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毕志磊和丁东国坐在刘阳生的办公室，很认真地听着刘阳生分析海南的经济形势：“……海南今天的经济溃退肯定是暂时的，你要是能在这个时候低价购入项目，坚持到经济高涨时，仅差价就不得了。很多人把机会误认为是运气，机会实际是考验一个人的目光、胆略、意志、承受力，纯粹的运气是不存在的。”
从省委大院出来，他们顺着海府大道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东湖三角池。那里还滞留着很多闯海人，他们靠在椰子树上，看报纸，看小说，看专业书，讨论海南的未来。同样有闯海人在叫卖报纸，在卖盒饭，在擦皮鞋，在弹着吉他歌唱，也同样有女大学生忍受不了饥饿的折磨被挺着海鲜肚皮的老板带走。毕志磊一天都没有吃饭，一点都不觉得饥饿，突然的经济溃退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就像鹰鹫刚刚展开腾飞的翅膀，就遭受到一颗致命的子弹，让他从空中摔落下来，又回到当初的起点。这阵，他靠着椰子树，闭着眼睛，什么话都懒得说。
“老毕，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丁东国也靠着椰子树坐着。
“不想吃。”毕志磊话都懒得说。
“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吃饭，我去给咱们买盒饭。”丁东国爬起来，跑去买了两盒盒饭。
毕志磊接过盒饭就吃。
丁东国腰间的叩机响了，他把叩机显示的号码看了一眼，说：“莉雪打来的电话，我去回个电话。”
丁东国回过电话，过来对毕志磊说：“他们都在饭店等咱们，要咱们快点回去，说有事情要商量。”
还是这几个闯海南的人，就是少了夏侯博。欧阳莉雪坐在丁东国旁边，两个人靠在一块，显得很亲密。涂丽婕坐在毕志磊旁边，把一只胳膊放在他大腿上，他身上焕发的男子汉的阳刚气息，令她陶醉。这几天，她感觉出毕志磊满腔的心思和愁苦。人一生能遇到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并不多，毕志磊他们现在正面临着这样的机会。这个机会太好了，八百亩土地才要一千五百万，而且只需先打一百万的定金就可以运作。要是坚持到经济高潮的到来，八百亩土地就会变成两个亿。
王杰超说：“老毕，我见过你们那个老板，比老狐狸都精，他能把这么好的事情给你？”
杜泓伯说：“是不是好事情还不一定。先打进去一百万，一年半以内再给人家一千四百万。咱们打进去一百万以后，一年半内再不能打进去一千四百万，他就把咱的一百万吃掉了。人家凭这个合同就赚一百万，多诱人的圈套。”
“这是一场大赌，看谁的运气好。”丁东国接着说。
“就算人家不是骗局，咱拿什么给人家打定金？”欧阳莉雪说。
石箐箐听着他们争论，还是什么话都不说。
毕志磊长叹口气，说：“我出去走走！”就站起了身子。
涂丽婕走到毕志磊跟前，挽着他的胳膊，说：“我陪你去。”
毕志磊没有拒绝，和涂丽婕一块走出饭店。
在他们的身后，射过来一道羡慕的目光，那是石箐箐眼里的射线。
涂丽婕挽着毕志磊的胳膊，偎靠着他，很慢很慢地走着。毕志磊情绪十分低落，为找不到一百万定金发愁。这是个利益巨大风险巨大的冒险，冒险成功了，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大老板，失败了用一生的收入都难以还清一百万的借款。而且，这一百万对自己来说还是天上掉馅饼，井里的月亮，根本无法企及。但这个冒险太有诱惑了，它展示的前景朦胧地透溢出灿烂的光辉。他心情焦虑、烦躁，又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叹息，不知不觉地穿过后来叫做万绿园的草地，来到琼州海峡的岸边。他面对大海，背后的万盏灯火把海边照得朦朦胧胧，海水呈现黑墨的颜色，夜色中的浪花是灰白色，从海的深处涌过来，一波一波地扑向海岸，在他们脚下溃退下去。千万年来，大海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地企图冲上海岸，但一次一次地被海岸不动声色地击退下去。大海又一次地积聚力量，又一次地向海岸冲击，没有一丝的气馁……
海边的风大多了，毕志磊担心涂丽婕受凉，有意把她的身体搂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身体。涂丽婕将自己偎依在他身上，感到巨大的温暖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来，输送给自己，使自己身上充满温暖。他们就这样似乎是拥抱又不是拥抱地站在海边，看着琼州海峡的对面，享受着爱和被爱的幸福。涂丽婕从毕志磊不时的叹息中感觉到他心情的烦闷，就问：“志磊，这个项目对你真的很重要？”
“不仅仅是对我，是对我们。如果这个项目成功了，我们这些人马上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很快就可以运作起来。这个机遇太好了，一生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次。”
涂丽婕再没有说话，停了好长时间才对毕志磊说：“志磊，抱紧我！”
毕志磊把涂丽婕紧紧地拥抱在怀里，涂丽婕把脸贴在毕志磊胸前，听见胸脯里面有力的跳动。“志磊，亲亲我！”她闭着眼睛，渴望幸福到来。毕志磊低下脑袋，嘴唇贴上她的嘴唇，两个充满青春激情的嘴唇紧紧地吸在一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才回到现实世界，涂丽婕又一次问：“志磊，这次机会真的那么重要？”
毕志磊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第二天上午，在东湖酒店中餐厅，涂丽婕和李泊螯一块吃早茶。
“李总，你原来说的话还算数吗？”涂丽婕问。
“当然算数，能和你生活在一起，得到你的爱情，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钱算什么，花完了可以再挣，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一辈子都难以遇到……”
“你今天把一百万打到我的存折上，我明天就嫁给你！”涂丽婕说这话的时候，眼泪竟涌流出来。
“你可以告诉我，你要这笔钱做什么？”李泊螯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涂丽婕。
“毕志磊、丁东国他们想转让一个项目，急需一百万的定金。”
李泊螯又给涂丽婕的茶杯里倒上茶，过了好大工夫，才问：“你喜欢我吗？”
“谈不上喜欢，但绝不讨厌，感情需要共同培养，我会尽量给你幸福，做人妻应该做的一切。”
李泊螯开着奔驰车把涂丽婕送到秦人饭店。毕志磊、丁东国他们都出去办事去了，店里只有欧阳莉雪和石箐箐两个人，涂丽婕让李泊螯在车里等着她，她走进饭店把存折交给欧阳莉雪和石箐箐，说：“这个存折里有一百万人民币，你们把它交给毕志磊，他急需要这笔钱给人家打定金。”
“你哪来的这笔钱？”欧阳莉雪惊奇地问。
“你还记得李泊螯第一次在东湖酒店请咱们吃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吗？”
“你答应嫁给他啦？”欧阳莉雪问。
“你嫁给他了，毕志磊怎么办？”石箐箐也问。
“志磊更看重事业。他这个人，要是事业和爱情冲突，他会毫不犹豫地毁掉爱情。”
“那你就不应该为他出卖自己。”
“谁让我们是女人哩！”
涂丽婕猛地扑到欧阳莉雪怀里痛哭起来。
石箐箐走到涂丽婕跟前，抚摸着她的头发，也流着眼泪说：“丽婕，李老板都五十多岁了，你和他在年龄、知识、性格上有那么大的差距，和他在一块不会幸福的。”
“志磊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会后悔一辈子，只要他的事业成功了，我也就认这个命了。再说，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咱们这些人共同的事情。”涂丽婕用餐巾纸擦着眼泪说。
“莉雪、箐箐，你们把这个存折交给志磊以后，我不会再见他了，告诉他也不要再找我，他也找不到我。我既然答应嫁给李泊螯，就要好好和人家过日子，尽到妻子的责任。”
“丽婕，咱把钱退给人家，你好好和毕志磊相爱。他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还会有机会。但真正的爱情一生都难遇到一次。”欧阳莉雪说。
“丽婕，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石箐箐也说。
“莉雪、箐箐，我昨晚一夜都没睡，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越是优秀的男人，越是看重事业不在乎爱情。我们做女人的崇拜事业心强的男人，又渴望得到他们的爱情，实际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为他做了这件事情，能让他一辈子忘不了我，我就满足啦。”
他们又坐在桌子周围，桌子中间点燃着一支蜡烛，蜡烛的晕光照着几个闯海人的脸，脸色显得很晦暗。他们都在想着涂丽婕，谁都没有想到她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了谁都想不到的举动，都发出一声连一声的感慨。
毕志磊猛地抓起啤酒瓶子，在自己脑袋上狠狠砸了一下，把半个啤酒瓶子砸碎，又用啤酒瓶子的玻璃碴对着自己的胳膊用力扎下去，脑袋和胳膊上的鲜血涌流出来，同时大吼一声：“毕志磊，你是个混蛋！”
石箐箐急忙跑过来，要给他包扎，被他推出去老远。
“你该把自己扎死，你把丽婕一辈子毁了。咱要啥狗屁事业，天大的事业也没有丽婕重要！”丁东国狠狠地对毕志磊说。
毕志磊没有说话，只是一杯连着一杯地喝酒。
石箐箐又冲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大声说：“你是男人，不要让人看不起你！”
欧阳莉雪冲到丁东国跟前，大声说：“你说的是混蛋话，志磊这样做也是为了丽婕。丽婕的病靠钱才能养好，咱们哪来的钱？”
丁东国一愣，猛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大吼一声：“狗日的钱……”眼泪就滚流出来。
门外闪进一个人影，像幽灵一样，没有一个人注意，一直走到桌子跟前。
“老毕！”夏侯博轻轻叫了一声。
“夏侯博！”毕志磊猛地站起来，望着夏侯博，又问，“你怎么回来啦！”
“老毕，你怎么啦？”夏侯博走到毕志磊跟前，看他满身都是鲜血，惊奇地问。
毕志磊走到夏侯博跟前，猛地抱住他，和他紧紧拥抱在一块，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你怎么回来啦？”丁东国问。
“我到了湛江，在酒店里住了几天，把火车票都买了，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