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收银小姐对他们喊：“毕总，你的长途电话，西藏来的。”
刘阳生告诉毕志磊：“邓小平最近到中国南方巡视，作了一系列讲话，对中国的未来发展起着方向性的作用，对中国经济也有巨大的刺激作用。你们那个八百亩地的项目，只要讲话一发表，马上就会火爆起来……”
毕志磊放下电话，激动得差点跪在地上，念叨：“我的邓爷，你老人家救了我公司的命，也救了我们这几个合伙人的命呀！”他朝餐桌跟前走的时候，脑子霍然有了新的主意。这个时候，正是海南很多老板坚持不住的时候，很多项目用低于成本价都转让不出去。要是在这个时候把项目买到手，等邓小平南巡讲话一公开发表，会若干倍地增长。回到餐桌以后，就问夏侯博：“咨询公司账上还有多少钱？”
“四百万。”
“除了公司正常支出，一分钱都不要动。”随之，又问王杰超：“饭店账上有多少钱？”
“一百多万。”
“饭店的钱也不要动。从明天起所有的人都去联系项目，拣大项目联系，联系好了就签协议打定金，动作越快越好，哪怕吃点亏也要尽快签协议。”毕志磊又对王杰超说：“你是跑中介的老手，熟悉这方面的路子。明天把饭店交给副总管理，你跑这事情。公司那辆奥迪由你开，争取再立新功。”
王杰超说：“有很多老板在饭店吃饭的时候，给我留有名片，我给他们打电话。”
“你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一定要问得婉转一些，办公司的人都忌讳别人说他们转让项目。”
“你放心，开了这么长时间饭店，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是见了人说鬼话，人听不懂；见了鬼说人话，把鬼吓跑了等于没说。再说，我十岁就在牲口市上当牙家，啥事情没经过……”王杰超又张狂起来。
他们还在部署寻找项目的事情，邢国强进来了。他们看见邢国强，又七嘴八舌地问阿姨的身体怎么样？阿曼在西安学习怎么样？邢国强一张嘴对付不了八九张嘴，就做了高度概括：“你们的阿姨很好，阿曼在西安也很好。”
毕志磊悄悄把王杰超拉到一边，问：“今天的营业额有多少？”
“大概有二万五六，还没有结算出来。”
“你拿出一万元，交给老邢，说这是咱们给阿曼的学费。”
“你刚才还说，这些钱不能动，全用来转让项目。”王杰超没动弹。
“我让你去做这事，是把粉朝你脸上擦，你连这都看不出来！”毕志磊推了他一下。
王杰超还是犹豫了好半晌，见毕志磊铁了心地要送钱给邢国强，才走到收银台跟前，让收银员点了一万块钱，送给邢国强。邢国强见实在推辞不过，才勉强收下。
“早几天的时候，老王就把这笔钱准备好了，刚好你来啦，也省得老王跑啦。”毕志磊果然把好事情朝王杰超身上推，把王杰超感动得一愣一愣的。
“老毕，我妈叫我过来给你们说件事情。”邢国强说。
“什么事情，随便说。”
“明天是我们老家村子的公期，我妈让你们和我一家回去过公期。我们村子的人听说你们把阿曼辅导成了全省的高考状元，都想见见你们。”
公期是海南人的村节。每个村子有每个村子的公期，到了公期这一天，这个村子的人，无论在海南岛上，还是漂泊到世界各地，都要回来祭奠祖宗，看琼剧，吃海鲜，喝烧酒。到了这一天，谁家来的亲戚多，谁就摆的场面大，谁家闹得声势高，谁家就受尊敬。阿曼高考是全省的状元，邢国强家自然是全村人关注的对象。毕志磊他们还知道，海南文昌是著名侨乡，文昌华侨回海南投资的比例相当高。说不定通过这次公期活动，能结交一批文昌华侨，对公司以后的发展极有好处。
毕志磊见他们都不吭声，就对他们说：“明天除了老王照看饭店，其余的人全跟老邢到文昌过公期。”
他们还不想去，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大堆事情，还想说什么，毕志磊又接着说：“明天丁东国开奥迪，拉阿姨、欧阳莉雪、石箐箐。我和夏侯博、杜泓伯跟着老邢一块坐大巴。”
大家见毕志磊说得很坚决，邢国强又在跟前，就没有表示不同意的意见。邢国强走后，夏侯博问毕志磊：“明天刚开始跑项目，咱们又去过公期，这个时候的一天顶平时的一年用。”
“海南人很重感情，阿姨专门让老邢来通知咱们，咱们要是不去，不仅伤了阿姨一家的心，也伤了一个村子人的心。我们明天去过公期，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结识一批文昌华侨。我们平时没有机会接触他们，过公期就是一个机会，对公司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
毕志磊一说，他们立即明白过来，跟着就研究明天过公期的公关活动，最后是毕志磊做总结，说：“明天喝酒的时候，咱们这些人分散到各个桌子，尤其关注那些华侨、老板、政府官员，要拿到他们的联系方式，和他们建立初步的感情……”
邢国强老家的人在院子里摆了七八桌酒席，上的全是生猛海鲜鸡鸭鱼肉，啤酒白酒红酒米酒自家酿的酒。毕志磊他们刚好每人把持一张桌子，和他们喝酒说笑拉家常。欧阳莉雪和石箐箐坐的那张桌子，恰好有个新加坡的华侨，在海口西海岸征用了两千亩土地，压了快两年。国家有规定，做项目征购的土地必须在两年内动工，超过期限政府无条件收回。欧阳莉雪听到他们的诉苦，给石箐箐使了个眼色，让石箐箐去叫毕志磊过来，又对那个老板说：“你们马上转让出去呀，转让出去不就没事啦。”
“再过一个多月就到期了，谁会要这个项目，人家也不是傻子。”新加坡老板说。
“你们要是转让这个项目，要多少钱？”欧阳莉雪问。
“我当初是每亩两万元购买的，我原价转让，哪怕亏一点都可以。”
“我给你找个人，看他对你的项目有没有兴趣？”
“欧阳小姐，你要是帮着我把这个项目转让出去了，我给你五十万人民币的酬金。”
石箐箐把毕志磊领来了，欧阳莉雪指着毕志磊给新加坡老板说：“他是海南狼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你们可以聊聊项目的事情。”
新加坡老板赶忙拉过一个凳子，让毕志磊坐在旁边，又赶忙给杯子里倒满酒，双手送到毕志磊手里，说：“我昨晚做梦，梦见观音菩萨给我说，明天过公期会遇到贵人给你帮忙，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喜从天降，原来应到毕总身上啦。”
邢国强和母亲见新加坡当老板的亲戚和毕志磊拉上话了，也跑过来，说：“我们阿曼就是遇到毕总他们这些人，考了全省的状元。”
新加坡老板连着和毕志磊碰了三杯酒，才坐下身子，把自己的名片递给毕志磊。毕志磊接过名片，也掏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新加坡老板。
新加坡老板看过毕志磊的名片，问：“毕总，做什么生意？”
“刚刚起步，开了个经济技术咨询公司，还办了个房地产开发公司，有一个饭店能顾住吃喝，无法和邢总的公司比。”
“我听国强介绍过你们，三年以前你们刚上岛的时候，靠卖报纸擦皮鞋维持生活，完全是白手起家，短短三年就发展成这个样子，真是令人敬佩。”
“听说贵公司在西海岸有两千亩土地的项目要转让？”毕志磊问。
“我这个项目再过一个多月就过期了，如果不转让出去，就会被政府收回去，一分钱都不值啦。”
“你准备怎么转让？”
“我这些土地是每亩两万元买的，你付一万九就可以啦。”
“我目前没有那么多的资金，能不能先付给你一部分定金。”
“可以，完全可以。”
“如果这样，我按每亩两万元购买。我们先付五百万的定金，半年以后付完剩余的款额。如果这个项目在我们手里烂掉，我们仍然按每亩两万元付款，风险全部由我们承担。”
“那样太对不住你们了，怎么能让你们承担全部风险哩？”
“如果这个项目以后产生了巨大的利益，邢总会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做生意利润越大风险越大，我没有承担风险就不应该获得利润。”
“邢总，我听说经济形势最近要发生变化，邢先生能不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毕志磊说。
“不想坚持啦，压进去的这笔款子是我公司的全部资产，两年多了公司什么都做不成，还把我压得血压升高，神经衰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点脱手早点解脱。”
“我们研究一下，再给邢先生答复。”
“什么时候答复？”
“我们现在就研究，两个小时以后答复。”
毕志磊把丁东国、夏侯博、杜泓伯、欧阳莉雪、石箐箐召集到房间里，商量这个项目转让的事情。夏侯博为难地说：“老毕，咱们这两年就赚了这些钱，滨海大道那八百亩土地的项目也马上到期了，咱们还没有办法付关老板的钱，再把这摊子揽上，会拖死咱们的。”
毕志磊说：“我们要是按常规办法发展公司，一辈子都发展不到大公司的档次上。如果我们在滨海大道和西海岸这两个项目上得手，就可以发展到几十亿，这个利益太诱惑人啦。要是失败了，也就是我们这三年白干了，但我们下一步发展的基础还在……”
“老毕，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就算是失败了，咱们也轰轰烈烈地上了个几千亩的项目。大不了再倒回去卖报纸擦皮鞋。”丁东国说。
石箐箐说：“老毕说得很对，咱们一没权二没钱，要想发展到人家前边，必须采用超常规的发展办法。”
欧阳莉雪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也同意老毕的意见，那么大的利益也值得冒险。”
杜泓伯见他们都表态了，也跟着表态同意。
一个多小时后，毕志磊他们走出房间，对新加坡老板说：“邢总，我们讨论过了，可以和你签订合同啦。”
他们当天就把合同签订了，第二天把几年的赢利全部给人家当了定金。
连续好多天，毕志磊都没有好好吃饭，都在思考怎么最大程度地降低风险，盼望邓小平南巡讲话快点发表。夜晚，他一个人跑到海边，坐在沙滩上，望着琼州海峡，听着海浪的喧哗，思考着项目的出路，思考着公司的发展。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温度越来越低，身上有了凉意，不由得打起冷颤。他背后的海口市区，灯光已经很稀疏了，绝大部分窗口的亮光熄灭了，唯有路灯一丝不苟地亮着。从市区开来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从车里钻出一个人，朝着海边走过来，又朝着毕志磊走去，脚步踏在松软的沙滩上没有一点声音，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把拿的衣服披在毕志磊身上。毕志磊猛地一惊，见是石箐箐，惊奇又担忧地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能到这里来，坏人很多的。”
石箐箐挨着他坐下，说：“志磊，你好多日子都没有好好吃饭啦？”
“咱们拿了几百万转让这个项目，要是超过期限被政府收回去了，怎么对得起大家，那些钱都是大家的血汗钱。”
海面上的风又大了，气温又降低了。远方传来一阵农家院子里的狗叫，洪亮又凶恶，却传来了人的气息。毕志磊感觉到身边的石箐箐在发抖，扭脸一看，她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双臂抱着膝盖，身子蜷缩成一团，急忙脱下她刚才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还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身体。她变得像猫一样温顺，禁不住地抽泣起来。
“箐箐，你哭啦？”
“我高兴！”
“只要你高兴，我以后经常抱你。”
“志磊，我过去……”石箐箐担忧地说。
“那是特殊环境下的特殊行为。”毕志磊又说，“我曾经有过一次婚姻的历史。”
“她现在呢？”
“牺牲啦！”
“怎么牺牲的？”
毕志磊给她讲了自己那段简短的婚姻。他在部队担任侦察连长的时候，认识了部队医院的一个军医，经过一年多的通信，双方约定了结婚的日子。结婚第三天，他们就都接到大型军事演习的命令，立即奔赴各自的部队。演习结束后，他却收到了她的烈士证书，她在救护战友的时候从山上坠下去……
毕志磊说完的时候，她已经把身体全部偎依在他怀里，说：“志磊，我以后代替她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