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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谢文举

书籍名:《鼎明》    作者:戍边铭东

        寒风呼啸,吹面如刀。
        火铳营的官兵冒着严寒艰难的收着营帐,折好打包,一片忙碌的景象。
        见过监军到来,李征没有迟疑,快速的迎了上去。
        无论这监军的身份还是数次的照拂,他都感恩于心,并没有丝毫的怠慢。
        “末将见过监军大人!末将这便要收拾营地前往东乌岭,还请公公训示!”
        李征唱了个肥诺,有些奇怪的望着谢文举。“李将军出征,咱家身为监军,自然需要随军。”
        谢文举并没有卖什么关子,口气平淡的回应道。
        “公公委实智勇过人,只是这战场厮杀,是末将这种武夫该做的。公公千金之躯,岂可随意犯险?”
        谢文举竟然敢上战场,李征顿时有些意外,但他可不准备带着这家伙,万一战场上有个好歹,自己怎么跟崇祯皇帝交待?
        这可是上战场,身为监军似乎也没有必要亲临一线,坐镇于泽州这个不算安稳的后方,就已经可以称的上是大智大勇了。
        至于前线的功劳,只要他一天还在监军的位置上,就不会少了他的一份,这时实在没有必要去躺这次的浑水。
        “监军不随军出征,还算什么监军?李将军不断阻拦,莫非其中有何情弊不成?”
        谢文举明显是铁了心要随军,闻言毫不迟疑的回应道。
        “公公说笑了,既然公公无惧刀兵,自然没有问题!”
        这话就已经有些诛心了,李征不敢再反驳,只能恭声应命。
        “这就是了,咱家随军,你征粮征饷也方便的多。”谢文举笑吟吟的看着李征,“就如今天的酒菜,可还过的去吧。”
        “这些是公公征来的?”
        李征顿时有些惊诧了,看不出来这太监本事还不小呢。
        “你不相信?”
        谢文举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哼一声说道。
        “公公莫怪,末将岂敢!只是这事末将根本办不来,这才有所疑惑。今日得见公公之手段,委实令末将汗颜!”
        李征赶紧道歉,不着痕迹的捧了一下谢文举。
        听到李征自承远不如自己,谢文举这才志得意满,点点头算这事过去了。
        “李将军,别怪咱家多嘴,如今流寇来势汹汹,你可有退敌之策?”
        谢文举当先向军营中走去,一边有些担忧的问道。
        “咱家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有些事不能乱插手。咱家可以保证你的粮饷不缺,但是咱家要一个准信!”
        一行人来到李征的中军营帐中坐定,谢文举便急不可待的说道。
        “谢公公!”李征松了口气,这打仗最怕的就是外行指挥内行,有了谢文举的保证,李征便自信的道,“若说剿灭高闯,末将还没这个本事。若只是拒敌于泽潞二州之外,却是可以做到!”
        “只是守御么?那又能有多少功劳?”
        闻言谢文举却是有些失望,防守作战的功劳能有多大?
        “公公明见,末将手中只有三四千兵丁,其中大半还是新兵,能够在数十万流寇攻击之下保住泽潞二州不失,已经是极限了。”
        谢文举摇摇头,目光紧紧的盯着李征,平静的道,“咱家先给你交个底。咱家可是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你身上,咱家还能不能回京,还能不能再向上挪挪位置,都是要依赖你的军功。”
        谢文举右手抚摸着椅背,语气低沉的道,“咱家问你,真的就没有什么办法大败流寇,缴获些旗帜盔甲?”
        “公公见谅,敌众我寡,战事一起,变数太多。官军当稳守为上,若是有机会,末将定会尽力争取!”
        虽然不想得罪这个合作的极好的监军,但李征更不愿意拿自己忠勇的几千子弟兵冒险。
        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为了别人的功劳孤注一掷,那才是舍本逐末。
        没有了这些人,他李征什么也不是。
        好在谢文举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并没有强求,只是叹息一声,“前线情况怎么样了?”
        “之前接到消息,高闯主力在围攻临汾,浮山县城。另外高闯一支偏师向南逼向翼城!”
        “翼城、浮山若失,高闯将会对我泽州形成夹击之势。”
        “泽州游击李悦已经带五百精兵扼守险要,目前还未见高闯贼兵踪迹。”
        战场形势李征十分的清楚,平静的道。
        “末将另派骑兵游击王永率五十人夜不收出泽州,一路向西探查军情,一旦有警,随时会有报之。”
        “我高平游击将军徐勇如今已经率部一千,日夜急行增援李悦,若有这一千人相助,就算高闯大军尽至,也可坚持些时日。”
        “末将亲领火铳营五百,前往增援,大军合共近三千。与流寇决战恐怕力有未逮,只是坚守的话,足以令流寇难尽一步!”
        这也是泽州的地形所带来的利好,三边都是崇山峻岭,唯一地形稍显平缓的乌东岭地带,却是地形复杂,在有战力的守军坚守的情况下,若想通过,付出的代价将会是难以想象的。
        “也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一下子动员这么多的兵丁,你开拔银如何筹措?”
        谢文举开口道,目光再次锁定在李征脸上。
        李征一番介绍,让谢文举有些半懂不懂,但越是听不懂,他就觉得越是安心。只是人总不喜欢听自己听不懂的,谢文举也是如此,当下差开了话题。
        “末将对官兵晓以忠义……”
        李征显然没有料到监军会问到这个问题,当下便直接开始说起套话,脑子也在不断的整理着思路。
        “咱家不想听这些没用的!”
        李征这套话刚刚开了个头,便被谢文举直接打断了。
        看着谢文举似笑非笑的目光,李征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安,硬着头皮道,“末将答应了他们,若打赢了仗,所有缴获都分三成给他们……”
        “这不合规矩……”谢文举淡淡的说道,看着李征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精彩了,这才轻咳一声接着说道,“不过若是能打赢,咱家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李征松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这时一个亲兵入帐禀告,营中所有物资都已收拾完毕,询问何时可以起程。
        李征等人明白,这是在问大帐何时拆除,当下拱手道,“末将就先带火铳营前往乌东岭增援,大军的粮草辎重就请公公受累了。这粮草乃军中要害,最是紧要不过,也只有公公坐镇末将才能安心。”
        谢文举明白这是李征变相的示好,在后方押送粮草物资,安全性自不用说。他本来也没打算真到战场一线去,这种征集粮草之事本来也是他份内之事。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作为军中要害,岂能是离军队而行,粮草辎重都是随军而行。
        之所以挂这个名号,也只是为了到时奏章之上可以好好写上笔罢了。

无题
        号炮声响,火铳兵们鱼贯而出营,快速的列成纵队。
        行军小鼓轻快的敲击着,五百名火铳兵踏着鼓点,默默向前而行。
        在他们最前方,李征没有如同其他明军将领那般,骑着战马代步,而是老老实实牵马而行,为全军作出表率。
        没有喧哗,没有报怨,更没有各级将校大骂训斥,整个队伍井然有序,效率极高。
        在他们后边,千多夫子军或赶着牛马车,或人拉,三百多辆大车满载着粮草辎重,随着军队快速前行。
        不同于一般明军临时征集夫子,强拉壮丁的现象。潞州军的夫子军都是经过培训的,而且是征募而来。
        也就是说,李征用他们是需要给工钱的。而且这些人还是军队最好的预备队员,他们几乎都是佃户之中经历过军训的。
        虽然操练的程度可能比不上正规军,但论起训练时长,已经比大部分明军官兵都要强的多了。
        这些受过专门训练,知道各自位置的夫子军,效率要远远强过那些被强拉来,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上手的壮丁,他们已经有了些后世工兵营的稚形了。
        望着李征带着的人马渐渐远去,立于城墙之上的谢文举,目光中却是多了几分希望,但眼底深处,却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军队上下令行禁止,井然有序,只看那坚定的步伐,就知道个个都是敢战之士。
        尤其是那无需皮鞭招呼便动作麻利,效率惊人的夫子军,更是令谢文举惊讶,委实是生平仅见。
        这种强军,大明已经数十年未见了。
        这种强军,对于朝廷究竟是福是祸,却也犹未可知。
        只是李征不同于别人,他在崇祯皇帝心中,可是十分的得宠。而且这两年多来,向来都是指哪打哪,乖巧听话的紧。
        若是仅仅因为李征帐下人员疑似超编,就上密折,那后果委实难料。
        谢文举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对李征没有一丝防备。
        事实上,李征在泽潞二州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入眼底。
        这个武将跋扈,这个武将祸害地方缙绅,这个武将每次出战,都会赚的盆满钵满,这个武将极会收买官兵之心……
        论起这上面的任何一条,只要皇帝愿意,都可以将李征收拾的生不如死。
        但是这里的事情不仅当地文官弹劾过,就连地方上潜伏的锦衣卫也弹劾过,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谢文举这次当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也不打算在这种小毛病上揪住不放。
        之前惊闻李征竟然办了书院,谢文举原本还想收集一下黑材料,在例行密折中稍稍提提,若是上面有兴趣,他就会穷追猛打一番。
        只是这事结果却是让人啼笑皆非,李征这个书院办是办了,但教的东西却是让人无语。
        好好的字,被改的面目全非也就算了,连商户之家的算学也能公然入了学堂,不,小学。
        教的也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各种忠臣孝子的事迹。
        最另类的便是教习骑射,弓马,刀枪课,这些课程几乎与文化课等同!
        这种小学教出来的学生,他谢文举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何用处,文不能考取功名,武又不伦不类。
        当听说那里的孩子都是战死官兵遗孤之后,谢文举倒是想明白了。
        敢情这是李征为了养活这些孩子而搞出来的一个噱头,这也是泽潞二州官场上的普遍看法,因而更没有人对这个学校看在眼中。
        毕竟一个养闲汉的地方,别人有钱又愿意折腾,自己那么多事做什么?
        因此这次与李征会面,谢文举对此也是根本提都未提。
        不过李征虽然已经远去,但为了自己得到功劳获得向上爬的机会,谢文举却不会就这般在后面看着。
        李征那三百车粮草辎重,看起来不少,但数千人马集于一块,最多也就大半个月就耗尽。
        他可不想李征没有败在流寇手中,反而因粮草耗尽而失败。而且筹集粮草的过程,也是可以上下其手的好机会,当然不会这样无动于衷。
        ……
        在谢文举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在泽州城中,拿到足够的粮草和回扣之时。
        远在三百里外的高迎祥,也终于啃下了浮山县这块硬骨头。
        浮山县的南门洞开,无数的流寇欢呼着,潮水一般的涌入城中。震天的杀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闯王!城破了!”
        一个亲兵指着远处城墙上猛的倒下去的明军红旗,欢喜的叫道。
        立身于战场上一处搭建的高台上高迎祥,闻言并没有回应,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沉默的望着不远处的浮山县。
        以往这个时候,攻入城池的流寇军都开始四处放火了,但如今的他们并没有一人敢这么做,只是拼命的杀散已经为数不多的官军,更多的人则是逢房必破,开始搜刮粮食。
        如今高闯营中,粮食的储备已经快要见底了。
        这并不是这段时间,人马膨胀带来的后果。而是高闯本身就没有太多的粮食,之前翻崇山峻岭回到陕西,却是让他后悔不迭。
        如今的陕西,经过数年兵祸,田地大部分都已经抛荒了。而且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干旱,陕地的粮食生产体系更是几乎全部崩坏。
        普通百姓要么上山当了山大王,要么就是直接加入了流寇,还能安心种田的百姓,只剩下十之一二。
        就算有这些人还在支撑,但是粮食收成却是很难看。
        如今的陕西,别说百姓了,就算地主家也已经没有存粮了。
        往往艰难的打下一座城池或堡垒,兴冲冲的入城,搜到的粮草却是差强人意。
        虽然不能说是聊胜于无,但绝对当的上是差强人意。
        在陕西,高迎祥的大军始终无法得到超过十天的粮食储备,而且洪承畴的围剿军队又始终追在屁股后面。
        看似是在气势汹汹的追剿闯营,但真正真刀真枪的傻子却并不多。就算有的将领跃跃欲试,但下面几个月未领军饷的官兵,却没人愿意打生打死。
        虽然官军中肯死战的并没有几个,但却不妨碍这些人在流寇洗了大户,将城中壮丁拉空之后,再进去捞点残羹冷炙,发点小财。
        这种流寇抢完,官兵再锑上一遍,两者默契的配合之下,所过之处生息全灭,陕西的破败就可想而知了。
        兜兜转转了数月,高闯只能沮丧的发现,若再在陕西转悠,他手下的大军就得全部饿死了。
        因此一听到山西空虚,他便在官军的护送下,再一次翻山回来,至少这平阳府还算富庶,能够让他的大军有个吃饭的地方。
        眼下浮山县已下,泽州门户大开,高迎祥却是难得的犹豫了起来,到底要不要进兵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