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对不起
阮秋池由林沐抱着自己，脑袋像小猫一样，在自己颈窝里拱动。
她垂在身侧的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搭在林沐身上，牢牢地抱紧她，深嗅她身上的气息。
林沐瓮声瓮气：“阿阮。”
阮秋池回应她：“我在。”
林沐抬起头来，眼神迷离，眼角微红：“阿阮，你当时害怕吗？”
得知她失踪时，害怕吗？
阮秋池心跟着软下来：“害怕。”
林沐醉得厉害，没有听清，只感觉身体被阮秋池紧紧地抱着，很舒服，她打破砂锅问到底，把之前想问的问题一股脑问出来。
“那你想我吗？”
“想。”
“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激动？”
阮秋辞垂眸，她不是不激动，她的激动在那两个小时里，慢慢平复下来，这18年来，她每一天都在渴望一个奇迹，然而当奇迹真的到来，她发现她心如止水，只有一个念头：林沐还活着就好。
没得到回应，林沐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你太用力，弄疼我了。”
阮秋池松开一些，声音低得仿佛听不清楚，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是我把你弄丢了。”
林沐醒来时，脑袋晕沉沉的，房间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想要坐起来，手却抚摸在一双冰凉手上。
黑夜把感官无限放大，林沐吓了一跳，缩回手，使劲往后退。
阮秋池说：“是我，别怕。”
林沐不确定道：“阿阮？”
耳边传来布料摩挲声和脚步声，林沐靠在床头，过了一会，眼前亮堂堂的。
是阮秋池起身开了灯。
林沐揉了揉眼睛，她胆子小，被吓得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动，语气嗔怪而不自知：“你半夜不开灯，在这里做什么？”
阮秋池解释道：“你喝多了，我怕你出事，在这里陪你。”
林沐问：“那你就在床边坐着？”
阮秋池：“这样能够安心一些。”
林沐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又想起自己昨天喝酒，试探道：“我喝醉了？”
阮秋池点头：“嗯。”
林沐追问道：“我当时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比如，我醉后会不会发酒疯？会不会吐？”
她爸以前一出去应酬就喝酒，回来就吐得到处都是。
阮秋池笑道：“没有，你很乖。”
林沐从中竟然听出几分大人对小孩说，你很乖的意思。
林沐彻底放下心来，庆幸自己喝醉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然而脑袋还是有些不舒服。
阮秋池起身接了一杯水：“你从中午睡到现在，先喝杯水暖暖胃，再起来吃晚饭，不然下半夜会肚子饿。”
林沐接过水杯，这才意识到现在只是晚上，她还以为已经是第二天了，但因为这个场景太眼熟。
林沐环视一遍四周，不确定道：“还是2020年吗？”
阮秋池点头道：“2020年12月16日，你还好好的，没有穿越，刚刚只是在床上躺了半天。”
林沐尴尬地笑了笑，但阮秋池的话还是起到令人安心的作用，她喝了一口水，感觉嘴巴甜甜的。
林沐问：“我嘴里甜的。”
阮秋池：“我之前喂你喝了些蜂蜜水，解酒的。”
两人就这样坐着有些尴尬，林沐还没开口，阮秋池贴心道：“你先洗漱，我去热一下饭菜。”
阮秋池离开卧室，林沐下床去洗漱，边刷牙边刷微博，网上正在就“父母多年坚持不懈地寻找丢失子女”的新闻吵得热火朝天。
林沐触动极深，过了这么多年，她实在无法假装若无其事，加上中午看的采访视频、程晚的话。
吃饭时，林沐说：“阿阮，我想见我爸妈。”
阮秋池犹豫：“不过段时间吗？”
林沐摇头说：“不了，虽然他们对我很严格，但也是为我好，而且我也很想见他们。”
林沐从小就被他爸妈当做机器一样，不停施压，她必须达到他们的标准，如果哪一步是错的，就会受到惩罚，而他们夫妻俩的标准还不一样。
后来，她爆发了，一下子留了两级，家里这才消停了一下。
然后又因为不小心出柜，他爸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但过去这么久，她爸妈应该想见她的吧。
林沐也不确定，但她想见他们。
既然她都回来了。
总不能一直躲着。
阮秋池欲言又止，最终说：“那我明天去安排见面时间。”
林沐松了一口气，之前阮秋池的态度一直遮遮掩掩的，她以为她爸妈出事了，看来没出什么事。
确定了这件事，林沐一直悬着的心落到实地，心情舒畅不少，和阮秋池闲聊起来：“我们把我穿越的事告诉程晚，没事吧？”
阮秋池说：“没事，你已经有全新的身份，程晚这些年和我一直有联系，你不用担心这些。”
林沐说：“我只是觉得她变了，而且她老公看起来不太靠谱。”
虽然程晚性格还是一样的，但她快40岁了，还要生二胎，今天去医院检查身体时，也是一个人。
林沐记得程晚以前是个极有个性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看法对不对，问：“阿阮，你觉得呢？”
阮秋辞认真道：“人都是会变的，这很正常，她只是变得不符合你预期中的形象，你才会有落差。”
“至于她老公，和朋友相处，要学会求同存异，我和她提起过，但她似乎乐在其中。”
林沐点头，过了一会，问：“那你变了吗？”
阮秋池思索片刻，轻声说：“变了，但又没变。”
林沐和她爸妈相约见面的约定地点是在一家高级酒店，虽然林沐不知道为什么要订在一家酒店。
她原以为可以直接回家。
去酒店的路上，林沐无比紧张，一路上都在问阮秋池问题。
“我家那块是不是拆迁了？”
“对，那里已经旧城改造。”
“阿阮，当年我爸妈是不是给你很大的压力？”
她爸妈的脾气她了解，永远不会从自己身上寻找错误，错误永远是别人的，她消失后，肯定会说是阮秋池把她带上歧路，而现实是她先招惹阮秋池的。
阮秋池不在乎道：“那没什么。”
林沐却已经可以想像，阿阮承受着各方压力，仅仅因为和她谈恋爱，因为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离酒店越近，林沐心情越忐忑，不知道她爸这次会不会又骂她。
“阿阮，我好紧张。”
“别怕，一切有我。”
到酒店包厢，林沐被眼前景象惊住，她一路上不停做心理建设，不知道父母会变成什么模样，猜测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抱成一团？
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包厢里一共有五个人。
她爸妈今年已经60多岁。
林沐差点认不出来，那个满脸严肃的男人已经沧桑了，但那双眼睛像鹰一样犀利，那个永远追求新潮的女人，此刻脸上是皱纹。
他们看到她，试探道：“沐沐？”
林沐一直以为她和阮秋池之间的鸿沟已经足够大，没想到和爸妈之间的鸿沟构成无形的墙，明明就在对面，那就像陌生人一样。
林沐无措极了，她原以为自己会哭会笑，没想到会这么平淡，平淡到不如程晚见到她的反应大。
林沐看着陌生苍老的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疏离感，只是站在桌前，木木地喊：“爸，妈。”
林爸：“我们都听阮小姐说了，你回来了，还不敢相信，这些年，我们也在不断找你。”
林妈：“沐沐，你回来就好了。”
林爸说着接起了电话，林沐在一旁看他说电话，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她也许不该来的。
“林栋梁，你这时候还接什么电话？就不能和孩子好好说话。”
“我接我的电话用不着你管。”
林沐茫然地看着他们吵架，阮秋池在旁边碰了碰她的手，以示安抚。
打完电话，林爸通知一般：“我和你妈已经离婚了。”
然后林沐看见……
她爸说：“这是你阿姨。”
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她妈说：“这是你叔叔。”
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应该是他爸和后妈生的儿子。
林沐：“……”
他们不但离婚，还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他们有了各自的孩子，而她成了中间最尴尬的存在。
之前有多期待，现在就多失望，林沐一直自责于自己不马上去见父母，因为害怕看到他们，直到看到这一切才觉得有多荒唐。
18年的时间真的很长，林沐回想了一下18年前的事，那时候她才4岁，似乎什么记忆都没有。
她强颜欢笑：“那我恭喜你们，祝你们家庭美满，阖家幸福。”
林沐落荒而逃，走在酒店门口的广场上，任由冷风吹在脸上，耳朵很快没了知觉，直到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沐用力抱住阮秋池。
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父母对她寄予厚望，但她只是他们相互角力的工具人，但此刻还是很伤心难受。
她也知道这很正常，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感觉自己被丢弃了。
“阿阮，他们都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