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个男人坐在他面前的小马扎上，脱下皮鞋。他双手接过皮鞋，接皮鞋的时候还给人家笑了一下，就按照擦皮鞋的程序，一丝不苟地擦起来。他把最后一只皮鞋擦好，很恭敬地放到人家脚前，看着人家穿好。那个男人从屁股后口袋里取出钱夹，翻了十几秒种才找到一张五元钱，递给毕志磊。毕志磊给他找了四块钱，送到人家手里。那人很认真地把零钱放到皮包里，又把皮包放进屁股上的衣兜里，站起身子。在他站起身的时候，皮包从裤兜里溜出来了，他全然没有察觉，向一辆夏利出租车走去。
毕志磊几乎没有思索，捡起皮包对着那个男人就喊：“先生，你的钱包！”
那个男人急忙摸了一下屁股裤兜，走过来，从毕志磊手里接过钱包，打开检查了一遍，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面额的人民币，送到毕志磊面前，说：“谢谢你，这是给你的酬金。”
毕志磊觉得脸上一阵潮热，说：“先生，这钱本来就是你的。”
那男人没再坚持，把钱放进皮包，又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毕志磊，说：“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来找我。”
毕志磊接过名片，这人是海南南洋开发公司的总经理。
第二天早上，毕志磊在卖报的间隙，阅读了报纸上的招聘广告。这段时间，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关注两件事情，一件是涂丽婕的身体，再一件就是找工作。有了工作就有了工资，有了工资就能给涂丽婕治疗身体，找工作成了最重要的活动。猛然，他看到海南南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招聘广告，招聘人员很多，除工程预算、设计、监理、财会等专业人才外，还招聘办公室主任、秘书、保安等，写着总经理关汉忠先生真诚欢迎有识之士加盟海南南洋房地产开发公司。他立即回忆起擦皮鞋时丢钱包的那个老板，急忙跑到丁东国、王杰超、杜泓伯、夏侯博跟前，让他们看了报纸，说：“咱们都去，说不定谁能碰上好运气。”
“人家广告上写的应聘者到人才交流中心。”王杰超说。
“今天的报纸把招聘广告一登，到人才交流中心的人会成千上万，我们也拥挤在里面，就像大海里滴进去几滴水，根本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我们直接到他们公司，或许能见上老板……”毕志磊说。
他们把报纸卖完，骑上单车就朝广告上写的地方奔去。
这是一家很有气派的公司，
在海口市最豪华的国际商业大厦办公。毕志磊他们找到这家公司，接待小姐把他们领到人事部，让他们在外边等着，听人家的招呼一个一个进去。接待小姐先把毕志磊领进去，指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对他说：“这是我们人事部的潘经理，她负责招聘工作。”
毕志磊给人家躬了下身子，谦卑地说：“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贵公司的招聘广告，想试验一下我的运气。”
潘经理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广告上说得很清楚，应聘人员到人才交流中心面试，你怎么直接到公司来啦？”
“我想直接请关总面试，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你和关总认识？”潘经理又看了他一眼。
“一面之交。”
潘经理从柜子里取出一张登记表给他，让他当场填写。十几分钟后，毕志磊就把登记表填好了，双手交给潘经理。潘经理看了一遍，问：“你是转业军官？”
毕志磊点了下头。
“上岛多长时间啦？”
“二十多天。”
“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擦皮鞋、卖报纸。”
潘经理叹了口气，说：“我只负责初试，最后录用权由我们关总决定。我现在就把你的情况给他汇报一下，如果没有意外的情况，我想你应该会成为我们公司的一员。”
“谢谢潘经理的关照。”毕志磊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人家一句。
过了几分钟，潘经理返回来对他说：“我们老板要和你面谈一下，你不要紧张，依你的条件，被录用是不成问题的。”
潘经理带着毕志磊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毕志磊一眼就认出坐在大班桌后边的总经理就是昨天丢钱包的人。潘经理把毕志磊介绍给关汉忠后，就退出办公室。
关汉忠把毕志磊看了一阵，说：“我看你很面熟，记不清在哪里见过面？”
“我曾经为您擦过皮鞋，您丢掉了钱包……”
“……难怪这么面熟，请坐，你是……”
“我在报纸上看到贵公司的招聘广告，想试试自己够不够为贵公司效力的条件。”
关汉忠坐回大班桌后边，思考了半晌才说：“按常理说我应该录用你，我也应该报答你一次。但是，对于这件事情，我只能报答你，不能录用你。”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沓子钱，放到毕志磊面前，又说：“这些钱你拿去，算是我对你的报答，但我的公司不能录取你。”
毕志磊惊诧地问：“为什么，我的条件应该是比较优越的？”
“因为你的品质太诚实了。试想，一个穷困潦倒不得不以擦皮鞋为生的转业军官，拾到这么一大笔钱，竟还给人家。如果不是智商有问题，就是被传统教育培养的傻瓜。我的公司招聘员工，就是要他为公司挣钱，不爱钱的人能拼命赚钱？商场如战场，在商场上的诚实是愚昧的同义词。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捡到别人的东西，理直气壮地装进自己腰包，脸不红心不跳，到那时候你再来找我，我这里始终为你空着一个位置。”
毕志磊笑了一下，站起身子，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的那沓子钱，说：“谢谢关总，可能我一辈子都达不到你公司录用的条件，你也没必要为我预留什么职位啦！”说完，大步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从南洋房地产开发公司出来，时间还不到四点。太阳依然很毒，街道上的行人依然很少。毕志磊站在马路旁边，望了一眼太阳，眼睛被刺得眯了一下，就有眼泪涌出。他胸中充满了剧烈的失落感，真想躲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他心情沮丧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朝什么地方去。老远看见丁东国他们走过来，赶忙擦了下眼睛，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脸上还挤出一丝笑容，迎着他们走过去，问：“怎么样？”
他们都摇了下头，情绪也很沮丧。
“应聘不上就擦皮鞋，以后肯定还有机会！”毕志磊很不在意地对他们说。
毕志磊、丁东国、王杰超就到存车处推出自行车，驮上杜泓伯、夏侯博，向着东湖三角池驶去。丁东国猛地仰起头，放开喉咙吼了几句：
河东城困住了赵王太祖，
把一个真天子昼夜巡营。
黄金铠每日里身旁裹定，
可怜把黄骠马未解鞍笼。
王登基二十载干戈未定，
乱五代尽都是割霸称雄。
……
下午，邢国强跑到他们擦皮鞋的地方，蹲在毕志磊跟前，说：“我家有一间空房子，租给一对内地来的小两口住，合同马上就到期了。合同期满以后，我们就不再给他们续合同了，把房子让涂小姐和欧阳小姐住，她们给我妹妹辅导功课就方便多了，你们也能节省些开销。”
“那怎么行哩，房子的租金都好多钱哩，你们家的经济也不好，你的工资又那么低。”海口的房租很高，单间月租都是一千多元，顶邢国强两个月的工资。
“这你就不要管了，到时候让她们搬过去住就行了。”邢国强说完，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毕志磊不好再说什么，怕邢国强说内地人客气多，不爽快，直到邢国强走出好远了，才对他们几个说：“国强一家都是好人，咱们要是发达了，一定不要忘记报答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