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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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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七夜谈》    作者:俱无名

  小二烫了酒过来,却不见了人,连声道怪。
  …
  泗同县到十里亭比彭家集还要远上一半,邓小雩怕赶不及,牵了驿间最快的马,连连挥鞭,竟然在傍晚赶到了。怕那人嘴叼,叮嘱厨子,时间虽然赶,务必要把肘子炖得“酥糯软烂、入口即化”,味道绝不能差,“这是县太爷点名要的,口感味道差了分毫当心你们的招牌!”掌柜的却奇怪怎么从未见过这位“新来的县太爷护卫”。
  肘子做好,用荷叶和油纸层层包了递到邓小雩手上,还觉得烫人。邓小雩付了钱,掌柜的递上一把伞,“大人,外面下雨了,这伞您撑着。可别赶急了,当心路滑。”
  邓小雩谢过掌柜,携伞出门,仰头见天上果然飘着雨。想了想,却不撑伞,解开外面衣裳把肘子包在怀里,这才上马扬鞭。“驾!”——飞驰而去。
  这边厢,夏无疾靠在床上侧耳听着外面雨声正在出神,忽闻道上马蹄得得,转眼到了门口,暗自寻思普通不闻这样快的马,莫不是讨厌的人找来了?当下吹灭灯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扉静待其变。
  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下了,便有人翻身下马,衣衫悉悉索索发出声响,然后是轻快的脚步越走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间——
  是他?
  夏无疾摸到火折子一摇,重新点起灯,正巧邓小雩捅开了锁进来。
  “你…”见邓小雩从头湿到脚,胳膊下面却夹着一把伞,不觉惊讶。
  邓小雩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到他跟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层层剥开,渐渐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事物。“你快吃吃看,看凉了没有?我怕雨打湿了,一直揣在怀里的,应该还热的吧!”双眼炯炯都是惊喜。
  夏无疾忽然哑了,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头到脚浇下来,遇到心底冰冷的水汽,凝成眼泪,就要从眼眶里跑出来,却是无比的幸福。
  邓小雩看他只是发呆,有点着急,“你快吃吃看,凉了该不好吃了!”
  夏无疾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在他的注视下仔细嚼了嚼,咽下去的一瞬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溢出,他慌忙丢下筷子用衣袖掩住脸,努力笑着回答道,“好吃!”声音里却有那么一丝哽咽。
  邓小雩怔了怔,拉下他的手,有些结巴地道,“无疾…你别…我…我…今天白间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火…你伤得这么重…你…你…还疼吗?”
  夏无疾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不疼了,吃了你买回来的肘子,什么都好了!”
  邓小雩莫名其妙地脸颊发热,料想自己被他说的脸红了,别过脸去,看见桌上摆的半锅米粥,忽然想起什么,忽地又把肘子抢回来了,“你睡了这么久,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只许吃那一点点!”
  夏无疾上来了耍赖的性子,笑道,“你催促我吃的,这回儿又不给我吃了。若是吃坏了肠胃,就要赖你!”强调里虽是责怪,脸上却是笑得灿烂无比,愈发衬得他好看起来——只是失血之后面容依然苍白。
  有那么片刻,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那么安静地互相看着,眼里含着笑,心里暗自溢出难以描述的情感。
  “你身上湿的,去擦一擦。”夏无疾言语间尽是温柔  。
  “嗯。我先去拴马。”邓小雩轻声应了,撑伞出去拴了马,果然去擦了擦,捡了夏无疾一身衣服换上。
  “你很久没睡了,来这里靠一靠。”夏无疾向里侧移一移,让出一条空荡。
  “嗯。”邓小雩轻声应了,果然躺在他旁边。
  “睡吧。”
  “嗯。”
  “小雩,对不起…”
  “你的腿…为什么?”
  “等有机会,我自然会告诉你。”
  “那就先别说了…”邓小雩心里却还带着夏无疾不曾觉察的惊悸——这次是一条腿,下次会是什么?你现在不说,以后会不会没有机会告诉我?夏无疾啊夏无疾,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夏无疾却睡得格外安稳,唇角挂着一丝邓小雩不曾觉察的浅笑。
  这个雨夜,有不曾言说的情感在慢慢成长,偷偷膨胀…
  



ˇ第四夜(上)ˇ 


  按夏无疾的说法,吃人家的嫖人家的——那都是咱们正直不阿的邓小雩邓大捕头干的,跟他没有关系;他既没有接人家的牌子又没有受人家的恩惠,第三么他不入公门,第四么他只是个小小的生意人,也没有什么见义勇为之心——所以“管它什么软家的硬家的案子,跟我统统没有关系!”“况且以我一个残疾之身,难道还能指望我帮上什么?…”
  夏无疾不动,邓小雩也只是懒散地应付一下。间或有人前来打探,他只是木然地答说“公门自有公门的程序,急不得。”
  后来几天竟然就没人来催问了。
  这天天气好,夏无疾开了铺面,让人帮他在院子里置了摇椅,歪在上面晒太阳。
  没想到自己断了一条腿,还这么有人气!——想到此,夏无疾的眼角唇角都弯了起来,笑眯眯地仰起头眯眼看太阳,心里面默默数着今天赚到的钱。
  太阳真好,又大又圆,像一块金灿灿的桂花糕…呵呵呵…十二两七钱…呵呵呵,都是银子…
  太阳晒得暖暖的,身上又干燥又舒适,夏无疾眯着眼睛看街上人来人往,留意听他们的谈话,心里面默默数着房前屋后盯梢的人…竟然有四个!何离啊何离,你也太抬举我了!
  “夏先生!”
  阳光有些晃眼,夏无疾仔细看了看,认得是阮府上的一个看门小丫头,笑着向她招呼,“呦,六儿来了~”
  “先生真是好记性,还认得我!”六儿一身蓝布褂子,头上梳了两个髻,脸上两团红晕,朴实甜美。
  “六儿今天还是替阮夫人来要一剂宁神香?”
  “不是不是…”说到此,小丫头连连摇头,有些尴尬,“夏先生,我已经不在阮府上做事了。”
  “咦?”
  “老爷过世以后,阮家外面的生意减了好多。加上侧夫人又不知去向,府上只剩下夫人一个,用不了这些人伺候,故此把众人遣散了,只留下老总管和几个常使唤的…不过夫人心肠很好,给了我们一笔钱,还帮我找了好人家去做工!”她怕别人误会她说前一家的坏话,赶快替人辩解。“现下我在泗同袁府上做事,小姐要出阁,置办妆奁。新姑爷说当地的香不好,还是夏先生铺子里的东西精致,听说我是这里过去的,打发人带我来买香回去。”
  “哦?我的铺子倒香飘四邻嘛,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等识货之人?”夏无疾微笑着温和问道,“你家新姑爷说要你买些什么香回去?”
  “我也曾这么问他,夏先生铺子上香很多,问要的是哪一种。他说,你只管去,将婚事对他说了,他自然给你好的,无论多少银子只管给他。”她很是机灵乖巧,将那些话学来,虽是嫩嫩的童音却也惟妙惟肖。
  夏无疾不觉抚掌大笑,架起拐向铺子深处走,一边道“你等着,我给你拿好的去。”不一会儿夹了个长方漂亮盒子出来,递给六儿道,“这香叫百年好合,配料并不名贵,妙在方子,倒也不值什么钱。既然你家新姑爷如此识货,我也乐得卖个人情,给二十两吧。”
  二十两…!?六儿心里暗叫一声。卖个人情还要二十两!?不过既然上面领了指示说要多少给多少,那就尽管给他。于是爽快地接过香,递上一袋银子,谢了夏无疾,转身向大路上等她的人过去。
  夏无疾心满意足地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六儿问道“你家那位识货的新姑爷叫什么?”
  “新姑爷姓何,单讳一个离字。”
  夏无疾心中一禀,继续问道“可是黎明的黎吗?”
  六儿远远地笑道,“什么黎明的黎、离别的离,这我可不知道,我又不识字的。先生若要找我家新姑爷细问,这个月初八请去家里喝一杯喜酒,自然就知道了。”言罢笑吟吟地一低头钻进车里去,走了。
  夏无疾还站在那里想着到底是哪个“离”字,怪道他怎么会忽然跑到泗同这么个小地方当了谁家的女婿,嘟囔着“不会的,肯定不是他,呵呵呵呵…”忽然气急败坏地一拍脑门叫道“糟糕!”,这丫头既然不识字又哪里会知道“黎明的黎、离别的离”!定然是有人教了她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