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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阅读完三十二页的草稿后，野迫川抬起脸孔。顺便说一句，瑞熙是在草稿的阶段就画得很详细的类型。
“怎么了？”
“太厉害了。在西新宿展开的战斗场面，让我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那是理所当然。”
“高层大厦群就好像让人发毛的生物一样……构图页大胆而且有趣。你描绘得相当缜密啊。难道你去看了现场吗？”
“我去那里不行吗？”
瑞祥不止一次去过夜晚的新宿都心。那时罗列着无机质的高层大厦的不可思议的空间。非常的虚无，颓废。他觉得正适合用来充当吸血鬼之间的战斗的战场。
“……我果然还是无法认为这部作品是用来打发无聊的产物。”
“就是因为是打发无聊，所以才会画得格外细致啊。如果偷工减料的话就可以早点完成。但是那样就失去了打发无聊的意义。”
“……原来如此……老师你是，吸血鬼啊。”
“不错。”
“所谓的吸血鬼，就是会拥有永久时间的生物啊。就好像这里的切露一样。”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个？”
野迫川维持着拿着速写本的状态，探出身体。
“既然如此，对于拥有永久时间的吸血鬼而言，所谓的‘打发无聊’也应该非常重要吧？”
带着获得了大发现一般的表情，野迫川有些亢奋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前曾经因为老师的‘打发无聊’的发言而很沮丧，但是……现在我注意到了。对于一心把自己当成事吸血鬼的老师而言，‘打发无聊’事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不是一心认为，而事就是吸血鬼。”
“这个就先不讨论了。总而言之，如果没有‘打发无聊’的话，活下去应该就会很痛苦。而老师选择了描绘漫画来充当‘打发无聊’——是这样没错吧？”
面对眼睛闪闪发亮地提出问题的野迫川，瑞祥有些困惑。
就算他这么询问，瑞祥还是不明白。虽然无聊的确是吸血鬼的大敌，可是如果要吻他画漫画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他觉得应该也并非如此。
“……在大约五十年前，我是画家。”
带着整理自身思路的意思，瑞祥开始阐述。
“因为吸血鬼不会变老，所以不能长时间停留在同一片土地上。我是每隔几十年就必须进行移动的流浪者。虽然没有必要工作，但是人类会警戒‘什么都不做到人’。也可以说，那样的话就是‘什么人都不是的人’。所谓的人类，是非常介意‘自己，或者他人是什么人’的生物。是什么人的妻子，是什么人的孩子，是哪个村子的铁匠，或者是农夫……如果没有这样的标签的话，就会立刻产生不安。”
野迫川默默地听着瑞祥的话。
虽然没有随声附和，但是光看表情就能知道他在很热心地倾听。
“人类之所以讨厌外地人或是流浪者，就是因为看不到这样的标签。所以我也为自己贴上了‘画家’的标签。如果是画家的话，就算在各个地方进行旅行也不奇怪。而且就算国家不同，语言不同，绘画也是共同的交流工具。我也曾有过作品受到高度评价，受到那片土地上所有人青睐而过着奢侈生活的时期。虽然那时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要在日本画漫画？”
“因为我厌倦了画家的生活。我也有过在美国从事商业插画的时期。从那时起，日本的漫画和动画就受到了瞩目，我也对此产生了兴趣。而且我也一直想去亚洲看看。在来到日本后，我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分析。比如现在流行什么，什么样的东西才受欢迎。结果就是我摸索到了御宅族的世界。由此而让《罗莉切露》诞生。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走红吧？那个并不是纯粹源于我本身的创作意愿的作品——虽然这多半会让你失望。”
“不。”
野迫川摇摇头。
“我可不希望你太过小看御宅族。光是倚靠市场调查是无法孕育出热门作品的。这个世界没有天真到只要模仿某个卖座作家就能成功。《罗莉切露》之所以会走红，是因为存在着只有《罗莉切露》才具备的有趣的地方。是因为切露很有魅力。”
一心一意的目光投注到了瑞祥身上。
这个男人真的很喜欢漫画。他喜欢切露，喜欢瑞祥的作品……
“……不过，虽然战斗场面很精彩。”
野迫川打开速写本的某一页，放在桌子上示意。
“我觉得这里可能不太合适。就算战斗再怎么壮观，让正太死亡也不太好吧？”
“为什么？正太可是因为一心想要保护切露，而没有逃出东京的。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人类不可能能存活下来。”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在上一回中，切露已经死亡了相当的朋友。切露已经只有正太了哦。”
“正因为如此，才能通过正太的死亡让切露的怒火能量爆发出来。因为正太的死亡是故事的必备条件，所以无法变更。”
“至今为止，《罗莉切露》一直是把战斗场面的写实性，和恋爱喜剧的温馨氛围结合得很好的作品。可是这次的发展已经超越悲剧的范畴，要用惨剧来形容了。我觉得读者会产生抵抗反应。”
“我之前应该也说过。我不是为了读者而画漫画的。”
可是，野迫川还是无法认可。
“这个是漫画，自始自终都是娱乐。如果始看过之后会难受的作品，读者可是不想付钱的。”
“既然如此，只要不买不就好了吗？读者有选择的权利。我也有画的权利。”
“虽然你这么说……”
“啊啊，真是烦死了！”
瑞祥啪地打上桌子，提高声音叫嚷。
“这是我的作品！就让我随心所欲地去画不就好了吗？至今为止我都是这么做的，也没见到人气大跌啊。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可正太会死亡的发展，那么我今后去别的杂志连载好了！”
“可是，切露太可怜了！”
野迫川也探出身体，发出不输给瑞祥的声音。
“假如正太死亡的话，切露不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吗？孤单单的一个人……而且因为是吸血鬼，所以必须一个人永远地、永远地生活下去。那样的话……太孤独了。实在太可怜了。”
声音中逐渐失去了力量，野迫川将探出的身体收回原本的位置，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他维持着低垂脑袋的姿势，再度嘀咕了一句。
“切露太可怜了……”
“——你说孤独？”
瑞祥牵动嘴角发出嗤笑。
“你能明白什么？你想说……你能理解切露的孤独，吸血鬼的孤独吗?”
孤身一人在时间中持续彷徨的人。
被夺走了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的可悲的幽灵。
没有可以返回的故乡，没有可以回归的土地，只是不断重复着年龄的增加，观看着各种各样生命的散落——
野迫川沉默着低垂着脑袋。这个男人会从瑞祥身上转移开视线倒是相当难得。平时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厚颜无耻地直视着别人的脸孔说话。
“……读者，不是吸血鬼。”
他没有抬起头，只是如此嘀咕了一句。
“什么？”
“读者是人类。所以，有必要遵循着人类的感情去描绘。应该有很多人都会产生和我同样的想法。他们应该会觉得……切露太可怜了。”
“那又怎么样？”
“老师。”
野迫川抬起面孔。该不会又要使用十字架逼迫自己变更吧？瑞祥的身体瞬间僵硬。
但是，世态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老师，拜托了。”
野迫川再度深深底下抬起的头颅。
“无路如何，请你改变想法好不好？不管是让正太受多重的伤都可以，但是就到那个程度好不好？”
“我可不喜欢那种半吊子的情节。”
“老师，请你不要让切露变成孤零零一人。”
“你很烦耶。无论是切露还是正太，都不是你的人物，而是我的创作产品。不管是要烧了吃还是煮了吃都是我的自由。”
“老……”
“你走吧。如果你再进一步对作品的内容插嘴的话，我就以要求更换编辑。”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后，野迫川才终于闭上嘴巴。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说“好吧。那么老师就请按照自己的心意画吧。”他只是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再度低头，用前所未有的虚弱声音说道，
“那么，我今天就告辞了。”
虽然试图离开房间的野迫川，和把茶水送来的凯特再门前相遇，但他只是点点头，就这样走向玄关。
“他是不是很垂头丧气啊？”
虽然被额发所掩盖住，但是凯特的眼镜似乎清楚地看到了野迫川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