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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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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薄荷

书籍名:《薄荷等等我》    作者:uin

  晚文房间在三楼,  跳的窗刚好位于二楼大阳台上,今天天气好,老张把被子抱出来晒,  人正正好摔上面,  被移动晾衣架刮到腿,留一道小口子,  外加左小臂软组织挫伤,没有什么大问题。
  吴美香被贺薄文掐人中,  睁睁眼,恢复点意识。送进医院做了个脑CT、心电图和血糖检查,  一切正常。得知晚文平安后,情绪上还无法彻底平复,但也没再有过激反应,  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泪。
  她是个过分要强的人,否则也不会过了退休年纪七载,  到花甲之年还留校任教,  带研究生做课题,参加各种比赛,为学院争荣。兢兢业业为教育事业奉献几十年,吴美香从未有过迟到早退,  哪怕休息日,  都恨不得长在教室。因为资质老,有名气,很多新考上来的研究生争相拜入她名下,  可时间一长,受不了高强度的学习、科研任务,学生间没少说她坏话,  甚至起外号——“东大老妖”、“金刚婆婆”等。老同事都劝她别那么严厉,也别太过上心,到这把岁数最重要的心情愉悦,没必要这么大冲劲,劳心又费神。吴美香也知道自己掌控欲强,万事求完美,没有几个学生和老师喜欢自己,曾试图放松些,维持不了多久,还是看不惯、改不了。且从教育成果上来看,她还是坚信严师出高徒,这样不仅是对孩子们负责,也是对自己职业的尊重。
  乔阿在远处躲着,没脸进去,听说两个人都没事后才默默离开。
  出了医院,眼泪绷不住了,她一路哭回酒店,把司机都看到揪心,连连安慰。
  乔阿知道自己这样直接说出来无疑给贺薄文和他的家人带来困扰。可她又不知道自己的真心还能藏到哪一天,她不想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叫叔叔,叫奶奶,叫爷爷。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趁早。
  本以为全部吐出来会让自己不再那么压抑,可为什么这么难受,难受到快无法呼吸。
  或许是因为她明白自己从这一刻开始,真正的无家可归了。
  乔阿不想让朋友们看到自己这副脆弱的蠢样子,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无话不说的小迪。她一个人躲在酒店哭了半个晚上,抽纸都用没了。
  整理整理情绪,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叫人送点纸来。心情好不容易收些,沈万来了个电话。
  乔阿看着给他的备注——万万,清清嗓子接通。
  他问:“醒酒没?还难受吗?”
  “嗯。”
  她的声音沈万太熟悉了,立马就察觉不对:“怎么了?哭了?”
  这个问题无疑是个催泪.弹,乔阿顿时声泪俱下:“万万——我……我失恋了——”
  “你失恋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沈万故意来句玩笑,想让对话放松些,“在文叔叔家呢?”
  “没在,我在……我在酒店。”
  “发个地址给我。”
  “好。带两瓶酒,我要白的。”
  “行行行。”
  沈万没带白酒,却带来两个人,提了三十多杯奶茶和果汁上来。
  乔阿眼睛都哭肿了,一抽一抽的:“你干嘛?”
  “别喝酒了,就你这点小酒量,还白的。”
  她嘴一撇,委屈死了:“你看不起我。”
  “没看不起你,下次的,下次陪你喝个够,连着喝对胃不好,我可不想把你喝到医院去。”
  “那你买这多奶茶干什么?”乔阿吸下鼻子,坐到床上,“你要灌我死我。”
  “知道你嘴刁,每样都拿了一杯,慢慢挑。”沈万摇摇头,揉揉她脑袋,“瞧你这可怜巴巴的样,还是我礼姐吗?”
  乔阿掸开他的手:“好烦。”
  “别烦了,说说,文叔叔怎么欺负你了,我带着兄弟们找他算账。”
  ……
  贺岳然负责开导晚文,顺便时刻看着,防止她再做出冲动的事来。
  贺薄文在吴美香床边守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中午她才愿意开口,第一句便是:“我问你,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和阿礼有没有实质性……”她重重出一口气,“那些。”
  “没有。”
  “那你对她到底有没有那种想法?哪怕一点点。”
  “没有。”
  吴美香盯着他的双眸观察分析许久,放下一点心来:“我一早就有过这种担忧,怕生出其他情愫。可她父母双亡,那个后妈还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又不能扔下不管,以后你们就少接触,有什么事由我跟你爸去说。”
  “不用你们管。”
  “不用我们管?你还想和她拉拉扯扯到什么时候?知道你心软,毕竟亲手养大的孩子,狠不下心。你以为我舍得?但这件事像话吗?传出去,你成什么人了?别跟我扯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她马上也要上大学了,能送她到这里,不管是你,还是我和你爸,都算仁至义尽。”说着说着头又疼起来,“准备回家吧,我要和晚文好好谈谈。”
  “您还是放她一马吧。”
  “你也说这种话来气我!”
  “您不该对她步步紧逼,昨天做出那样过激行为,绝不是一时冲动。考试前我以为她只是压力大,太紧张造成的睡眠不好和情绪低落,现在看来需要带她去检查一下精神问题。”
  “精神问题?什么精神问题!”吴美香顿时激动起来,“她能有什么精神问题?我整天看着,没觉得哪里不对,就是短暂性失眠而已,过了这阶段调养调养就好了。”
  “我不跟您争辩,但最近您还是少和她接触,就目前您这个一言不合就爆发的状态,我还是带晚文出来住一阵子比较好。”
  吴美香听他这话,压住情绪安静下来:“随便你,你好好劝劝她也行。”
  “再多一句嘴,就算这次事过去,以后您也不要对她步步紧逼,让她每天只知道埋头学习,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我早就提醒过,物极必反,可您不听。”
  “轮到你教育我了。”
  “不是教育,我没权利教育您。”贺薄文淡淡道:“学习不该只有语数外,还有体育、艺术、社交文化等,应该培养她的学习能力,而不是在一件事上苦干。学业固然重要,但不是决定一个人的全部因素,您应该多鼓励她热爱生活,更加自信、乐观,去追求自己的爱好,成为一个阳光的、身心健康的人。”
  “以前老乔对阿礼属于半放养式,弹琴、打球、玩轮滑、卡丁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游戏什么都会,她活泼,热情,爱动,贪玩,朋友一堆,在你眼里必定是不务正业。可从小学习就不错,并不是因为你的牢笼式管教才取得现在的成绩。您是不是该反思一下教育思路和理念,不是去培养一个学习机器,而是一个聪明、努力、勇敢、自由、有思想、有朝气、和谐发展的人。”
  吴美香说:“我什么时候只让她学习了,我叫她运动,她从来不去。就是看她成天闷在家里不出去,才养了瓦当陪她。叫她学钢琴也不学,学画画也不肯,你要我怎么培养?”
  “妈,您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吗?”
  吴美香被问住了。
  “您只知道把您认为有利的活动强塞给她,就拿那个油画夏令营来说,您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吗?”
  吴美香沉默。
  “我在这样的管制下安分守己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出国才脱离。如果意志稍微薄弱些,可能我就是前例。跟您说了很多次,您从来听不进去。当年要不是我实在不方便带阿礼走,怕她比起这里更加不适应国外的生活节奏和学习方式,我是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她在这里两年就受不了了,晚文呢?”
  吴美香:“晚文天生安静,爱学习,不好玩。”
  “哪有不贪玩的孩子。”贺薄文叹息一声,“您还是不肯接受劝告,我说再多也没用。我知道您心高气傲,受不了别人指点,哪怕能听进半句也不枉晚文这次的爆发。您是个睿智的人,培养了很多人才,但是否有时候也能停下来回顾、反思一下?”
  吴美香别过脸去:“行了,别说了。”
  “收拾一下回家吧。”
  ……
  乔阿不肯到沈万家住,让他帮忙给自己找个房子,看了几家,最终定下个一室一卫小公寓。
  沈万知道她没什么钱,给交了一季度租金。乔阿要还他,硬是没要,最后勉为其难收了张欠条,下楼随手撕碎扔进垃圾箱了。
  独居生活并没有想象中枯燥,朋友们相继找她玩,还送来许多不值钱的小东西,你一把扫帚他两只牙膏,七七八八聚起来够了所有生活用品。
  身后没了支撑,以后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问题。
  《悬星》是月刊,不需要太多稿件。她只能试着投投别家,但稿费来得实在是慢。
  于是,乔阿晚上写稿,白天就出去兼职。生活充实又忙碌,诸多事塞满大脑,偶尔睡前想起贺薄文,难受一会儿便困得没意识了。
  乔阿很想去看看晚文,又怕撞到其他人尴尬。打过两个电话显示关机,便一直拖着没有联系。
  一天晚上,她正在洗衣服,床上的手机响起来,擦擦手过去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怕是兼职方面的事,便接通。
  “你好。”
  “阿礼。”是晚文的声音。
  乔阿瞬间高兴起来:“晚文,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呢?”
  “我也挺好。”
  “这是我新号码。”
  “好,我存下。”
  “我过来哥哥这边住了。”
  乔阿坐到床边,低下头:“挺好的,暂时离开那边,放松心情,想想开心的事。”
  “我会的,所以,你真的不回来了?”
  “嗯。”
  “一个人住也挺好的,我明白你的想法,也不劝你,只希望你能越来越好,起码过得舒服点。”晚文停顿两秒,“也许等你站得更高一点,现在奢望的东西就触手可及了。”
  乔阿懂她意思:“我会努力的。”
  “哥哥回来了,你要跟他说说话吗?”
  “不用,那就先这样吧,我们改天聊。”
  “好,再见。”
  乔阿挂了电话,一阵失落。抬眼看着周遭一切,短短数日,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她心想:或许这本就是自己应有的生活,只是兜兜转转终于回归正位。
  ……
  贺薄文给乔阿打过三通电话,一次她在卖酸奶,一次在给初中生当数学家教,一次睡太沉,都没接到。两人的生活就像一根忽然分叉的头发,再也合不到一起。
  直到那天,乔阿穿着熊猫玩偶服,在给一家刚开业的咖啡店发传单。
  忽然,贺薄文出现在视野里。
  她立马心虚起来,侧过身去试图躲藏。又想到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又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笨拙地往另一边走去,继续发传单。
  贺薄文跟过去,从她身后绕到身侧。
  乔阿僵住了,虽然穿着厚厚的玩偶服,但觉得自己此刻被扒光了似的。她继续装傻,拿出一张传单递给贺薄文。
  贺薄文接了过来,抬手要取下她的熊猫头。乔阿吓得往后退,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了,这下起不来了。
  贺薄文伸手拉住爪子,把她拽了起来,刚要开口,乔阿转身跑了。
  “阿礼。”
  乔阿用尽全力往前跑,可这身行头太重,路人见一大熊猫迈着两短腿快速往前移动,傻憨憨的,逗得很,拿出手机拍视频。
  贺薄文还在后面跟着。
  乔阿不想这么狼狈地见他,今天快三十七度,她在又闷又热的玩偶服里热得头发全汗湿了,眼睛也被汗水腌得生疼,只能努力眨眨、抖抖,让自己好受点。
  她没地躲,看到个公共卫生间,赶紧挤了进去,入门还被卡了一下,差点趴地上。
  女厕男人不好进,贺薄文在外面等着,给她打电话,可乔阿的手机在店里放着。
  半晌没接,贺薄文站在外面说:“阿礼,出来。”
  乔阿干站着,不敢乱靠,怕把玩偶服弄脏,外面的男人还在叫自己。
  “跟我回去吧。”
  她不敢回应。
  “阿礼。”
  “好,我不逼你,我知道你不想这样见我,晚点给我打个电话,可以吗?”
  乔阿鼻子酸了起来。
  “别再做这种兼职,小心中暑,多喝点水。我走了,你出来吧。”
  眼泪掉了下来。
  乔阿抬起手,想揩掉,一时忘了自己还穿着这玩意,大大的爪子揉了揉熊猫眼。
  她取下头套,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湿透的短发糊在脸颊上,满面汗水和眼泪。
  真是太丑了。
  过了五分钟,乔阿又戴上头套,悄悄往外探了一眼,不见人影,才敢回去。
  刚到工作地点,就被老板痛骂了一顿:“你跑去哪里了?”
  “传单呢?”
  完了,落在卫生间了。
  她连声道歉,又赶紧跑回去拿。
  ……
  累了一天,疲倦回家。
  为了省几块钱,还是坐公交回来的。
  刚拖着酸疼的身体到公寓楼下,看到站电梯处的贺薄文。
  她转头就要溜,被叫住:“阿礼。”
  乔阿快速理理发型,回来对着他:“你怎么找这来了?谁告诉你的?”她并不在乎到底是告诉的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贺薄文没再说让她跟自己回家这种话,而是:“带我上楼坐坐。”
  “地方小,还乱,没位置坐。”
  “那就站着。”
  “……”乔阿知道不带他上楼,估计能和他在这杵一夜,干脆说:“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贺薄文跟她进电梯,见她半晌没动作,按下个十六。
  乔阿低头噘着嘴,心想:这是哪个王八羔子?把自己出卖得这么彻底。
  面积确实小,还不及家里厨房,且如她所说,够乱。
  乔阿快速收拾好衣服和桌上的面包,挪出椅子给贺薄文,见他不坐,又抽了张擦擦:“也没那么脏。”
  贺薄文还是没坐:“吃过没有?”
  “没。”
  “先吃点东西。”
  这小公寓没厨房,乔阿只有个插电小锅,还是小迪送的。她去翻翻柜子,面条已经下完了,还剩两袋泡面和一个鸡蛋。接上水,随口问贺薄文:“你要吃吗?还有两袋。”
  贺薄文沉默了一会,走过来拽住她的短袖:“出去吃。”
  乔阿抖开他:“洗个脸。”
  说是洗个脸,实则冲了澡,乔阿知道自己实在太臭了。
  男人就在外面站着等待。
  乔阿快速洗完,随便吹了两下头发出来:“我请客,不然不去。”
  贺薄文看她这执拗的小模样,没拒绝,也没应下,只说:“走吧。”
  好不容易请他吃顿饭,乔阿挑了个还算上档次又不是很贵的饭店,点了四道菜。
  贺薄文象征性地动两下筷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叠的纸,展平推到她面前:“你想报文学,这是比较好的几家学校,上面整理了每一家的特色以及就业情况等各项数据,可作参考,决定权在你。”
  乔阿瞄了一眼,收下来,继续埋头吃饭:“谢谢。”
  这顿饭快速且安静,很快解决掉一大半。乔阿吃不下了,见贺薄文也不是很想吃的样子,跟服务员要了两个打包盒,将剩下的装好,准备带走。
  他静静看着:“几天不见,变了很多。”
  “以前不懂生活,感受过才知道粒米不易,才真正明白你们家向来尊重粮食,不浪费一丁点食物是多么明智。”
  贺薄文露出一丝笑意,眼前这个小丫头,就像一棵极富生命力的青藤,经过风吹雨打,越来越茁壮了:“长大了。”
  乔阿最不爽这种话了:“我一直在长大,是你始终把我当小孩子看。”
  “是我的错,那我们能否好好谈谈?至少以后能礼貌性地回我个电话。”
  “嗯。”
  “你打算一直这样?做各种兼职养自己?供日后上学?”
  “又不是养不起,我家教费一节三百。”
  “厉害。”
  乔阿睨他一眼,没能分辨这是夸奖还是挖苦。店员似乎要下班了,一直拿着抹布到处擦,不时还瞥他们一眼。
  “很晚了,走吧,再坐下去人家不高兴了。”乔阿起身,提起剩菜先去付钱。
  贺薄文知道抢不过她,跟在后面。
  晚上风稍微凉快点,但也不怎么舒适,乔阿自言自语起来:“小时候一直缠着爸爸,想让他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现在想想,还好他没有生。爸爸生前和阿姨感情这么好,大难临头还不是只顾自己,我不怪她不管我,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我爸爸的妻子而已,才三十岁,还那么年轻,不想带着我是正常的。我亲妈都能狠心抛下我跟男人跑了,何况她。贺薄文,我不像你一样,父母和睦,亲戚也多。如果没有你,我连个家都没有。你也知道,我最会看人眼色了。”
  她淡淡笑了:“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你真的觉得我那么二百五吗?只是在你身边,让我忘记了自己是个被抛弃的人。我跟你胡闹,撒娇,没事发个疯,是因为除了你,我没有一个可以作的人,我以为不管我怎样,你都不会离开我。其实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我只知道爸爸在的时候我喜欢你,爸爸不在的时候我依赖你。可现在,我不想再以一个被收养者在你身边,那样的话,我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喜欢你。所以别再说让我跟你回家这种话,我是不会回去的。除非有一天,我真正追上了你,以女主人的身份回去。”
  贺薄文:“我跟你说过,不可能的。”
  乔阿停下来,侧身正对着他:“为什么?怕我未成年吗?”
  “阿礼,你要明白,我们之间的根本问题不在于年龄,或者其他什么,而是在于我根本不喜欢你,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是我哪里不好吗?”
  “你没有哪里不好,原因在我。”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喜欢长头发吗?我从今天起开始留长头发,我不剪头发了。等到冬天,我的头发就会长长的。等到明年春天,我也会成年。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来追你,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看我,试着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她看着贺薄文的表情,已然知道答案,她明白被拒绝的痛苦,没等他回答便转移话题:“你还记得高考第一天你送我去考场,答应我一件事,还算数吗?”
  “你”
  “我想请你看场电影。”她努力笑了一下,“可以吗?”
  “先把东西送回去吧。”
  “好。”
  乔阿选了个喜剧,片子上映有一段时间,这时候已经卖不动座了,整个影厅只有三个人。
  乔阿不想让烦心事破了此刻的浪漫,专心致志看影片,到精彩处还笑了起来。她朝旁边看过去,却见贺薄文面无表情,一脸冷漠,也收住笑容,默默观影。
  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到离谱,快两小时,竟像两分钟那样迅速。
  已过凌晨,几乎没有行人,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乔阿说:“占你睡觉时间了,不好意思。”
  “不用跟我这么生疏。”
  “嗯,好。”
  来时打算劝她回去,可见人现在的状态,贺薄文知道是彻底劝不动了,送她到门口,没有再进去。他掏出一张卡递给乔阿:“里面有三百四十万,你父亲留给你的。”
  “不是金条吗?”
  “我换成钱了,方便你用。”
  乔阿没接。
  贺薄文塞进她包包里,乔阿要掏,被按住手:“别拿了。”
  这么热的天,他的手还是冰凉。
  乔阿看着手上他的手指,心被冻得更凉。
  “你早点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乔阿低着头,不答。
  贺薄文收回手,站了几秒,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乔阿开门进屋。
  贺薄文走到楼下,刚掏出车钥匙,乔阿追了过来。
  “等等。”
  他转身,看着跑过来的女孩,正要开口,看到她晶莹的眼泪,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能不能……能不能暂时不要谈恋爱?”她有些哽咽,“我知道我还配不上你,我也想早出生几年,哪怕五年,三年,哪怕就一年。可是不行,我在长大,你也在……我永远追不上你。可是薄荷,我会多吃点饭,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了,我注意饮食,锻炼,我会努力长快一点。我已经十七岁三个月了,就差一点点。你等等我,等等我好吗?”她忽然背过身去,撩起衣服。
  贺薄文震惊地看着她的后腰上,有一块绿色纹身,是……薄荷叶。
  乔阿转身看他:“我在青岛纹的。”
  贺薄文俯视着她的眼神,心软、惊慌、害怕、心疼,复杂的情绪充满他的头脑,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我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或是你所谓的错误的感觉,我就是爱你。”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热烈奔放,不管不顾,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后悔。你也清楚,生活是需要切身感受,等你离开我,去感受更广阔的世界的时候,认识更多有趣的人时候,就”
  “我不会!”她眸光剧烈晃荡,嘴唇颤抖起来,“我不会的,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没必要贬低我对你的感情。”
  “阿礼,你只是站在了我的阴影下,所以看不到其他光了。”贺薄文很想擦掉她的眼泪,但理智战胜了情感,“只有我走开,才能让你看清世界。”
  “你不是阴影。”她眼泪扑簌簌地掉,“你才是我的光。”
  贺薄文沉默了一会儿:“晚文得了抑郁症。”
  乔阿顿时收住眼泪,怔愣片刻,才问:“去查了?”
  “对。”
  “怪我,我早就该想到的,我之前还在想……”她懊恼地咬牙,“都怪我。”
  “不怪你,也不能怪罪于某一个人,我也有责任。”
  “那她现在怎么样?”
  “情绪还算稳定,我要带她出国一阵子,换个环境散散心。她喜欢英国,正好有一个朋友在那认识个有名的心理医生。”
  乔阿不说话了。
  “你快大学了,虽然还有两个月,但姑且也能算个成年人,能够自立。这些钱够你用很久,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家教可以做,锻炼能力,但其他体力活可以停下。难过的时候找朋友聚聚,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乔阿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不会像晚文这样,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脸皮厚的很。再说,你也不值得我付出生命。”
  明知是气话,他还是回了句:“那就好。”
  她揩掉眼泪,故作平静:“你走吧。”
  “上去吧。”
  乔阿头也不回地走开。
  贺薄文站了一会,往车走去,他在里头坐了许久,才开动车子。
  刚拐出去,后面传来呼唤:
  “小文叔。”
  他猛地踩下刹车。
  “你真的不要我了。”乔阿追了上来,“我不叫你薄荷了,我不逼你了,我跟你回家,你别丢下我。”
  “我不喜欢你了,你别走。”
  贺薄文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回头,仍会让她误以为还有机会。
  油门一踩,开了出去。
  “小文叔,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小文叔——”
  ……
  贺薄文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里,车停在路边,将近半个小时。
  他还是心软了,夜晚道路空荡,清凉的风送他回去。
  几乎是跑着进了电梯,抬起手,却顿住了。
  他想起了乔阿说爱时笃定的眼神,想起她离家时的决绝,和后腰的纹身。
  既然不爱,何苦纠缠,只会让她越陷越深。一刀斩下去,干脆地断了她的念想吧。
  贺薄文放下手,走出电梯。
  他知道此刻的狠心对彼此都好。
  可不知道的是——自己将用余生的每个日夜,去悔恨今晚没有按下那个“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