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午，毕志磊正在审核一份报销单，秘书进来给他说老总请他过去。
老总把手里的那个龙和圆圈的组合物放下，把几份材料放在他面前，说：“项目部和一家公司谈好了一个项目的转让，马上就要签合同了，我总是放心不下，你从头到尾再核实一遍。”
毕志磊从老板手里接过那几份材料，立项报告、项目批复、红线图、设计图，不差一份，琢磨了一下说：“我再核实一遍，他们要多少钱转让？”
“八百万。”
他思考了好大工夫，从土地的位置、项目、当前的房价估算了一下，这个项目要是做成，起码可以净赚两个亿，人家才要八百万，太便宜了，说：“这个项目的转让费应该在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之间，怎么才要八百万？”
“我也是这样考虑，但又不能说出来。如果对方这个项目是真的，我们把价位说出来，等于多给人家付一千多万？”
毕志磊点了下头，说：“我调查一下，在我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千万不要给他们划款。”
从老总办公室出来，毕志磊给对方负责洽谈这个项目的贾副经理打了电话，说老总基本上同意签订合同，有几个细节需要再落实一下，希望和对方再谈谈，并问对方现在在什么地方，他马上赶过去。对方犹豫了一下，说自己马上有一个短会，能不能晚一个小时再过来。
毕志磊说：“可以，我一个小时后赶到你们公司。”
一个小时后，毕志磊走进贾副经理的办公室，贾副经理从大班桌旁边拿出矿泉水，递给毕志磊一瓶，说：“真没想到毕总是这么伟岸的汉子！”
毕志磊哈哈一笑，说：“海南这地方不认汉子，只认老板和官员，然后就是金钱和美女。”
“海南和内地相比，更实际一些。但是也不一定，我这人就不在乎官员和老板，对金钱和美女也很淡泊，就讲究朋友义气，把朋友义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毕志磊接着他的话说：“能看出来，贾总是很讲义气的人！”
闲聊了一会儿，毕志磊装成不在意的样子问：“苟总没在？”
对方一愣，很快就掩饰过去，说：“苟总一直在美国，很少回来，公司的事情全堆在我头上，忙得晕头转向，我盼着他早点回来，也减轻一些我的负担。”说完，到文件柜里取出几份文件在毕志磊面前晃了一下，说：“你们把这件事情抓紧，后边跟着很多公司，苟总昨天晚上还从美国打来电话，问进展情况。”
“我们老总也想很快就把协议签了，就是有些细节还没有谈。你再给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候一定签合同。事成之后肯定忘不了你的好处，要是我们能把项目拿到手，送给你这个数。”毕志磊伸出一个巴掌。
毕志磊又问了项目转让中的具体事项，真的没有一点破绽，就站起来说：“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毕竟这是一项重大项目，大家都慎重一些好。”
贾副经理立即说：“应该，应该，商场如战场，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贾副经理一直把他送到大楼外边，还替他拉开车门，看着他开车离去才转身回到大楼。
毕志磊开得很慢，脑子在琢磨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破绽。突然，他心里一灵醒，到了十字路口就掉转车头，又朝这家公司开来。他走到这家公司门口，对接待小姐说：“我是海南环岛集团的，老板让我给苟总带了封信，要我亲自交给他。”
接待小姐赶忙站起来，说：“苟总刚刚出去，明天要到美国去。”
毕志磊心里又多了一层狐疑，老板明明在公司，贾副经理为什么说他一直在美国？
这几天里，毕志磊又按照批文上盖的公章一个一个核实，把二十四个盖公章的单位跑完，没有一个公章是假的。
四天过后，毕志磊又坐在老总办公室，把跑的情况向老总汇报了。老总思考了一会儿，说：“既然这样，你就通知对方，明天正式签订合同。”
毕志磊说：“我心里一直存在两个疑点，这么大的项目为什么才要我们八百万的转让费，便宜了一多半？我和贾副经理见面的时候，他们老板在公司，为什么说老板一直在美国，公司由他说了算？”
老总又有些犹豫。
“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再从别的方面调查一下。八百万不是个小数字，万一被人骗了就不得了！”毕志磊很认真跟给老板说。
老总点了下头，又把玩起那个龙和圆圈的组合物。
毕志磊驾驶着轿车，对坐在旁边的夏侯博交代：“你一会儿装成要买他们公司房子的客户，说给他们付款，直接到财务部把他们公司的账号要过来。要理直气壮，不要让人家看出破绽。”
毕志磊把车开到对方公司的办公楼前，让夏侯博下了车。二十分钟后，夏侯博就拿着对方公司的账号走出来。
下午，毕志磊又给贾副经理打电话，说老板同意购买这个项目，明天正式签订合同，签订后就划款过去，请把贵公司的银行账号传真过来。
二十分钟后，毕志磊拿着贾副经理传过来的账号和夏侯博要的账号，到财务部问一个公司能不能有两个账号。财务部经理说按规定不允许有两个账号，但海南各银行都拉存款，对这方面卡得不严。但在同一个银行，用同一个公司名称开两个账户，还是没有的，他们完全可以到别的银行再开账户。
毕志磊说会不会这两个账户的客户名称一样，但法人章不一样？
财务部经理回答说很有可能。
毕志磊又问你有没有办法查查这两个账户的法人章是谁？
财务部经理说银行有规定，这些属于保密范畴，人家不会告诉咱们。
毕志磊说咱们一定要把这两个账户的法人章是谁搞明白，财务经理就陪着毕志磊想办法。终于想出了办法，对毕志磊说我有个姐妹在这个银行工作，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说完就拿起电话，说：“静静呀，我是黄蕊……哈哈，想你了呀，晚上请你吃西餐……我最近情绪不好，老是办糊涂事情。我们公司要给海南新科技房地产有限公司划一笔款过去，人家把账号给我了，我给整丢了，再不好意思朝人家要了。你帮我查查他们的账号……”
过了三四分钟，对方就回了信息，问：“他们公司在我们这里有两个账号，你要哪一个？”
“你把他们的法人告诉我，我就知道是哪一个了。”
“一个是苟利川，一个是贾兴全。”
毕志磊高兴地把桌子一拍，说：“全明白了，真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
老板还是抚弄着金龙和圆圈的组合物，听取毕志磊的汇报。毕志磊汇报过后，又说：“财务部经理立了大功，我建议公司给她奖励。”
“你马上写个给财务部经理和你的奖励报告，我签字。”
“我不需要奖励，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只给财务部经理奖励就行了。”他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后怕，脊梁杆子都有了发冷的感觉。要是把八百万人民币打出去，那个贾副经理和款子就会迅速蒸发……
“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怕！”毕志磊感慨地说。
老总没有说话，还在把玩着那件龙和圆圈的组合物，又过了一会儿，问：“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
“没有下一步了，我们知道这是个骗局，不和他们签合同就是了。”他觉得事情办到这个份上已经结束了，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这属于贪污诈骗犯罪，我们要向公安机关举报他……”
“人家又没有骗走我们的钱，要是把人家举报了，八百万的款额最少要判个无期，人一辈子就完啦……”毕志磊迷惑地看着老板，心里不赞成老板的做法。
老板望着毕志磊，手里还把玩着那件龙和圆圈的组合物，严肃地说：“小毕，你很善良，但你要进入商界，就不能太仁慈，常言说慈不经商义不理财。你考虑过没有，姓贾的能把骗局设计得不露一点马脚，就是被我们识破了，还会骗别的公司。八百万呀，海南的公司一次能拿出八百万现金的有几个？被骗的公司和老板会是什么结局，说不定会跳楼自杀。我们不举报他，等于怂恿他继续行骗，也等于帮着他坑害别人……”
半个小时以后，三个经济刑警来到毕志磊办公室，详细地询问了情况，并对公司老板说：“明天你们继续和他们签署合同，照样把钱打入他指定的账号，剩下的问题就由我们和法院解决了。”
两个月以后，法院对贾副经理的判决下来了，贪污公司资金八百万人民币，判处无期徒刑。
毕志磊和老板参加了审判，回到公司，老板对毕志磊说：“你到我办公室坐坐。”
毕志磊坐在老板办公桌对面，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连声感慨：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就这样完蛋了！
老板从大班桌上拿起那个金龙和圆圈的组合物，一边把玩一边说：“在这个事情上，我好几次都差点签署合同了，就是这个东西天天提醒我，我才要你坚持把事情调查清楚。如果我贪图便宜，早早把合同签署了，现在跳楼的就是我，比他的下场更惨。”
毕志磊看着那个东西，心里有了狐疑，这个东西充其量是个玩具，怎么能提醒老板？
“这个东西叫九龙圈，把九个圆圈互相串到一块，要把它们重新解开，需要解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下，每下都必须先从右边解，再从左边解，一个动作不对就解不开。它可以考验、培养人的耐心和认真。我父亲临去世的时候把这个东西传给我，一再对我说人生在世，无论官场商场战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孟浪和浮躁，一个环节都不敢马虎。我把这个九龙圈送给你，它会时时提醒你不敢孟浪不敢大意，每一个环节都要认真处理……”
毕志磊双手接过这个九龙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