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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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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成全

书籍名:《碎铁衣》    作者: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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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能小憩,袁牧城午后便又往主营帐中去了,一直到申正过后,天更阴沉,他才顶着冷风回营帐中寻人,才挑高了帘,便见江时卿端坐在矮桌边收着东西。
  “小公子这是在忙什么?”袁牧城带着身冷气进了帐。
  江时卿被钻进的风吹得一抖擞,才又将理好的包袱缓缓地系上了结。
  “过不久不是要回阇城一趟吗,也不知这趟要去多久,赖昌和阿童的骨灰遗物该趁早带入大渪境内安葬才好,不若总在异乡搁着,也不好叫他们安息。”
  “我托人去送一趟。”袁牧城褪下挂寒的氅衣,抖了两下才挂往架上。
  “我已经托庄内师兄弟帮忙了,将军有心的话,可以慷慨解囊给弟兄们出个跑腿费。”
  “赖昌跟在我身边也帮了不少,我再多出一笔钱,让师兄弟给他们兄弟俩置办个体面些的墓。”袁牧城朝人走近,却见江时卿正要起身,便先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江时卿刻意踢上桌脚,行了一踉跄,妥妥地与面前那人撞了个满怀,哪知袁牧城也有点心思,顺势便揽着那腰身向后倒去,两人便直直栽在了地面铺着的毡子上。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江时卿稍稍游神便被袁牧城反压在身下,便也使着坏,环上那脖颈,就用发凉的手指在他后颈处上下抚着。
  “将军这般体贴,想来枕边不缺暖榻之人吧。”
  冰凉触上温热肌肤,更是探入衣领,顺着那脊锥缓缓下滑,袁牧城被激得起了寒,就把那手指抓回来往地面上摁。
  “缺啊,又恰巧见小公子昨夜孤枕难眠,我这不就凑过来哄人陪睡了吗。”
  江时卿问:“忙完了?”
  “要紧的事务都处理好了,今夜陪你。”袁牧城埋脸往他颈侧钻了钻,蹭舒服了才又回身看着人,双眼已乏得眯了一半。
  江时卿顺着那眉眼抚了抚:“瞧你这眼眯的,困不困?”
  “困呢,你来哄哄我。”袁牧城轻探舌尖,向他索吻,江时卿仰头迎合着,也才小舔了一下,袁牧城便后缩着躲开。
  见身下那人吻不到时的神情,袁牧城露了个浑笑:“好过吗,从前你就是这么撩我的。”
  “那就不亲——”
  话声被堵,袁牧城占据着主动,把几日来没能沾的荤统统当做欠债来讨。陷在毡中的十指紧紧相扣,随着情动已在各自手背上压出了指印和红痕,待那手指渐渐松开往腕上扣去时,回涌的血色在手背掌心中渐渐显现,暗动的色气便也晕开了。
  江时卿与他贴合着身躯亲吻,坦然地体会彼此的欲望,却听隔着帐帘传来一声:“叨扰二位,不知师弟可有空闲与我小聚一会儿?”
  一听是刘昭烨,袁牧城耍着坏,把人亲得啧出了水声,江时卿好不容易抵开那唇,才稳着声应道:“稍等。”
  袁牧城不满地蹭着他的唇角:“那我怎么办?”
  江时卿捧过那脸,小啄了两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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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随刘昭烨往另一个营帐中钻去时,江时卿已将衣襟理得齐整,只待刘昭烨站定后,他便掀袍朝人行了跪礼。
  “师兄的救命之恩和玉成之恩,师弟久未答谢,在此谢罪。”
  “这条性命是我替太皇太后还你的,饶舜和的命也是替卫柠之战中牺牲的将士和百姓所讨的,谈不得施恩,更遑论要你无以为报了,”刘昭烨伸臂将人扶起,“今日我是为别的事而来。”
  扶在江时卿小臂处的手渐渐松开,刘昭烨将手背至身后,终是开了口:“九弟,我若这么称呼你,会觉得不妥吗?”
  江时卿知他话中深意,说:“师兄莫怪,我半生未入宫廷,拘绊于儿女私情,做不成人上人。自我有记忆起,便是生在卫旭王府中,即便称不上名正言顺,也还是把那处认作本家,只是大仇得报后,吕羡风这一身份也该随故人旧事一并入土,如今我既已是江时卿,便不会再唤作别的姓名了。”
  刘昭烨叹笑:“到底都是先生教出来的,仅听了一句话你便能猜透我心中所想,但你终归比我洒脱得多。”
  今日他只想问清江时卿夺储的意愿,可是唾手可得的储位近在眼前,江时卿随口便能说出放弃,甚至连认祖归宗也一并拒绝了。这可是他图了十一年却不曾到手的东西。
  刘昭烨直面自己内心赤裸的欲望,掩在袖下的手不自觉便攥紧了:“北上游说乌森部,以质子身份坐守生州营,又往西北与邬臻和谈,旁人可以赞我心怀大义,但你应当是能猜中我的心思。”
  刘昭烨已是公认的皇室正统,稳坐储位多年,有理政之才,又尽得军心臣心,若不是十一年前的那场变故,他不至于销声匿迹多年,可纵使他想释怀,但眼看储位皇位被夺,他不可能连一丝怨恨都没有。
  谒门庄为何而立,卫柠战一案为何要查,冯氏缘何要除。刘昭烨看似在帮刘昭禹肃清逆党,实则一直在利用江时卿等人替他扩大势力、清除阻碍,铺平夺储之路,而这一路上唯一让他心生慈悲的仅有江时卿而已。
  因太皇太后当年所下的毒手,江时卿险些死于襁褓,再又遭受后来的无妄之灾,他念着手足之情,想弥补对他的亏欠,才会对姜瑜谎称自己再无称帝的念头,从而让姜瑜为了自己的辅政理想把江时卿教导成下一个帝王。而后他又苦心寻来昙凝血的解药助江时卿续命,甚至连夺储之路也可以拱手让给那人。
  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就是把储位送给江时卿。
  可如今他以刘昭烨的身份重新露面,那颗不甘雌伏的心日渐蠢动,他想要回自己的储位,更有执掌天下的雄心壮志,他要做帝王。
  但这些话江时卿都不能说,因为他知道,刘昭烨还在试探他。储位只是最接近帝位的那级台阶,在彻底迈上去之前,随时可以被人抢占先机,刘昭烨愿意送他储位,能给的也只是储位。那人有成为帝王的野心和实力,待到对他的愧疚都被消磨完后,他们之间根本就没能建立起的手足之情只会不堪一击。他无法确定自己接受馈赠后,有朝一日不会成为那人登帝路上的阻碍,况且他本就无心夺储,没必要搅进帝王家的这趟浑水。
  因此江时卿并未直面应答,只欠身道:“谒门庄是安身之所,但不是归处,师兄也该回阇城了。”
  “淮川,你若还想……”
  “不想,”江时卿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想,也从未想过。师兄从不欠我的,什么都不必还,待阇城事毕之后,我也不再是谒门庄副庄主,从此不入仕途,不进宫廷。”
  江时卿在尽可能地道明自己不参与皇位之争的决心,如此便能让刘昭烨安心夺储,还能先行除去那人日后可能会生出的芥蒂。
  刘昭烨叹他的谨慎,又叹他的聪颖,只摇头轻笑:“你还是猜透我了。”
  “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我能做的,只有当不成‘君之宠弟’,我所求的也只有余生安稳而已,还望师兄成全。”江时卿恭敬地冲人行了一揖,双手却再被扶起。
  刘昭烨释然笑道:“是我要谢过你的成全。”
  “愧不敢当。”
  ——
  江时卿方才来见刘昭烨时行得匆忙,连件御寒的氅衣都不记得披,刚出帐时便被冷风先袭了一道,鼻尖起了酸意,瞬时冻出淡红。
  还未多行两步,大氅自身后罩来,江时卿回首一望,袁牧城却已绕至前方,双手把那氅衣拢紧了,就把人扛至肩头往马棚行去。
  马匹奔出军营,往辽阔天地驰去,江时卿倒坐在马上,微寒冷风自耳后扑来,唯能从袁牧城身上汲取些暖意,他便将双手绕至那人腰后,整个人都窝在那怀中。
  袁牧城替他挡着两侧的风,说:“爱妻叫我好等,说说,他寻你做什么?”
  江时卿轻挪着去够袁牧城被吹冷的面颊,笑道:“将军在帐外吹了不少冷风,当真一个字都没听见?”
  马匹渐渐停步,江时卿也不知去了多远,又被带到何处,只与袁牧城对视着,伸手替他捂着受冻的双耳。袁牧城也不说话,只借着渐渐浓起的暮色看他,看他双眸蓄情,再以攒着同等爱恋的眼神回应。
  江时卿凑上前与他靠得更近:“这么看我,还想听我说什么?”
  袁牧城捏起了他的下巴:“你心虚了。”
  宫廷是墙,还是把人围困住的四堵高墙。江时卿知道,袁牧城终究还是想与他一同追求自由,所以会害怕刘昭烨把他劝进围墙之中。虽然对于他的身世,袁牧城不曾与他说过什么,但江时卿总觉得那人什么都知道了,也大抵能猜到他的顾虑,便想着先把人逗开心了再说。
  余光见那银镯还搭在腕上晃荡,江时卿弯眸浅笑,用手指将那镯子勾来:“是啊,所以连这镯子都想收回了。”
  披着的氅衣还搭在马背上,袁牧城垂眸往他身后瞥去一眼,只缓缓倾身朝他靠近,手却将那缘边一掀,自他身后撩起直盖过头顶。
  “袁骁安!”
  江时卿眼前一黑,便觉腰身被人箍紧,随之稀里糊涂地就被抱下马,踩在了地面。盖脸的氅衣被手指挑起,袁牧城屈身钻进来,顺势把那大氅归了位。
  “盖头一掀,你就是我的人了。”
  江时卿借光看他:“难道我还不是吗?”
  袁牧城牵过那手,带人往平阔草野上望去:“我想说的是,和我拜天地,在这儿,现在就拜。”
  “不挑良辰吉日?”江时卿惧那冷风,又往他怀中钻。
  袁牧城抱他:“等不及了。”
  “靖平王会同意吗?”
  “先把天地拜了,高堂那拜留到御州,到时他若不同意,你就带我私奔。”
  “缘何要这么急?”
  “我怕你跑了,”袁牧城俯首用脸颊去贴他的耳,又将手罩在他的后脑处挡风,“江淮川,你说的话有多少次是算数的,如今我们身旁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此次再回阇城难免还会生变,我这人容易疯,再经不起你的一点吓了。”
  “那就拜啊,”江时卿说,“现在就拜。”
  冷寂之中,马匹于草野上悠闲踏蹄,天光往边际处渐退,两个身影追着这抹长夜前的光辉,在这天地之中手牵着手,并肩跪地。
  “我袁牧城今日在此向江时卿许下白头之约,缔鸳盟良缘,从此我二人结发为佳偶,恩爱两不疑,望天地见证。”
  江时卿侧过头与他相视而笑:“望天地见证。”
  额头触地,虔诚至极。
  江时卿闻着草香忽地笑出了声:“袁骁安,我们好傻啊。”
  “有人把这玩意儿藏在枕下睡着,岂不是更傻?”
  闻声,江时卿抬眼望去,就见袁牧城已兀自挑着只香囊,就挂在指间晃荡。这香囊原是他带在身边的,里头装的还是两人绾成结的两绺乌发,不过是昨夜睡不安稳,他又取出来压在了枕下,却不承想,被袁牧城翻了个正着。
  又觉羞耻,江时卿伸手去夺,袁牧城便抬高了引他来抢,只待江时卿扑到身前时,他便压住那后腰,把人牢牢锁在了胸前。
  袁牧城低头看他,声音沉稳了不少:“你也念着做我的妻,还不承认?”
  “认啊,”江时卿伸指抚向他的鬓角,“结发为佳偶,恩爱两不疑。”
  亲吻往那下唇落去,江时卿贴着他的鼻尖,轻声道:“我多爱你。”
  “我更爱,”袁牧城兴奋至将他搂在怀中转了几圈,“江淮川,我要变成个天天说爱你的俗人了。”
  轻微的晕眩感还未消散,江时卿闭眼笑道:“当真好俗啊……”
  带着浓烈爱意的吻覆了过来,热气被夹在口中,袁牧城用自己的味道独独裹着他,要当他的天地,也要变成他的唯一。
  袁牧城睁眼看他意乱情迷,忍不住想要多听些含带情欲的喘声,便张口往他唇上咬去。
  江时卿吃痛,哼了声:“嗯,咬疼我了。”
  “给你咬回来。”
  可江时卿不舍得咬,再与他亲吻时满是缱绻的情意。他们在暮色中拥着彼此的血肉,又吻着夜幕下的风和影,他们是一对爱人,从前是,往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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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出自左丘明《郑伯克段于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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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胯下的马儿已经尝到小情侣恋爱的酸味了,所以并不在乎他们面对面坐着的时候,腿是怎么放的,更不在乎倒着坐的江时卿会不会晕马,但倒着骑马这个动作确实不太科学也不太安全,切莫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