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以前待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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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虞流淮在他旁边躺下，伸手从他身上拽好被单盖好后，才听见江半说了一句合理又让人震惊的话。
“小虞哥哥，”江半看着窗外的夜空，夜里星星点点，“我要回江家看看。”不是那种询问的语气，而是直接一个肯定句。
他非要回去不可的心。
江半想做的事情还有一件，“可以帮我买一些花圈吗？还有百合花，我妈妈很喜欢这个。”他不知道爸爸喜欢什么，但他知道爸爸很爱妈妈，所以收到花的时候，应该都是会喜欢的。
虞流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定定的看着兔子的脸，神情莫测。
江家那块地，眼下还剩下什么呢？
一座残破的废墟，一片烧焦了的土壤，还有听说那夜里总有无穷无尽的风，那风声从不停歇，夜夜盘旋在上空，像极了阴魂不散。
这个时候回去，又能看见什么……
只能看到一个大大的封字。
“如果你不愿意……”江半愣了愣，他的目光里闪闪，他看着虞流淮，又好像在越过这个人，这个身体，去看那个不存在的故人。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给我打个点滴吗？”打了点滴，他才会有点力气，才可以去坐公交，再走上一段路。
他总能回到他自己的家里。
就算那个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说完这些话，江半闭着眼睛，看上去很安静。
有人捏了捏他的脸，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就围在他的身边，“我说了不跟你去吗？”好像也察觉到话很生硬，对方又继续补充：“你只是生了小病，半半，没有那么糟糕。”
是的，都在说没有那么糟糕……
可是兔子又不傻，他只是动了动，便能看到自己耳朵上又掉了一大块白毛。
江半这会很困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感觉自己的手指被抓着，听见旁边的人叹了口气。
“我带你回家就是了。”
“谢谢。”
这一夜。
江半睡得很安稳。
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样，某个还自称是哥哥的人，将他抱上小床，在他的后背慢慢的拍着，轻轻地哄着。
江半流了几滴眼泪，在他空白一片的梦里。
“没事的，宝贝。”
黑暗中，有人悄悄替他擦去。
“明天我们就回去，回家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的心很破切，本来经常睡懒觉的兔子，一下子醒得很早，醒来后的他一声不吭，就这样待着，待到有人推开他的房门。
“醒了？”
是食物的香味。
“吃点东西吧。”
虞流淮哄着兔子吃了一些粥，便有些手忙脚乱的替对方穿上保暖的衣服。明明不是一个冷的天气，偏偏要裹得跟冬天来了一样。
江半被闷的有些不舒服，似乎是不想配合，但被对方制止了，“那里风大，你不能着凉了。”
江半抿了抿嘴，最终没有再动了。
他们终于坐上了车。
江半的心脏跳的很快，快到他感觉这么一个小腔里，可能塞不下他这么一个特会扑通的小东西。
曾经，小虞哥哥也将他照顾得很小心。有时候他吃的东西不好消化了，小虞哥哥就会替他揉肚子，帮他消食。
而这些记忆，在他意识到自己快要回到童年少年青年的那个家时，一瞬间全部涌了出来。
他甚至记起曾经在他生日的时候，他被无数个小小的心形蜡烛围成一圈，蛋糕香甜的味道绕在鼻尖，耳边都是欢声笑语。
——“半半，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一定会赶回来的。”
——“等着我哦。”
那种感觉，无比的怀念，那个时候的他，真是个被爱着包裹着的人。
江半看着外头熟悉的场景和街道，没由来的，他居然开了口：“小虞哥哥，那年你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还能想起来是什么吗？”
他一直记得自己那个魔咒一样的十八岁。
车里很安静，安静到他完全能听见另一个跳乱的心脏声音。
半晌，江半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的时候，赶忙道歉，“对不起……我……”
“我会想起来。”虞流淮在开着车，他面无表情，眼神里里是兔子看不见的同样的苦涩，“给我点时间，半半。”
去的路上遥远，车又开的很慢。
江半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被人抱在怀里，他们好像正在一个楼梯通道里，他像一个蚕蛹一样，被包在单薄的宽大毯子里。
他挣扎了一下，困惑为什么不是去江家古宅里。
他努力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昏暗的环境，才去看四周，但楼梯间没有一点灯光，他只看得见依稀几个门牌号。
“醒了？”
而江半只是问，“这是哪里？”
身边是虞流淮的呼吸声，这人短暂地停下脚步，语气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伤怀，“这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虞流淮走到六楼的位置，把人放下，掏出钥匙开门。入目是一间很旧的很小的出租屋类型的房子。
墙皮都有些剥落，各种设备看起来十分的简陋，里头放了一副碗筷，缺了角的碗，生了锈的筷子。
“这是哪里？”江半好像猜到了什么，却还是禁不住的又问了一遍。
“我醒过来后，待着的地方。”
江半还在到处看房间，闻言，竟有些心痛的感觉来，密密麻麻的，蔓延上心头。
“那个时候我刚睁开眼睛，什么都想不起来，这里放了几包泡面，想来是怕我饿死。我在这里，过了至少有一个月。”
江半愣了愣，指尖不可抑制的颤抖。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虞流淮不是直接被接回去虞家，而是到了这边。
“半半，”男人叹了口气，蹲下来，轻轻环住小兔子的腰，“在回江家前，跟我在这里住几天，好不好？”
两个人就站在这盏发黄的白炽灯下，眼睛里全是浓烈的充斥着疼痛的情绪，“我们晚几天再一起回江家。”
良久，兔子才道，“好。”
这里的房间虽然简陋，但也是被人打扫过了的。江半的身体自从出院后，就一直很争气，除了精神不好，也没有再发过高烧。
两个人一起洗澡，虞流淮一直在亲他，暖和的水流到他们身上，滴滴答答连成一条线。
洗完后，虞流淮竟然自己去下厨了，他在那个手脚都伸不开的地方，开始煲汤，怎么着也不能饿到还生着病的兔子。
两个人没有说什么话，很沉默的喝着汤，和吃着从外面买进来的饭。
在这间十分简陋的房里，他看着外面还能照进来一丝一缕的黄昏落下的光线，然后迎接了来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或许，江半知道，是他的那一句话，让这个男人开始了不安，才会将他带过来这里。
江半看着对方去了楼道接了个电话，他没有故意去听，只是依稀知道好像是哪里出了事。
也对，他这阵子都没有上过网看那个直播的队伍怎么样了。不过以他这种半路跑路的人，估计节目组要给观众替他说了好几句道歉吧。
但眼下，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搭理那些人。
在这间抬头就能看个全的房子里，他察觉到了虞流淮想要让他知道的东西。他想，对方或许，也是真的很想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的。那个人的记忆，从一开始，便是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潮湿的出租屋里开始的。
江半觉得自己以前甚至是残忍的。
残忍的逼迫对方。
为什么你会记不起以往的事情？
为什么你和以前的小虞哥哥不一样了？
你能不能把他还给我？
之类的话……
江半难以想象，虞流淮这样的一个人，或者说小虞哥哥那样的人，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吃着泡面，可能连澡都没有洗，过着像没有人要的不知来路的流浪狗一样的生活。
“对不起……”江半闭了闭眼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哭了。
那人刚好接完电话回来了，走过来俯下身，习惯性的亲了亲兔子，问道，“我联系好那边的人了，后天可以进去看一看。”
“不过那里被封了，我们只能偷偷进去。”虞流淮顿了顿，又道，“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