槽’的惊心动魄在看到手机来电的那一刻消失了。
  来电这一屏在林九昕眼中停留时间稍长,以至于拿着电话的谢霖皱了一下眉。
  接过去,贴上耳朵的同时喂了一声,语气略沉,眸光也重一些,又是那种缺乏表情的木然脸孔……
  “你等会儿啊,”对电话那端说了声,林九昕扭头去看抱着手臂,正仔细观察他的谢霖,扭着身将某个关键物件挪离这人视线:“EXCUSE  ME,SIR?”
  这是一个需要回避的场合。
  不说还好,一说之下谢霖倒勾起嘴角,目光往下看,林九昕虽然已经防范地把身体扭到视线死角,却无法阻止人家看到他露出的腰身和半个后臀。
  谢霖吹出一声口哨。
  “不是哥,你这么猖呢?”林九昕像被惹到了,对那边说等会儿给他打,裤子一系就要跟谢霖来劲。
  谢霖笑着指他,往后倒着走,在林九昕作势要用手机砸他时,给了他一个高高耸立的中指。
  **
  回到团子上,谢霖后脑抵着墙,仰头看着厂房黑洞洞的吊顶,这是比毛坯更狂野的一种风格——钢筋砖瓦都看得见。
  厂房面积辽阔,脚下铺的是某种金属板材,反着森森冷光,鞋在上边打滑,偶尔发出一两道呲溜呲溜的怪声,唯有他坐的这个团子是铁血刚硬中仅存的一点温柔可爱。
  傻——
  逼?
  是这个吗?
  谢霖琢磨着在林九昕手机上看到的那条没看完的微信,他想不明白跟上条「知道在哪儿吗?」结合一起,这人究竟跟他是什么关系?
  在视频引炸整个南晓后,这种微信奇怪又不奇怪,按照谢霖的经验,每到风波席卷最厉害的时候,总会有傻逼跳出来的自证其傻逼本质……
  唉,真是比他想象得要占脑子多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又转悠到他林弟弟身上……谢霖默默地搓了几把脸,事赶得就这么巧,劝姚宇报案的关键时刻他陪不了,要回乐州当台球陪练……
  掏出手机,他犹豫着要不要在群里更新一下回程日期,今天晚上改成明天上午,可想想,万一哪个屁股嘴贱臭贫非要刨根为底,他还真懒得解释。
  “这片一会儿停水,去厕所么?”林九昕走回来,半转着身,向他指来的方向。
  “嗯。”从团子起来,谢霖低着头,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弄手机,从林九昕身旁走过。
  也不知道尿还是不尿,站了会儿,谢霖穿好裤子,走到狭长的盥洗台,他放开水龙头,让水恣意地在手心手背流淌……
  这件事归根究底在于姚宇的态度,需要他配合才能推动下去,而这也恰恰是那帮人最笃定的——受害人不会报案,也正因为如此,这帮逼货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一次次作恶。
  湿漉漉的双手将前额头发捋到后面。
  来这后他的天然‘钢筋头’软了很多,沾水更是柔顺服帖,像打了发蜡的背头。
  盥洗槽上方有面镜子,谢霖端详了自己很久,不知怎地就笑了。
  然后对镜子比出了个中指。
  ……
  走回休闲区,步子停在谢霖抬头的那一刻。
  玻璃桌旁,林九昕静静地站着,没有特别的动作,只是双手插兜,低垂着头,前额碎发零散滑落,投下的影子遮了些眼睛——
  他在看桌上的手机。
  一个简简单单的画面,却全是难以言说的落寂和消沉,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随着画面的主人黯然失色,沉入无边的灰暗之中。
  没有理由,可就在那个瞬间,谢霖脑中重叠着桥下那个半兽人,蹒跚行走着的,早已破败不堪千疮百孔的身形……
  “过来,让我抱抱你。”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