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还要努力给我长出角角来……
傅元霆一时语塞，“这个我没有隐瞒你，我和你说过，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安娜不想听解释，只问：“到底是什么？
傅元霆低着头帮她包扎着伤口，缓缓地、慢慢地将自己和虫人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陆上将、芙罗拉公主，还有自己的……虫人血统。
他说完后，整个飞船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寂静。
傅元霆并没有看安娜，害怕从她脸上看到什么，只低着头继续帮她包扎。
等待许久，安娜仍旧没有说话。
傅元霆静了静，早已预料到了，声音稍有些干涩、暗哑，“安娜，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的话，我、我也能——”
他话未说完，便被安娜震惊打断了——
“所以，爱德华帝国的那位陆上将其实是和虫族的公主相爱了？？！！！他们居然是你的父母？！！”
安娜说不上哪一点更让她惊骇。
“所以他才从爱德华帝国消失的？？？！！”
“我的天呐？！！！”
少女杏眸圆瞪，一张小脸上都写着不可思议。
“……”傅元霆愣了下，没搞懂小姑娘的重点在哪儿，只道：“也不算是吧。”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按照时间来算，他们的确是在战争中相识，但是陆…我父亲离开爱德华后隐居后，两人才在一起的。”
安娜惊呼： “哇——”
傅元霆：？
他揉了揉眉心，万万想不到小姑娘会是这样的反应，“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点浪漫。你母亲后来也没再回过虫族了，是不是？”
“嗯。”傅元霆淡淡应道：“那几年大战结束后，还算和平，他们都隐居在一个小星球上，直到生下了我。”
“噢……”安娜的语气低沉了些许。
她知道傅元霆那些悲惨的童年生活，大抵也猜到了结局——
陆上将被联盟质疑，为了不给自己国家带来麻烦，干脆离开帝国，隐居在一颗小星球上，不问世事；
而芙罗拉公主也离开虫族，两人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只是后来，两人不幸相继离世，而傅元霆所在的那颗小星球，也渐渐变了模样。
“我很抱歉。”安娜低垂下眼睫，刚才被两人的奇迹爱情打动的感动情绪一点点平复下去。
“没事。”傅元霆道：“其实也挺好，他们这样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不然以后说不定还会遇见什么。”
“嗯。”安娜轻轻应道，“也是。”
傅元霆早已帮她包扎完了那道细小的伤口，现在才将手里的绷带和药品放回随身空间中。
两人又静默了片刻。
“安娜。”傅元霆还是忍不住，低声道。
“干嘛？”
傅元霆觉得小姑娘一直就没搞清楚重点在哪儿，“我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我可能不是……”
他黑眸幽暗而深邃，想到虫人和歌兰之间争斗，还有安娜的那些亲人都在死在大战中，稍有些说不出口，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暗哑得磨人，“不是人。”
“你不是可能。”安娜望着他，定定地道：“你肯定不是啊。”
傅元霆：“……”
他听着少女和先前并没有差异的口气，有些惊愕，也有些诧异，“所以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安娜反问他。
“你不还是你吗？你会去帮助虫族打我们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是了嘛。”安娜走上前，柔软的双臂轻轻环过他脖颈，“你就是你，无论你是什么，有什么血统，我们都是夫妻。我不会变的。”
傅元霆捧过她下巴，对上她海水蓝般内里的双眸。
良久，沉沉地嗯了一声。
听她这么说，就像有一块沉重的巨石，烟消云散了。
“谢谢你宝贝。”
安娜蹭了蹭他胸膛，仰起小脸，“不过傅元霆，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
“你会有虫形态吗？帅吗！！？？有尾巴和角角吗！！？”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
她不喜欢虫人，那是因为它们是“虫人”，是歌兰和联盟的敌人，她本能性讨厌。但是其实本质不过是一种外星种族而已，傅元霆如果是虫人，她为什么会不喜欢？
“……”傅元霆揉了揉眉心，“你这是什么眼神。”
安娜扒着他胸口，手指还揪着他的一截衣服，眼睛一眨不眨，“所以有吗有吗？！”
“让女王陛下您失望了，没有。”傅元霆语气平淡道。
“那能进化出来吗？！”
傅元霆：“……”
“看看吧。”
被她这么一说，气氛霎时轻松了许多，就连昏沉暗淡的飞船内部能跟着明快几分。
傅元霆心彻底放了下来，能真切地感受出来，安娜不讨厌，不歧视，也不会嫌恶有虫人血统的他。他先前还暗暗担心过，因为是他，安娜不会表露出什么，但是内心或许是反感的，不得不去掩饰、隐藏。
“我以后争取努力一下。”傅元霆转过身，语气里带着轻嘲。
“嗯！有角也行！！”安娜半开玩笑道，“其实傅元霆，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人，看来我猜测得没错。”
“……”
为什么总觉得这话有骂人的意味。
傅元霆转过身，嘴角轻微抽搐一下，扬起一个小弧度又收敛，看着黑色固体，不再回答了。
*
十多分钟后。
“所以呢，我的血不能用，你有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安娜问。
“嗯。”
“想出来了吗？”安娜问。
傅元霆盯着自己的光剑，“一点点渗透的话太慢了，但是当光剑表面沾上血液时，就可以一插到底。所以只需要有动力或者冲击力往前，然后表面上覆盖着充足的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噢。”安娜能够明白。
这些东西怕血，血能让它们萎缩，遇见血，它们就会慢慢吸收，会萎缩一部分。但是如果速度很快、很锐利地穿透，就可以刺入它们体内。如果这个东西能一直往前刺，就可以穿透。
就好像一整块冻得坚硬的冰块，高热的激光枪可以从中间穿透，但是用热水去融化的话，就需要慢慢慢慢融化。
傅元霆的血液，就像是融化冰块所用的热水或高温。
“我的飞船在这里放不下，但是有些飞船里带有小型的救生舱。小一点，只要坐下我们两个即可。”
安娜望着他，没说话。
她刚才也隐隐想到了类似的，但很快就打消了那个念头——这种放血什么的，太危险了。
“理论上，只要救生舱头部覆盖足够的鲜血，我们开着它加速，就像插入一把超长的光剑一样，可以顺利从这里出去了。”傅元霆继续道。
傅元霆说完，见安娜没有反应，挽了挽衣袖，“怎么了？安娜？”
安娜抿了下唇，“理论上是可以。”
“可是问题在于，我们从哪里来那么多鲜血？”
能容得下两人的救生舱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刚才傅元霆也试过，如果只有光剑顶部有鲜血，那么没有鲜血覆盖的地方就会卡住。
这个暗物质的坚硬程度超出了他们想象。
然而就算救生舱速度再快，傅元霆一个人的鲜血覆盖过驾驶舱全身，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救生舱又不可能有曲速飞行，可以人为的折叠空间。
“我们可以开最大速度，这样失血量还是在可控范围内。”
“可控范围内，是什么意思？”
安娜道：“傅元霆，虽然你不是人，但是你应该也清楚，失血过多是会死的吧？”
傅元霆舔了舔下唇，眸色有些暗沉，“我知道。”
“但是除了这个，我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我很高兴我的鲜血居然能对这个暗物质起效果。”
安娜还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安娜，我们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了。”傅元霆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但是这个时候，没有其他选择。
“那如果我们卡在半途中呢？我们都不知道这里距离地面有多远，如果卡在半途中，你的鲜血又不够了，这些暗物质无法在移动——”
安娜想到那一幕，就浑身发冷，言辞激烈，“那不就是地底深处的活棺材吗？我不要。”
“这个方法风险性太大了。”
她侧过上身，道：“你让我再想想，不可能这么绝对，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
“安娜——”
“宝贝。”
傅元霆想去劝阻，安娜不再听他的话，“我再去你那堆东西里找找，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方法。”
“傅元霆，你不要说了。”
“我不同意，也不会同意，风险太大了！”
**
地上。
陆沣远、乔、梁晟躲在丛林深处，看着这一片虫人降落。
它们密密麻麻，身上是黑色的甲壳、头顶还有可怖丑陋的触角，猩红的眼睛，瘦骨嶙峋的身体，三根尖锐的手指。
“妈的。”
“这是什么情况？”
三个男人悄声议论道。
“什么时候虫族的舰队敢在我们这里大张旗鼓了？”梁晟跟了傅元霆很多年，下意识就要拿出激光炮冲上去。
多少年来歌兰防线严密，即使两次大战，有虫人部队侵略，也很快被军人们挡了回去。
傅元霆西边境编号077星球的应该是虫人大肆出现最多的一回，也不过两三天，便被挡了回去。
这么多虫人来时便有恃无恐，梁晟难以想象歌兰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是触及了他身为军人的尊严。
“等等。”乔抓住了他，“你现在冲上去有什么用，这么多虫人，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奇怪的人，明摆了是上头放弃管控了。”
看着梁晟猩红着一双眼睛盯着那些虫人。
陆沣远也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杀了这一批也没用，更何况这么多人你也未必打得过，根子出现了问题，其他的没用。还白白牺牲。”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出女王和元帅，我们才能真正把这些玩意儿赶出去。”
梁晟忍了又忍，倚靠在一颗粗壮庞大的树上。
胸腔起伏，最终压了下去。
“可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在这里守着，我们根本靠近不了。”
“不是不让你上，而是让你有目的的上。”
虫人是虫人，但是说到底也是人，它们也是有目的有纪律的，很显然它们是把这里当成了基地，在附近驻扎大营。
而巡逻队的人也很快被调走了，面对着是他们数倍的虫人，年轻的士兵们也敢怒不敢言。
“我们等深夜再上，用脉冲激光弹炸了他们基地，吸引一部分注意力，也减轻我们压力。如果到时劳伦斯教授能给出方案，我们一鼓作气再去救人。”
**
深夜，地底深处，暗物质内部。
飞船里弥漫着一股铜臭般的血腥味，救生舱已经被改造过了，傅元霆握紧光剑顺着光滑银白色外壳上刻下一道道纹路，确保鲜血能顺着淌过纹路，遍布飞船全身。
“不行，我还是接受不了。”
安娜看了一会儿，扭过头，有些无力地蹲在了地上，抱紧膝盖。
“我们刚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傅元霆已经将随身空间里剩下的武器清点一番，虫人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的，出去之后，一定会有一场硬战。
他走到安娜面前，蹲在她身侧，大掌拍了拍她纤细的背部。
“傅元霆，你听我说，我只是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安娜攥紧拳头，道。
“什么？”
“如果虫族想要杀死我们的话，直接在飞船里再注入暗物质即可，或者慢慢扩散，我们到时候绝对来不及想到方法离开，可是他们为什么只是把我们封在地底下，就好像只是想困住我们，不想让我们死一样。”
傅元霆慢条斯理道：“安娜，我问你，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歌兰？战争胜利？”
“他们想要土地。”傅元霆道：“红主星上全是这样的暗物质，多到他们无法生存，多到他们的后代开始变异，所以他们想要的，应该是土地。”
“我不明白。”
那股血腥味隐隐弥漫开来，安娜皱起了眉头。
“如果我们死了，对谁最有利？”
“虫人。”安娜说完，静了静，“不对，应该是那个安娜公主。”
“对，所以我们不能死。安娜公主巴不得我们死了，或者说你死了，这样对她的皇位再没有威胁。”
“如果没有威胁，在她看来她就是真的女皇，她怎么会再听虫族摆布？至少她会为国家考虑一些。所以我们肯定不会死，并且肯定有方法能够离开这里，那个安娜公主也清楚。”
“虫人这样才能掌控那位安娜公主。”
“可是如果我们能顺利离开，对于虫人而言不是更加危险吗……”
傅元霆知道安娜要说什么，只是道：“安娜，你很强。我也很强，但我们终究只是两个人。”
“歌兰的军队听从的永远是安娜女王，在这段日子里，我猜测，虫族一定会千方百计证明我有问题——”傅元霆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有污点，这不难。而他们，说不定也会证明你是假的，让我们众叛亲离，无人可用。”
“到时候就算我们很强，就算我们能杀了伽玛，我们只有两个人，没有兵力，也无法抵抗数以万计的虫人部队。他们只要操纵女王，就可以在歌兰生存下去了。”
“不会的。”
安娜豁然站了起来，挺直了背脊，仰起下颌坚定道：“你太小瞧我们歌兰人了。”
“嗯？”傅元霆不明白她所指的。
“如果那位安娜公主真的那么做，让虫族进驻，歌兰人一定会奋起反抗，甚至推翻这个叛徒女王，发生变革。”
“会的，但需要时间，也需要流血和牺牲。”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睃巡周围，打量着飞船和武器。
“我知道了。”
“走吧。”她轻声道，语气里却染上一丝坚定。
傅元霆握紧了她的小手，用上几分力，“大量失血会让我进入休眠状态，如果这条路比我们想象得还要长，我们的速度又不够快，像你猜测那般停留在了半路，那么——”
“你要坚持下去。”傅元霆声音低沉，带了一丝冷酷和残忍的意味，“不要顾及我。”
“你的臣民在等你。”
安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背脊豁然一僵，浑身发冷，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我尽量。”
“你一定要这么做。”傅元霆俯下身来，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向她，一双黑眸锐利明亮，“安娜，答应我。”
安娜望着他，不再说话。
“宝贝？”
“可是我……”
安娜对上他的眼睛，那句话就在嘴边，舔了舔唇，却说不出口。
“可是我们还没有完全的在一起。”
“我们还没有好好的拥抱，好好的亲吻，好好的做过一次爱，如果你真的就这么离开我……我……”
安娜没有办法想象，一只手掌摊开，按在了眼睛上。
他们相处的日子太短，每一次都是，转瞬即逝，就面临着失去。
“安娜。”
傅元霆声音加重了几分。
“我答应你。”
安娜明白，她只是难以接受，声音里带着无法隐忍的哽咽，道：“对不起，傅元霆。我答应你。”
安娜觉得这一幅画面有些荒谬，傅元霆逼迫着让她答应的事情，是如果遇见了危险，不要顾及他，让他死。
“我答应你。”
“宝贝。”傅元霆展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在自己胸膛，“这只是猜想而已，我的测算一般是不会出错的。”
“我向你保证，等这件事顺利结束了，我一定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惹你生气，让你失望。”傅元霆察觉到怀里的女人在颤抖，安抚道。
“真的吗？”安娜仰头看他。
“嗯。”傅元霆捧着她的小脸，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我还会给你天天做好吃的，你要的不重样减肥餐；带你回地球看海看沙滩，或者去其他有趣的地方，精心策划我们每次的约会。”
“每天给你摘枫叶宫最新鲜的玫瑰。”
“还有呢……”
安娜眼睛泛红，喉咙发酸，她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真的实现，还是又是他说的谎话，和每一次一样。
“还有……”傅元霆想不出来，他本就不擅长甜言蜜语，“每天给你道早安，午安和晚安。”
“还要努力给我长出角角来！”安娜说着，眼泪再忍不住哗一下滚过脸颊，又忍不住笑了。
傅元霆也笑了，笑声低沉暗哑，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俯下身，吻住了她柔软的唇，辗/转/吮/吸，深深地汲取着她的香气，哑着喉咙道：“好，我努力。”
**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声？”
“什么？”
陆沣远对这里最熟，在嘈杂变异昆虫各异的鸣叫间，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从地下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声响。
“我也听见了。”乔静静地道。
风很大，黑夜让这一切变得有些冰冷，肃杀。
远处，火光漫天，超级脉冲激光球已经在虫人基地炸开，强大的能量爆炸，熊熊烈火燃烧成一片。
虫人没想到这里有人，先前也无事发生，巡逻队也都撤退了。
按照计划中一般，不少虫人乱作一团，可还是有不少虫人守在这附近，并未受到惊动。
“是他们！”
陆沣远脸上大喜，他们隐匿在丛林深处，虽然四周混乱，可是他还是能敏锐得感知到，中间的土壤似乎轻轻震颤，风也跟着陡然强烈起来，周边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一定是他们！！”
陆沣远脸上都是激动，“他们是要出来了吗？”
他手里还拿着劳伦斯教授的回复——猜测是红主星*上的外星物质，方法暂时未解。（红主星，疑似虫人所在星球。地理位置未知。）
“应该是。”
那些即使爆炸也未受影响的虫人自然也听见了，他们一步步往这里靠近，还有一些预料到了危险，无数虫人组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身躯组成了庞大而熟悉的蓝甲虫人、红甲虫人，猩红眼睛闪烁着，在夜色里泛着慑人的光。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风声中夹杂着奇特诡秘的语言，仿若魔鬼的絮语，无端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么巧么？”
陆沣远身上已覆盖上黑色的外骨骼机甲，一手准备着进攻时放出巨大的机甲，他握紧了手里的激光炮。
“至少我们引开了一批敌人。”乔道。
陆沣远也看出来了，这些虫人显然就等待着这一刻。
傅元霆和安娜被困住了那么久，出来时一定非常危险。
“战斗准备。”
陆沣远掌心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