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爱的是你，现在的你，……
“你加入歌兰，真是因为我吗？”
战情室里陡然一静。
只剩下无数仪器嘀嘀嘀的声音。
安娜仰头望着傅元霆，那天梦境的一切重新回到脑海里。
她那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被联盟外那些暴徒袭击，欺辱，他穿着没有任何标志的军装，朝她走来。
他救了她。
然后她告诉他——“如果效忠歌兰帝国，她可以以公主之名承诺他金钱、地位、名声。”
安娜见傅元霆不说话，轻咬了下唇。
虽然她已经在夏琳那里证实了这些事是真的，不仅仅是梦。但是还有些混乱，只有傅元霆亲口告诉她，确认他们之间发生过这段往事，她才能完全确定——
是她忘记了。
“是因为当时你救了我，我承诺你加入歌兰给你一切，你才加入的吗？”
她问得又清晰了些。
“不全是。”傅元霆沉默几秒，道。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安娜抿唇，“你救过我，我认为你是好人给了你承诺。”
“是。”傅元霆好像明白她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了，他竟有些轻微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安娜？”他望着她的眼睛，试探问，“是又想不起来了？”
安娜揉了揉额头，坦诚，“差不多吧。”
她过去和他说过，有一些小时候的回忆模模糊糊的，就好像不是她亲生经历的一样。
傅元霆倒没有多意外，可能是她之前说过几次类似问题，他只是有些担心。
“不过也没事啦，可能是受了刺激导致的失忆，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太好回忆。”安娜就是不想让他太担心，才那么问的。
傅元霆嗯了一声，“忘了挺好的。”
“那，真的是吗？”安娜问，“因为我给你开的条件太诱惑让你心动了？”
“我说过，不全是吧。”
他坐在她身侧的蛋壳座椅上，一截袖子卷起，手肘撑在前面的桌面，仪器头顶上的绿光撒落在他侧脸，线条有几分冰冷，晦暗。
“我当时累了，也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他淡淡道。
安娜侧过头望向他。
这还是第一次，听傅元霆主动提及过去的事儿。
就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小战也扭过头来，大眼睛看着他。
“我长大那地方，和这里不太一样。”傅元霆提到过去，脸色很淡，依旧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只是语气比往日低沉一些。
“那地方很穷，很破，也很乱。和你们歌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
“什么你们歌兰呀…”
安娜将蛋壳座椅移了移，歪头靠在他肩膀上，嘟了嘟唇，“是咱们歌兰……”
“好，咱们。”傅元霆淡笑一下，“总之在那种地方生活，你是想象不到的。朝不保夕，也永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
安娜心尖颤了一下，虽然她已经猜到了傅元霆以往的生活不会太好——因为他对艾尔星的态度，他爱好和平，但是亲口听他这样说，还是心脏就像被狠狠碾过。
“那…蓝迪呢？”
“蓝迪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傅元霆说到这里，语气更沉了，透着沙哑。
“后来我们就一起从那颗星球逃了出去，但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本质也没什么区别，我们不属于联盟，每天就是那样。”
安娜握紧了他的手臂，仰起头，安慰般亲了亲他的侧脸。
“所以当你开口说那些条件的时候，我的确是心动了。”傅元霆坦诚道，“我想带着蓝迪的心愿，过一种正常的生活。”
“噢…”
安娜渐渐明白过来了。
她将头倚靠在他肩上，许久许久，不说话。
“安娜。”
半刻，傅元霆再度开口，声音低缓暗哑：“我可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在来到歌兰以前，我确实做过不少——”
“□□掳掠。”安娜突然抬头，清亮的眼瞳直直望向他，
“什么？”
“□□掳掠，你干过吗？”
星际时代很乱，安娜虽然生在歌兰，但也看过一些国家情况，特别是联盟外的那些地方，资源匮乏、弱肉强食，为了生存必须杀人，她能够理解。但是□□掳掠这种是她的底线。
“没有。”傅元霆有些汗颜，小姑娘把他当什么人了？
“这个，真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啦！”
看着傅元霆一脸严肃，微皱着眉，安娜乐了。她知道他没有，就是想逗逗他。
安娜双臂环过他脖颈，将头埋在他胸膛蹭了蹭，声音轻柔真诚，“傅元霆，我爱你的，无论你过去是什么样，那都是过去了。我爱的是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
傅元霆下颌线微微绷紧，眼眸暗了一瞬。
但很快，他线条又变得柔和起来，从未有过的柔和。
“嗯。”他心里软成了一片，拉住她的小手，握在了自己手心，低声道。
“我们要一定要让歌兰越来越好！！”
安娜也回握他，又仰头，亲上他薄薄的唇角，“就像你问卷里写得那样！！！”
*
从那天后，傅元霆在战情室待得越来越晚，安娜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那些东西都看过很多次了。
而老卡尔斯要比他们想象得坚韧许多，他们安静，肃穆，整整一个周，都没有发出求援。
对此安娜也很意外。
傅元霆倒不意外，老卡尔斯原本就是顶级强国，且老卡尔斯一直不肯承认虫人的出现，就算上次大规模袭击，他们也是如此，让他们求援，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联盟星图上，老卡尔斯东边的那颗小星球已经从绿色快速变成了黑色焦炭，是大规模使用杀伤武器后的结果——城市毁灭，高楼倒塌。
而越来越多的卡尔斯人□□在星网上拍下照片，视频，甚至现场直播等。
卡尔斯原本是个极度封闭，甚至有点闭关锁国的国家，他们不可以在联盟论坛上乱发表些东西，媒体也是管控的。
但这一回，所有老卡尔斯人都像炸锅一样，拦都拦不住。
“我现在在边境东星，这里被原本被誉为“绿色之星”，拥有一大片人造绿地和许多绿植，但现在它们都即将消失了——”
一个卡尔斯的年轻人在低空飞行的飞船上播报着，而在他身后，无数虫人舰队和卡尔斯的舰队正在开战，左胸印有卡尔斯铁锚国徽的机甲战士们一步步往前。
他们高大，坚硬，整齐，最前面的机甲持有巨大盾牌，每走一步，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震颤，摇晃。
那些仅剩的绿地，树林，枝桠被毫不怜惜地踩在脚下。
在他们对面，就像那天发生在编号077的小星球上的一样，红甲虫人组成蠕动着的巨大机甲，一步步往前。
身后，还有卡尔斯机甲数倍之多白红甲虫人。
空中，无数巡洋舰和虫人舰队纠缠，天空已经变成黑压压的蓝灰色，激光炮闪过，一明一暗。
“噢——”年轻人还想继续介绍，他的飞船倏然一震，他转头看了一眼，脸色陡然苍白，
“总之，这就是老卡尔斯现在的真实情况…”
他牙齿还在发抖，但磕磕绊绊道：
“虫人是真实存在的，它们一直都在，其他星系的各位同胞，相信我…”
“亲爱的盟军们，希望你们能施以援手，这是老卡尔斯的派来的第二支机甲队伍了…如果这支再失败了，卡、卡尔斯很可能会放弃东边境星系……”
飞船震动的越来越厉害，年轻人身影渐渐变成一块块马赛克。
最后画面忽然灰白，停止了直播。
安娜呆了一会，手指僵硬，许久才将光屏关闭，在椭圆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双臂放在桌面上，将头深埋了进去。
老卡尔斯国土面积非常大，东边境星系距离首都星很遥远，卡尔斯绝对不可能将大批部队都调到东边境，这支机甲队伍和虫人舰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显然就是送死的。
就像傅元霆分析的那样，他们死守一天就能多争取一天时间，老卡尔斯可以将更多的机甲部队部署在首都星系附近，做好准备。
以虫人舰队的速度，这几天的时间格外珍贵。
这些机甲战士们也清楚。
但，安娜想到直播上的画面，他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胸前的铁锚泛着肃穆的冷光，步履整齐，坚定。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良久，安娜思虑再三，她抬起头，戳开腕间智脑的光屏，“通知国家安全局十分钟后来我这里一趟。”
十分钟后，外交部长、财务部长、国防部长以及太空军总参谋长傅元霆都来了。
大家在椭圆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里落座。
“我想召开一场除老卡尔斯外其他国家的联盟会议，提议各国共同组成一支精英部队，前往老卡尔斯进行支援。”安娜也没再卖关子，直接道。
除去傅元霆外，其他人都齐刷刷看向安娜，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赞成；
几秒后，他们又齐刷刷看向傅元霆，好像希望他说什么一样。
但傅元霆什么都没有说，背脊挺直，面色寡淡。
安娜已经想过了，歌兰单独过去，以老卡尔斯的多疑，显然不会信任他们，还会处处提放；而联盟混编组队，相较而言会信任许多。
“你们怎么想呢？”安娜点了点桌面，问。
“陛下，我觉得不太合适，‘瑞莎事件’还没有过去半年，我们虽然同为联盟，但老卡尔斯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几次威胁。而且现在以我们的战力，首都星舰队部署各地，机甲战士们各守一方，实力刚刚好，如果再抽调一支精英舰队，万一此刻虫人向我们大肆攻进呢？”
国防部长道。
“没错，陛下。”一贯不说话的财务部长也道：“机甲维修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上次亲王大人的天启者几乎重新翻修，现在老卡尔斯战况胶着，如果我们的机甲战士再受到重创，到时候维修费，还有维修时间都是问题。”
外交部长倒没再说话，但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支持也不反对。
安娜嗯了一声，也承认他们说的是有道理的，这些问题都是重要的，即使她贵为女王，提议也需要经过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通过。
她侧了侧身，最后看向傅元霆。
其他人，也都跟着看向他。
傅元霆静了几秒，将大檐帽摘下，背脊挺得笔直，道：“我去吧。”
这一下，就连安娜也愣住了，她这次并没有打算派傅元霆去，打算再另选首领，重新组织一支精英机甲舰队，前往支援。
傅元霆深深看向安娜的眼睛，目光交汇几秒又缓缓移开，视线从其他人脸上一一掠过，指骨轻点了点桌面，
“我必须去。各位——你们搞错了。虫人数量是我们的几倍之多，如果他们集中火力攻击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今日的歌兰，也很难抵御多久，上一次大战之所以胜利，也是因为联盟间齐心协力。”
他声音低沉，有力，黑眸锐利眯起，一字一顿道：
“这也是在编号077星球上，他们最终选择撤退、没有再继续进攻的重要原因，因为瑞莎离我们很近，它们也有所忌惮。”
“至于上次大战险些失败的原因，也是因为我们彼此猜疑，揣测，这也是它们最想要看见的。”
傅元霆说完后，偌大的会议室静了几秒钟。
“可是…”
财务部长还想说什么，他伸手扯了扯领带，又沉思几秒，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是脸上表情有点割肉般的心疼，“我是同意，就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同意。”
安娜看向傅元霆，又再次看向其他人。
“我同意。”外交部长答得极利落。
国防部长是文职，但在这种方面，还是有些担心，眉头深锁。
不过三票对一票，他这一票也不重要了。
安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也明白了大家的意思，“散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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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议室离开，安娜收拾好文件，带着傅元霆走进了椭圆办公室。
她已经让外交部给联盟除卡尔斯外的各个国家提出连线会议邀请，等待他们的回复。
“我没想让你去。”安娜将办公室门关上，望着傅元霆，认真道。
“可是，必须是我去。”
傅元霆坐到了办公桌正对的沙发上，双腿交叠，拿起桌上的酒杯。
“为什么？”
安娜坐在身侧，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窝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膛下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第一，别人去我真的不放心，这不是在歌兰作战，卡尔斯的地形情况都不同，而且还要跟联盟军队合作，现在卡尔斯情况那么严峻，我怕送他们过去，是让他们去送死。”
安娜听见这话，睫毛轻轻颤抖。
帝国除去第一军校培养帝国最精英的机甲战士外，其他中原、东方军校也有名额，而傅元霆也会定期给他们上课。
可以说，现在帝国新生代的每一个机甲战士，都是他的学生。
“还有呢？”安娜问。
傅元霆垂下眸，指间攥紧了酒杯，
“第二，我去的话，越早解决，对联盟来说损失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