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殷泽衍，你自由了。
肺癌晚期一点小病都几乎可以要命, 林倾舟发烧发了一天一夜，睡梦中昏昏沉沉，整个人像是蒙了十几层被褥喘不过气, 湿热得难受。
他感觉殷泽衍就在身边, 所以再难受睡的也踏实, 可是没过多久就被人扯开他死死拽住的衣角, 那个人走了，在梦里他都能感觉他走了，明明是在昏睡仍然觉得心里空虚的可怕。
病房里格外安静，甚至能听见吊瓶滴落的声音, 殷泽衍走了以后顾池连夜照顾, 现在正在沙发上休息，沈云姝也赶过来在病床旁满眼心疼的看着。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来的时候和殷泽衍大吵一架, 在她知道林倾舟生病的时候就恨不得捅死他了, 这个王八蛋自己做了什么他不清楚吗？居然还有脸这么对小舟。
沈云姝开始后悔, 是不是不应该瞒着林倾舟，应该把那件事早早告诉他，早点说是不是到不了这一步。
可没有办法，她不能后悔，现在说出口他更活不下去了。
气氛有些压抑，她长叹口气正想出去透气就发现林倾舟醒了, 她弯下腰眼神立马温柔起来：“小舟, 感觉好点了吗？”
林倾舟脑袋里像是塞了注水的面糊，又沉又黏糊, 眼皮千斤重，他睁眼看到沈云姝，目光下意识找那个人, 结果只看到睡着的顾池，那个人果然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敏感，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巨大的失落让他整个人泛酸。
沈云姝看他这样也难受，给他擦擦泪安慰道：“没事，他刚刚走，公司那边离不开他，打了几个电话太烦了，我把他赶走了，都怪姐姐好不好？”她拿过棉签沾水给他擦了擦干裂的嘴唇，过了会林倾舟才能说话。
“麻烦你了姐，这么远你还赶过来。”他烧的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说什么，沈云姝让他先缓缓不着急。
他脑子慢慢清醒想起自己是在演出前出的事，连忙拿过手机，那天晚上殷泽衍逼着他加回了手机号，敲敲打打几分钟也没发出去，难过愧疚的他剧痛，说什么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还是没有登上舞台，还把殷泽衍最看重的项目搞砸了，他没脸再说什么，说什么都很虚伪，弥补不了任何损失。
说到底还是他太废物了，浓重的悲伤情绪吞没了他，垂下头沉默不语。
沈云姝一直在看着他，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她收回手机坐在他身边抱了抱他，手慢慢拍打他后背安抚：“身体最重要，别想那么多了好吗？”
林倾舟还是垂着头，但稍微点了点。
沈云姝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小舟有没有觉得最近哪里不舒服？比如心情经常比较低落或者记忆力不太好。”
听到这个林倾舟仔细想了想，回道：“有的，都是因为我做的不好，老是生病才这样。”
他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可沈云姝心里还是沉了沉，他还愿意说出口，应该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松开林倾舟她笑了笑：“没事，等会我再给你开几副药，你就是休息不好才会有这种坏情绪。”
又要吃药，他眼神暗了暗，已经快要一日三餐都是药了，心里苦笑活不久了还要受这么多罪。
沈云姝看他这样故意逗他：“我去给你算了卦，说你离开那个人肯定越过越好，你们真不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
看他终于开口，沈云姝笑了笑：“因为那个人名字里水太多了，你又叫倾舟，肯定会翻船啊，他是你的克星。”
林倾舟蹙起眉古怪地看着她：“这也太草率了，你可能被骗了。”
“我倒觉得没说错，我挺信的。”顾池在一边醒了坐过来，睡眼惺忪：“跟我吧，我池子小，不怕翻船。”
林倾舟彻底被气笑，这都什么跟什么，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们俩：“安慰得很好，你们两个下次不要再安慰了。”
几个人说着话，林倾舟手机响了起来，是殷泽衍，沈云姝和顾池互相看了眼找了个理由出去，给他独立空间。
房间很安静，偶尔还有窗外吹进来的暖风，春天的风都带着沁人心脾的清新，掩盖住了病房的消毒气息。
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心脏酸涩难受，他揉了揉眼睛最后接了起来，手死死抓住手机咬紧唇瓣说不出半句话。
沉默一会儿，殷泽衍那边先开口说话：“好点了吗？”
“嗯…演出结束了吗？损失大吗？”
“结束了，有替补没出什么大事。”
林倾舟听着稍稍松了口气，哑着声音：“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那边似乎有些生气，语气带了几分不耐烦：“没事，你这究竟是什么病？怎么老是发烧？”
癌症啊你个笨蛋，我给过你机会看的，你不信，林倾舟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水土不服又发烧了，这次真是对不起，白白浪费了你的名额。”
“除了对不起，你没话说了是吗？！”殷泽衍本不想生气，但从那天他生病，身边人一个个对不起，一个个麻烦了，沈云姝，云霄，就连他妈顾池也这么说！
他他妈什么时候连一个外人都不如了？！
就算分手，他也算是那个最亲的人才对！
林倾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一阵巨痛，他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
他想说我离不开你，想卑微求你不要分手，和好吧，可这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话到嘴边想起你那厌恶反感的眼神，想起自己搞砸的项目，他哪还有脸说出口？
泪水一滴滴打在手机屏幕上，两人沉默许久，最终殷泽衍说了句“林倾舟其实你早就不需要我了”挂了电话。
林倾舟听完愣了愣，躺下裹紧被子眼里已经蓄满泪水，承受不住，最终全都陷进枕头里，什么叫我不需要你？明明是你不要我了。
忽然手机又响了几声收到几条微信，打开一看是殷泽衍起草的协议，这份协议他见过，是殷泽衍要弥补给他十二年的费用。
殷泽衍：［看看没问题，这两天打印出来签了吧。］
林倾舟怔住许久，久到眼里一片模糊，他关了手机没有回复，心底传来锥心地疼，疼的他弯了腰用被子捂住头放声痛哭起来。
他和殷泽衍的十二年，真的要结束了。
他再也没有理由留住他了。
沈云姝在门口听着难过得红了眼，迟迟不敢进去，这样也好，哭够了就好了，分开了就好了。
后面几天林倾舟心里忐忑怕殷泽衍让他签字，整个人越来越沉默，看着手机能出神很久，他的病好了就等着回去做手术了，沈云姝看他没事，医院里还有几个病人等她就先回去了。
林倾舟不能回去，明天就是他爸爸的忌日，他老家之前在建金，后来父亲创业成功才去的腾海，父亲和母亲去世就葬在了这里，他想上完坟再回去。
忌日前一天晚上他终于收到殷泽衍信息，不过不是逼他签字。
［明天伯父忌日我陪你一起去，反正最后一次，明天有个会议，你先到那等我。］
林倾舟看着心脏抽疼，他很想问问殷泽衍，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就是在父亲碑前说要好好爱我，说他在的地方就是他家。
心脏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他不再去想，第二天顾池把他送达墓园山脚下，深深看他一眼：“有事记得打我电话，我会守着手机等你。”
林倾舟点点头，一个人慢吞吞爬上山，心里想着该怎么给父亲说。
他当年那么坚持的人，不惜不回家放弃梦想的人放弃他了，怎么和父亲说出口呢？
走到碑前林倾舟擦了擦父母照片，他的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拍照都笑得有些僵硬。
林立东从小对他就严厉，一直到最后那段时间才软下来，甚至为了他接受殷泽衍，那时候的林立东仿佛只是为了陪儿子最后一段时间，只要林倾舟开心他愿意和殷泽衍一起吃饭喝酒，但其实两人很少说话。
一直到他躺在病床上不行了，殷泽衍跪在床前叫他一声爸，发誓对林倾舟好才换来他的笑脸，走的时候还警告殷泽衍说话算数。
仔细想想，林倾舟最对不起的就是爸爸，为了殷泽衍忤逆他，抛家舍业的最后换来被抛弃，想想也是活该。
他就那么看着徒然心里酸涩不已，眼泪夺眶而流，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父亲的照片，摆上东西点上香。
沉默半天他抹了把泪笑道：“爸您也别怪他，您老在的时候不是经常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吗？人嘛，多好的关系都会分开，分了就分了，你儿子我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不过你们俩也该看到了，我生病了，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爸妈，要不你们在下面等等我，我一个人如果下去还挺寂寞的。”说着说着眼泪还是掉下来：“别怪他，真的，是我自己不争气，生了病。”
“之前那些事也是我自愿的，我没怎么受委屈，我就是，就是想你们了…”
“爸我给您道个歉。”林倾舟狠狠磕了三个头，额头红肿起来，任由泪水往下落：“我错了，但我其实也说不上多后悔，就是觉得错了，辜负您了，不过放心，我还是可以好好的。”
一下午他就那么跪在碑前，明明这片墓园下午背光，他却觉得很温暖，一直碎碎念和父母说了很多话，等到开始起风他才意识到要下雨了，一看时间已经四点五十了。
林倾舟给殷泽衍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最后给钟宇打过去说泫星辰合同出了问题，他们应该去整理了，让他再等等。
最后一次了，林倾舟挂了手机看着父亲的照片，心想这次说什么都要等的。
天上开始下小雨，林倾舟双腿麻木，用力撑起身走进一旁小凉亭里面等。
雨越来越大，周围树木都变得模糊不清，风一吹他的外套都被淋湿大半，他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又给殷泽衍打了几个电话仍然没有人接。
他看着手机苦笑了下，殷泽衍应该不会来了，他正想叫个车自己跑下去，手机突然一阵响动，桌面显示殷泽衍发来了视频，他想都没想点开了。
视频点开的一刹那，林倾舟如遭雷击，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颤抖的手指还在机械性的点击着屏幕，像自虐一样一次次点开确认，他不会认错男人肩上的疤。
视频里正和别人疯狂做.A的人就是殷泽衍！
而另一个人也不是别人，是泫星辰。
殷泽衍抱着他奋力动作着，亲吻着。
他试图找出演戏的证据，可是并没有，整个过程都让他感到窒息，视频的高清晰连有没有戴.t都看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那是殷泽衍，是他男人不是别人，是不是真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不认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屏幕因为水渍再也划不动，他像傻了一样看着视频里痴缠的两具躯体，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林倾舟脸色苍白如纸，泪还在流，可他居然感觉不到一点疼，原来人在承受巨大打击的时候真的不会疼。
泫星辰和殷泽衍上床了。
他的殷泽衍和别人上床了。
他们两个上床了…
林倾舟突然像是崩坏的玩具，身形晃了晃抓住一旁柱子才没有跌倒，他慢慢坐回都是水的地方发呆，一动不动。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他全身上下已被淋透，冷得发抖，然后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心脏像被插满刀疼得窒息，他觉得下的不是雨，是刀子，他慌忙拿起手机再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又打了无数次才停下。
“小舟，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人。”
“林倾舟，我爱你。”
“我想好了！我喜欢的人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照顾他，让他每天都开心！！”
“小舟，今天的我还是很爱你，明天后天也一样。”
他又想起那人的一字一句，心脏被挖空的疼，双眼通红终于哭出声，他抱着手机哭得撕心裂肺，最后边哭边干呕，胸腔像是炸开的疼，吐了一地的血！
疼啊，他好疼，可还比不上心疼。
十二年啊，四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无数次的恩爱缠绵，朝朝暮暮，如今瞬间化为泡影。
何必呢殷泽衍？他就想问问何必呢？他本来就没打算纠缠了呀！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把那12年毁得一分不剩！！
父亲忌日，他可真是送他一份大礼。
那个十八岁的殷泽衍，最终还是死在了他面前。
他眼里盛满了绝望，不知怎么哭着哭着又笑起来了，整个人颓废又崩溃。
心里那点渺茫的希望，满腔的爱意终于被这一场大雨浇灭了。
殷泽衍，你自由了。
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