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碎铁衣

乐读窝 > 杂文随笔 > 碎铁衣

第29章 话谈

书籍名:《碎铁衣》    作者:不道不道寒

  =====================
  徐玢和颜有迁一前一后从寅王府而出,坐着车马往各自的府邸行去。寅王府中,冯若平刚送走了人,便命人将府门闭起,不再接客。
  刘昭弼靠坐在床头,见冯若平进门,便要起身。
  “舅父。”
  冯若平上前按住了人,说:“躺着就好。”
  而后,他瞥见案头摆着颜有迁送来的礼,不耐烦地回头冲侍女说了一句:“将这些东西拿走。”
  东西被撤了去,他心里的烦闷终于少了一些。
  “舅父可还在气皇兄和侑国公?”刘昭弼说。
  冯若平哼了一声,道:“嘴上说着兄弟情深,心都不知偏到何处去了,就算三天两头来探望又如何,颜凌永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的,罚他到礼陈寺悔过,最多过个几月也就放出来了,你可是差点没了半条命。你母妃走得早,我便是将你当自己的孩子看顾,他这个做皇兄的不知心疼,我还能不心疼吗?”
  刘昭弼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勉强挤了个笑,道:“侑国公方才也来探视了,瞧着也挺愧疚,皇兄虽罚得不重,但总会对颜氏不满,舅父便不要恼了。”
  “瞧着愧疚可没用,在朝多年,若连这点怜悯相都不会装,他是坐不成如今这高位的,”冯若平说,“弼儿,你便是太过心软,想想你故去的兄弟,哪一个不是刘昭禹踏上帝位的阶石,他将你推到柠州,难道真是为了那些粮田吗?”
  见刘昭弼垂首不语,冯若平接着说:“阇城内的权谋纷争无非就是讲究权和势,如若没有党派作支撑,独木如何支起皇权,如今你远离阇城,便是远离了朝堂,他这是在断你的左膀右臂。况且,你又怎知侑国公和颜太后在他耳边吹了多少风,或许他心中早已没了情义,不若为何此次你都遭到如此陷害,他却这般敷衍了事。”
  刘昭弼不再笑了,只静默地看着自己被吊起的左臂,怔怔地出着神。冯若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叹了一声:“弼儿,你要知道,这些年你在外受了多少苦,他便在这阇城里尝到了多少甜头。”
  话声中,燃出的烛油积在灯芯旁,蓄满了便向下淌去,一注接着一注地落在烛台上。刘昭弼瞧着这景象,自嘲地笑了。
  他无所谓冯若平说的那些权谋纷争,只觉得有些话不得不听,有些事不得不做的时候,自己就同这些好不容易不用受炙烤,却又只能堆在烛台上等着凝固的烛油一般,无可奈何,无处可逃。
  实在是有些好笑。
  ——
  徐玢一脸肃然地回到府中,还没卸下冠便寻来了许弋煦。
  见了人,徐玢方才从沉思中回神,唤了一句:“正言。”
  许弋煦行礼道:“先生有何吩咐?”
  徐玢说:“你遣人去打听一番,近来侑国公是否在查寅王坠马一事。”
  许弋煦缓声答道:“学生已经遣人打听过了。”
  “哦?”徐玢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他问,“你缘何打听这个?”
  许弋煦垂首恭敬地说:“学生冒昧,只因余敬师兄走前将事情原委均告知于我,且侑国公这几日又频繁奔波,我便多留意了些。”
  徐玢稍歇了一口气,恢复了语调,说道:“颜凌永虽已免了重罚,但侑国公恐不会善罢甘休,余敬此次做事不留心,若深查,迟早会牵扯到太尉府,到时莫说陛下,就连与益忠侯的盟约都会毁于一旦。”
  许弋煦没有急着回答,只静静地候在一旁。
  徐玢瞧他乖顺的模样,心情缓了些:“你说说,都打听到了什么?”
  许弋煦这才开了口,说:“侑国公去过司马监,也详问了不少人,听闻那日寅王进马棚时身旁还跟着人,心里当是起了疑,今日才会想到寅王府中探个明白。”
  徐玢记起自己进门后,颜有迁便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到马球赛,不过幸好冯若平来得巧,才没让他问出什么。
  “正言,先生养的死士还跟着你吧。”
  许弋煦颔首:“是。”
  徐玢抬首意味深长地看着许弋煦,道:“哪些人不能留,你可明白?”
  许弋煦回之一笑:“学生明白。”
  ——
  午后,姜瑜正倚坐案边对着灯翻阅书本。书房透了些光,但书案摆着的地方离窗子远了些,只得点着灯才能将字看得更清。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他抬眼望去,只见江时卿正转身合着门。
  “是淮川啊。”姜瑜将身子挪正了一些。
  将门合上后,江时卿走到书案前,撩起衣摆,缓缓坐下:“先生,淮川想与您说几件事。”
  “待到日子更暖一些,我瞧这书案也该挪到窗边了,不然总点着灯,要把你的眼睛看坏了,”姜瑜轻笑着放了书本,将眼前的烛火吹灭后又往旁挪去了一些,又说,“有什么事,说吧。”
  江时卿神色平和,思索片刻后,说道:“颜氏虽有把握朝政大权的野心,但尚且不会做出损害大黎江山之事,可冯氏不同。寅王长居柠州,冯翰率维明军驻生州,两州靠近大黎西境,与大渪相邻,寅王势力最有可能伙同大渪私放沙蛇入阇。寅王虽不常回阇城,但冯若平在朝中已拓了不少同党,此外,冯翰握有军权,维明军又有生、柠两州粮田作保。经这一出坠马,颜冯两家想必已彻底决裂,再加之刘昭禹所罚过轻,冯氏定然会有所躁动,保不齐还将联合大渪谋划叛乱,此时虽算不上肃清内患最好的时机,但已不可再拖。”
  姜瑜忧虑地点了点头,说:“是要趁冯氏还未谋出结果前就做好万全的准备,大黎军权一分为二,对内要靠兵部和都督府,便也只能指望颜氏不会生出异心,可以将亲卫军的兵权守住,对外则要靠暄和军,可御州的防御不可少,大黎北境的军粮全靠户部拨送,粮道又险,若是要对付冯翰和大渪,其间可是复杂得很啊。”
  架起的窗子迎来一只鸟雀,明光打过羽翼,在窗棂映出一道斜影。未等光影挪位,鸟雀便又扑翅飞走,姜瑜远远地看了一眼,江时卿的双眸却未曾离过桌面。
  “如今大黎看似富庶繁盛,实则难以久安,西、北两境放出的军权既是先帝和刘昭禹的恩赐,也是他们留的祸患。”江时卿背对着屋外打进来的光,神色不明。
  姜瑜叹道:“人心难言,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靖平王带着世子和郡主留在御州营,阇城里只有袁牧城,”江时卿说,“今日我与先生说的这些,都还需袁牧城自己心里明白。”
  书房里静了声,屋外清脆的鸟鸣显得更明晰。
  姜瑜心头一跳,问:“淮川,你要做什么?”
  江时卿说:“不做什么,只怕这些话来不及说,便先告知先生,留个准备。”
  姜瑜自是不信他的话,便扶着桌沿起了身:“我去寻林梦来。”
  “先生——”江时卿攥住了姜瑜的衣袍,冲他笑了笑,说,“我当真无碍,您听我说完。”
  姜瑜打量着他的神情,依着他的手缓缓将身子落了回去,只得坐着等他开口。
  江时卿松了手掌,继续说:“当年冯翰押送军粮到萦州时出了差错,卫旭王被引至粮道,而后柠州萦州相继混入大渪奸细,才有了后来的惨剧。大渪有备而来,清晖军尚且战死在萦柠两州,可冯翰一个手无军权之人却能突出重围,而后又一举夺回了柠州,我不得不疑。”
  “想来他与大渪的渊源确实足够深远,”姜瑜思索着,目光渐渐落到江时卿右颈的疤痕处,“若当年他便与大渪有了勾结,那么大渪在卫柠之战中真正的目的不是夺城,而是……”
  “卫柠之战,意在屠军,不在屠民。”江时卿双目幽淡,手心却早已渗出一层薄汗,那点热度贴着衣衫,直燎心间,烧起的却是重重的血腥味。
  姜瑜久久望着他,心中满是不安:“淮川,你想怎么做?”
  江时卿淡淡地说:“今夜过后,颜凌永会死。”
  “谁杀的?”姜瑜问。
  “崔承,”江时卿顿了顿,接着说,“崔承是冯氏的人,颜凌永一死,颜有迁必不会轻饶他们。我要颜有迁替我查出当年真相,翻了冯氏的权,让他们血债血偿。”
  姜瑜双眉拧起:“什么叫崔承杀的,你怎么让崔承杀人?”
  江时卿垂了眼帘,不再答话。
  姜瑜瞬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登时伸手握住了江时卿的腕,忧道:“你就非要自己动手吗?淮川!”
  江时卿岿然不动:“先生,淮川活着只为复仇,血刃颜凌永便是一切的开端,我不能假手于人。”
  要借颜凌永挑起颜冯两家的争端,必然也要除掉崔承,这样才能死无对证,任凭旁人往里添油加醋,在颜有迁心里烧起更大的火。可礼陈寺的戒备虽逊于刑狱司,但颜凌永和崔承的生死直接牵扯到颜冯两大势力,所以其间若有一个不慎,为了不暴露自己累及谒门庄,出手的人甚至要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可谒门庄里的人不是死士,他们都是有执念、有情义的人,他们心甘情愿替刘昭烨办事,认江时卿和顾南行做副庄主,就算愿意赴死,也从来都没有谁要理所应当地替谁去死这种说法。
  每个人都有要活着的理由,可若是为了别人的仇恨而死,就太不值当了。
  江时卿明白,姜瑜亦是心知肚明。
  “那你杀了颜凌永之后,又待如何?”姜瑜低声道。
  江时卿说:“颜凌永一死,只需有人引着颜有迁去查卫柠战一案。冯氏势力被挖出,自然也有理由将沙蛇打尽,只怕到时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我知道朝中人皆熟知先生,所以先生这些年未曾在阇城内露过面,但往后可能还需劳烦先生出面同袁牧城说清楚,他会想明白该如何做的。”
  “我问的是你待如何!”姜瑜颤了声。
  江时卿起身走到姜瑜面前,跪地叩首,说道:“生死由命,倘若今夜一去不回,还请先生替淮川多照看絮果。”
  “我不应!你……”
  姜瑜话没说完,江时卿便劈掌将人击晕。把姜瑜轻放在案边后,他又伏地叩了一叩,便毅然地离了书房。
  --------------------
  前面忘了说,礼陈寺又双叒是我编的。还有关于卫柠之战的详情,后面会有专门的章节开启回忆杀详细讲述,所以目前对于这个事件的叙述比较零散。
  ps:以后更新时间基本是12点或18点,尽量日更,没法日更的话会提前说的,因为最近能码字的时间基本都在晚上十一点以后,结果就是存稿快烧没了。。是的,存稿快没了!!!希望各位阅读愉快,我先去哭了,88(?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