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坦白
一医院的产科也和心胸外科一样赫赫有名，产妇很多，即使是单人间，也不可避免的要忍受夜深人静时新生儿的啼哭，以及产妇偶尔压抑着的嘶吼。
苏棠早就习惯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睡一会儿，何况现在怀着孕精力不济，倒也没有觉得吵，但是霍博远却在窄小的陪护床上辗转反侧。
刚刚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产妇狠狠揪着移动病床的护栏，吼的声嘶力竭，在一家老小的陪伴下飞快地被送进产房。
霍博远在黑暗中侧身躺着，看着苏棠安静的睡颜，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他得知苏棠怀孕的那一天。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他动摇了一点，那么这孕期的辛苦，是不是就只能苏棠一个人承受？
苏棠能接受在吵闹混乱的环境里睡觉，却实在无力抵抗身边一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轻轻动了动身子睁开眼。
“怎么醒了？”霍博远完全没有做错了事的自觉：“是不是太吵了？”
苏棠揉了揉眼睛，半醒不醒地盯了他一会儿，摇头：“不知道，睡到一半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再睡一会儿，”霍博远哄道：“现在才两点半。”
“不困了，”苏棠表情看上去还有点空白，下意识地看了看拴在手腕上的手链，好像确认它还在，于是心情也好了不少。
霍博远把病床摇起来一点，问：“想不想吃点东西？”
苏棠故作不满：“你怎么整天就是来来回回这些话，饿不饿，难不难受，想不想睡觉。”
仔细想想苏棠归纳总结的挺到位，霍博远解释：“担心你啊，上次方秦给我打电话，说你体检的结果出来了，多项指标不合格，我能不看着点你吗。”
苏棠靠在床头，伸手想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被霍博远一把拦住：“不许玩了，有辐射，实在睡不着，我陪你聊天。”
被限制了看手机自由的苏医生忍不住反驳：“没有任何研究证明手机的辐射对胎儿有影响。”
“那也不能看，”霍博远伸手捧住苏棠的脸：“苏医生只能看我。”
“我严重怀疑你只有三岁，”苏棠分析道。
走廊里又是一阵哭声，隔壁病房的产妇家属大概是为了让产妇多休息一会儿，抱着襁褓里的新生儿来到走廊轻轻晃动。
苏棠被哭声吸引了，看着门边一脸跃跃欲试，霍博远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渴望，问道：“想去看看？”
“这层有一个新生儿室，不足月的宝宝都在那边由护士统一照顾，”苏棠轻轻挠了挠霍博远的手心：“我想去看看。”
霍博远小心扶着苏棠，两人溜出病房，来到新生儿室门外。
里面大概有五六个早产儿，身体小小的，动作倒是整齐划一，两只小手握成拳头，举在头的两侧，护士正在给其中一个小婴儿喂奶。
苏棠一只手被霍博远握着，另一只手贴在玻璃上，柔和的目光落在小宝宝的脸上，看着他们酣睡的模样，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宝宝就出生了，”霍博远站在他身后，大手从背后环住他，贴在苏棠的肚子上，感受着那里温热的小弧度。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护工满脸不情愿，推着轮椅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护工虽然岁数不小，但是眼神挺好，一眼就看到走廊尽头两道高挑的身影。
刚刚那位沉着脸对她没什么好气的霍先生怀里拥着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不知道正附在对方耳边说什么，怀里的那位好像笑了一下，于是霍先生搂得更紧了。
这样的两个人，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随便配一段BGM传上网就能直接出圈，然而落在林兮眼里，却无比刺眼。
“推我回去。”林兮咬着牙。
护工翻了个白眼，就不应该来！
第二天一大早，楚晓晴下了夜班，鬼鬼祟祟地跑到病房。
霍博远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苏棠看着她一脸傻笑，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苏老师，想不到男神和你私下里这么浪漫啊，”楚晓晴捂着嘴，眉开眼笑：“我昨天逛了一宿超话！”
“什么超话？”苏棠更加不解。
“就你们的超话啊，粉丝们连夜建的，叫吃糖。”
…这是什么破名字？
还没等苏棠开口嫌弃，楚晓晴已经哆嗦着手掏出手机，极其熟练地点开微博，指给苏棠看。
热搜榜上，#霍博远秀恩爱的话题赫然挂在第一名，字体红的发黑。
紧随其后的是#霍博远车祸。
这个流量频出，人才更迭的娱乐圈，能让霍博远独自霸占微博热搜前两名，苏棠不得不佩服他的影响力。
苏棠点开第一条热搜，霍博远昨晚的那条爆炸性的微博明晃晃地挂在最上面。
【霍博远：以后的每一天都有糖。（图片）】
糖，谐音棠，是霍博远最隐秘也最热烈的告白。
“然后吧，粉丝们就开始狂欢了，”狂欢的粉丝之一楚晓晴解释：“其实昨天大家一直都在扒你的身份，可是实在扒不出，你说网友也是神了嘿，竟然猜出你的名字可能带了一个棠字。”
苏棠靠在病床边，没有接楚晓晴的话，楚晓晴自顾自说了一通，偷偷看了一眼霍博远高大的背影，一脸花痴：“苏老师，你是怎么把男神收服得这么服服帖帖的啊？”
苏棠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楚晓晴帮他递过来，上面显示的是段越。
他下意识看了看霍博远，对方正被赵傲缠着对下个星期的综艺脚本，没有注意到这边。
苏棠接起电话，段越应该是背着人打的电话，声音很小，但是语速很快。
“苏棠，不好了，我刚刚得到消息，苏教授被人秘密转走了！”
“什么意思？”苏棠心里一沉。
段越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前段时间我被调到K省培训，回来的时候发现苏教授不见了，我偷偷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就在我出去培训的当天晚上，苏教授就被人秘密转到其他监狱了。”
把段越临时调走，又在这个期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苏鸣转监狱，这样的*作，必然需要极高的级别。
苏棠突然又想起苏鸣提到的那位惹不起的人，如果真的是这个人，那么为什么对方这么多年一直把苏鸣关在红山，却偏偏要在现在把他转走？
只有一个原因，对方知道他见了苏鸣，甚至有可能知道那天见面时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
苏棠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气，难道苏鸣被抓的背后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
虽然段越承诺会尽其所能打听苏鸣的情况，但是两人心里都明白，段越现在还太年轻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暗箱*作，那么其中的真相也不是他能窥探得到的。
一个星期过去，段越那头一无所获，苏棠却开始频繁做梦，梦里的场景特别混乱，一会儿是小时候苏鸣带他出去玩，一会儿又是苏鸣在监狱被人打得浑身是血。
“苏棠，苏棠？”
一道低沉的声音，苏棠从噩梦中蓦然醒来，一睁开眼就对上霍博远关切的目光。
他的眼神是肉眼可见的心疼，伸手擦了擦苏棠额头的冷汗：“又做噩梦了？”
苏棠缓了缓，才意识到这是在自己家里，霍博远单手撑着身子看着他，床边的小夜灯开着。
“嗯，”苏棠垂下眼，睫毛湿漉漉的，显出几分脆弱，他闭着眼睛，伸手环住霍博远的腰，依赖地靠着。
这几天霍博远早就察觉到苏棠的不对劲，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无异，但是走神的时间越来越长，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不安稳，胃口也不如之前好。
霍博远低头看着他，用手指轻轻拨了拨他微微汗湿的刘海，放缓了声音哄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苏棠又睁开眼睛，和霍博远对视了一会儿，霍博远也没再说话，好像是在等他思考，究竟愿不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我…”苏棠艰难地开口，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紧紧拉着霍博远的睡衣。
他在内心挣扎了很久。
“我在想…我爸爸。”片刻后，苏棠终于说道。
就像一个密封起来的袋子被人撕开一道小口子，苏棠在开口的这一刻才觉得好像一切也没有那么困难。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我是跟着爸爸长大的，”苏棠把头又往霍博远怀中蹭了蹭：“他是大学老师，知识渊博，性格沉稳，从小就是我的偶像。”
霍博远低低“嗯”了一声，苏棠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心安了不少。
“我12岁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楼下停了好几辆…警车，”苏棠陷入回忆：“我没多想，可是上了楼才发现，原来那些警车，是来带走我爸爸的。”
“许老师和我爸爸是多年的好友，在我爸爸出事以后第一时间把我接走了，后来我听他说，我爸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了二十年。”
“你不会理解那种感觉，一直在你面前山一样的男人，突然有一天被人用手铐带走，全世界都告诉你，他犯了罪，他坐了牢。”
怀中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霍博远皱着眉，手上用力，把苏棠抱得更紧。
“我花了十几年和过去和解，和我爸和解，试着接受和原谅，可是…我找不到他了。”苏棠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有几分茫然无措。
霍博远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会帮你，放心交给我，嗯？”
“谢谢，”苏棠闭着眼。
霍博远闷笑两声：“我们之间不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