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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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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围守

书籍名:《碎铁衣》    作者: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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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方二十万大军才没入边际,这边亲卫军便已把江宅堵得水泄不通。
  街边看热闹的人只多不少,个个昂着脑袋想从人群缝隙中看个虚实,却见那大门才敞了没一会儿,便有两人从门内摔出,将队伍撞散了一片。
  “滚!”钟鼎山怒红着脸站在门边,冲着面前的亲卫军忿忿地甩了衣袍,“光长了双耳朵偏就听不懂人话是吗?你们办的什么狗屁差,二话不说把这宅子一围,门一闯,连解个手都要跟着,是没瞅过人有内急吗!”
  兵部的马主事出面说道:“咱几个也是接了上头的令,要说谒门庄杀没杀几个无辜平民百姓这事,也不是你们张口就能澄清的,对吧?”
  “对你个狗头,我们说不清,你张个嘴就能说清了?什么瞎扯的道理!”钟鼎山咽不下这口气,抬脚便要上前。
  受了一记踹的两名亲卫军半天缓不过劲,皱着眉直揉胸口,可转头又见钟鼎山前行了一步,吓得差点没把肺也一同呛出来。
  钟鼎山师承江湖中人,出手既狠绝又不讲路数,亲卫军也算领教了一番,见他上前,人人均数亮出了兵刃。
  钟鼎山冷哼一声,二话不说便要领着身旁的林颂再耍一回狠,马主事见状,伸手拦住了一侧的亲卫军。
  “老师父也不必急着同我们动手,这哥俩瞧着伤的也不轻,到时追究起来,老师父您还得多担些事,得不偿失。”
  “嘿,我还就不怕担事了,”钟鼎山捋了袖子,冲身侧的林颂喊道,“林颂,把老子的棍子取出来,看今日我不抽得他们几个哭爹喊娘!”
  钟鼎山一脚蹬向门柱,气势凌人,余光却正巧瞥见了不远处的身影,一身火气瞬时降了不少。
  “先生——”
  众人循声望去,见江时卿一身端雅,自人群中缓步而来,径自往江宅大门走去。
  林颂转头与江时卿对视,从那眼神中得了令,便也回身站在了原处。
  马主事上前道:“江庄主,您来得正好,这么说了吧,近日朝中严查冯氏余党,又突然颁了个肃正令,说是要考察内阁六部乃至六州各个地方官员,若有为政不勤者,一经查处,可是不小的罪。如今兵部也接了令,虽说谒门庄近来没在阇城整出什么大乱子,但往前确实也牵扯到了人命,事关阇城的安危,兵部总不能不管,所以您说律令当头,这不是也得查吗,老爷子阻碍咱几个办差,我们也不好做是吧,您瞧是不是可以体谅体谅。”
  江时卿神色冷漠,道:“要查是你们的事,但尚未查出结果便围守此处,把我江宅里的平民百姓当人犯囚着,是想要我觉出个什么意思?”
  马主事歉笑了几声,说:“也就这么几天的事儿,您几个便委屈这十天半个月的,若查不出什么,往后要怎么潇洒都是你们的事,令是上头下的,您为难我们几个多不讨好啊。”
  江时卿缓缓行至钟鼎山面前,才转头冲着底下的马主事笑了笑,语气听着却格外冷硬:“围守江宅无非就是要禁我的足,这江宅外头的路我管不着,你们要在外面守上半年还是半个月我没异议,但若是连这门你们也要硬闯的话,擅闯私宅这罪我是咬定了,到时要往哪处讨公道,用什么身份讨公道,都是我说了算。”
  马主事心里有数,江时卿是吕羡风一事人尽皆知,纵使卫旭王膝下只留了他这么一个谈不上亲生的遗子,但卫旭王和长公主的面子,刘昭禹也不可能不给,江时卿若真能闹,万一闹到刘昭禹面前,就光看在卫柠之战的份上,担罪的那人定然得是他这个兵部主事了。
  宋秉今日派他来当这个差,就是料定江时卿这柿子不好捏,所以要给自己寻个垫背的。
  马主事只道自己被人用高位压着,人微言轻只能在这儿无奈,正犹豫时,自他身后又传来一声:“马主事——”
  他转头望去,见来人是许弋煦,当即便行礼道:“许尚书。”
  许弋煦一脸和善,语气和缓:“闹什么呢,惹得百姓看笑话,兵部的官仪往哪儿放?”
  马主事作揖道:“下官也是奉命当差,让尚书大人见笑了。”
  许弋煦特意抬眸看了一眼江时卿,才说:“吕公子怎么说也是卫旭王的三公子,各退一步,今日亲卫军便先留在门外看守吧,宋侍郎那头我晚些去打招呼。”
  许弋煦与宋秉有些交情,此次又是因颜有迁力荐才得的尚书之位,兵部的人多少都看在眼里。马主事自然也知其中那些人情世故,但许弋煦毕竟是户部的人,如此插手兵部的事,实在难通情理,因此他还是犹疑了片刻。
  许弋煦见他不语,低声说了一句:“出事我担着,莫要让陛下不高兴了。”
  一听刘昭禹,马主事权衡着利弊,转头便下令道:“让人都撤到两旁,今日就守外头。”
  闻声,亲卫军往旁撤退,疏散开围观的百姓,闹声不到片刻便跟着散了。江时卿也无意多留,正要转身同身后那两人一起进门时,却被许弋煦叫住了。
  “吕公子。”许弋煦笑望着他的背影,见他闻声顿了足,笑意便漾得更开了。
  江时卿眸中一暗,嘱咐道:“林颂,带先生进去。”
  钟鼎山觉得底下那人面熟,本欲多问几句,便被林颂往里拽去了。江时卿见人走远了,才徐徐地转过身,问道:“要做什么?”
  此时许弋煦已上阶走到了他身侧,眼眸自上而下来回探了几遭。
  “我来得晚了,没受伤吧。”
  江时卿说:“有话就说,没话也不必找话聊。”
  “我想说的话可多着呢,还不是哥哥不给我机会说,”许弋煦轻笑着,刻意加重了语气,“比如,姜瑜在哪儿。”
  他满含兴味地打探着江时卿的眼神,从中读出了点受人牵制的东西,便试探般地伸手摸上那人的手背,不见反抗后,他得寸进尺地走近了一步,顺势把那手牵到掌心摩挲着。
  “哥哥近来是不是寻不见姜太师的下落,心里急得慌。”许弋煦笑着,指尖划过他手背上凸显的青筋,一寸一寸地揉着手骨,油然而起的舒畅感在心中愈发膨胀。
  “上回我们本可以谈出个结果,却被人打断了,如今我迁了府邸,改日请哥哥去我府上坐坐,我们应当要叙个旧的,那些没说完的话,我等着哥哥寻我谈。”
  江时卿没看他,只开口道:“二十万大军前脚才出阇城,颜有迁后脚就来围我江宅,他对我这谒门庄有如此深的敌意,许尚书有不少功劳吧,何必假惺惺地示好呢。”
  许弋煦将身子靠近了,低声道:“哥哥还是太低估我对你的心意了,我若忍心同颜有迁说出颜凌永的死因,今日亲卫军就不是围你宅子这么简单了。”
  “我想留你,用不着靠颜有迁。”
  说完,他倏地收紧了五指,将掌心那只手捏出了印。
  江时卿不喊疼,一双眼直直对上面前那人狠厉又痴迷的目光。许弋煦与他对视着,恍惚间竟从那眸中看出了些许诱人的挑逗,心都跳快了。
  “哥哥这么看着我,是想要我对你做什么?”
  江时卿眼睫微动,就这么笑开了,他收着手腕,把人拉近了,狎昵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图我什么呢?”
  时隔多年,许弋煦头一次近他的身,脑中的理智都要被搅乱了,竟也不管外头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就摸上了那腰身。
  “图你像当年一样对我好。只对我好。”
  ——
  行了半天的路,袁牧城发令停步休整,大队人马此时停靠山路间,吃完粮的打水、领着队的清点人头,各做各的事。
  季冬掰开手中的饼子,将大半个都递到了何啸的手中。何啸笑着收下,又掰了一半递回去,顺道上手抹去季冬嘴边残渍,打开水囊喂到她嘴边。
  顾南行啧了几声:“有了夫君就忘了哥。”
  季冬就着水咽下口中的干粮,将另外半块塞到了顾南行嘴里。
  “没忘,吃你的吧。”
  顾南行气愤地咬了一大口,从手边挑了个包子往季冬手里扔过去,悻悻道:“如今你顾哥哥落魄成了翾飞将军的亲兵,张口都得唤你心上人一声‘何副将’了,啧,这辈分乱得厉害了啊。”
  何啸说:“顾兄见外了,我们没那么讲究。”
  “是吗,”顾南行瞥了一眼身侧的袁牧城,“那这混蛋非要我喊他将军……”
  可袁牧城浑不在意,挑了几样吃的便起身走了。
  顾南行转头喊道:“诶,怎么说两句就跑啊。”
  袁牧城说:“我家絮果一个人在里头捱半天肚子了,我不管你管?”
  顾南行嗤笑道:“还没过门呢,张口闭口就都是你家的,你怎么不把我当你家的呢?”
  “得啊,多认个老弟也不亏,随我姓?”袁牧城露了个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南行摇了摇头,用拇指对着身后远去的那人,说:“看到没,一没人管就这德行,啸哥儿,你家将军在外没少认亲吧。”
  何啸笑道:“这倒没有,指着怼的就你一个。”
  “真行啊你们,看我好欺负是吧。”顾南行捡起身侧的石子冲何啸一扔,不服气地起身跟了过去。
  “这口舌之快说什么我也得讨回来。”
  一声闷响,用来给絮果藏身的箱子开了盖,里头却没见半个人影,只剩铺垫的稻草孤零零地填着底。
  袁牧城沉了脸色,冷酷道:“人呢?”
  领队的士兵没敢抬头,抱拳跪了地。
  见状,赖昌坐在一旁悠然地开口道:“那小子鸡贼,早就跑回去了,还能让你们关在里头扛这么久。”
  紧跟在后头的顾南行走了过来:“你就这么任他往回跑啊。”
  赖昌说:“他爱往哪走往哪走,我拦他作甚,我只管我家二主子的安危就行了。”
  “你家二主子?”顾南行眯起了眼,“哪个?”
  赖昌站起身,顺手扑打了几下身上沾的灰,才缓缓上前几步,看向了袁牧城。
  “江时卿,我家大主子,”赖昌停顿了一会儿,转向袁牧城半跪着行了礼,才抬头道,“这位,我二主子。”
  袁牧城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方才那阵威严稍稍退下一些:“你家主子怎么吩咐的?”
  “我已经把命卖给我家大主子了,他要我跟着您,万事都只听您一人的吩咐,我丢了命也得让您活着,就这么简单。”
  江淮川江淮川,魂牵梦萦的名字在心头挥之不去,从阇城一路跟到了这里。江时卿把能为他做的都做了,却让自己困在了阇城里。
  袁牧城冲动地想念他,却要把这种冲动压着,一直压着。
  顾南行知晓袁牧城这阵短暂的沉默是何缘由,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转而说道:“絮果这臭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赖昌不以为然,笑说:“不是挺好的吗,至少他想跟着谁就能跟着谁了,你们敢说自己不羡慕?”
  又遇上个说话就能气死人的,顾南行喟叹一声,转头走了。
  袁牧城收起一身凛然,上前往赖昌肩头拍了一把。
  “起身,挪地儿,往后跟着何啸走,别留辎重队里滥竽充数。”
  “好嘞,二主子说什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