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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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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无爱不欢》    作者:雪小禅


        三天后,她背着包走出校门,她已经没有了退路。甚至,恨,都觉得可耻。  

        坐上去广州的火车,她一直向南一直向南,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根本没有眼泪,眼泪,眼泪不过是身外之物,能够救她吗?  

        不,戴晓蕾不相信眼泪。  

        她想起周芬娜说的话,女人命贱,命贱的人容易活,怎么都死不了的。  

        一年后的戴晓蕾是这个样子的:五厘米的黑色、灰色或酒红色高跟鞋,薄薄的袜子,迷你的薄呢小短裙,上面是蕾丝吊带,再加上红色的大披肩,如果有闲,手里会多一支烟。  

        细长的摩尔,有时也会是七星。  

        多冷的天,亦是穿着丝袜,反正是中央空调,她不用孤单到一个人跑到冷房子里画什么画。  

        从一年前来广州后,她就不准备再画什么画了,去他的凡高达利吧。她只需要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坐上片刻,便有世界各地的男人来找她了,或者出现在那些纸醉金迷的酒吧里,总有男人来买单的。  

        不用再孤单了,戴晓蕾想了一个词,夜夜春宵。  

        是的,她夜夜春宵。此时,她当然不叫戴晓蕾了,她叫戴丝或安妮,或者别的什么名字,她哪里记得住,每一天和每一天是不同的。  

        被男人带到房间里以后,她操着英语和他们谈着价钱,当然要谈,她是明码表价的,她需要money。  

        是的,money。  

        这会让她很舒服地活着,当然,如果哪个男人愿意当冤大头,她还可以得到夏奈尔香水和CK的内裤。  

        有一次一个叫加力的男人给她买了CK的内裤,粉红色,性感而妖艳,关键的三点都是一朵黑色的小花,如三朵红。  

        她忽然想起上大学的第一天,她穿的内裤是一条白色的纯棉内裤,那时,她准备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她不要男人,她要寂寞孤单一生。那时,她的心虽然碎了,可她觉得自己仍然是天使,但现在,她连魔鬼都不是,她是堕落的魔鬼,比真正的魔鬼还可怕。  

        她看着那条价值不菲的内裤,觉得眼睛很干涩,干涩得好像要流眼泪一样。  

        当然,加力那天尽了自己最大的力,不停地努力叫着,在床上如一只野猪,她也叫着,是为了配合他,这是她的职业道德,与爱情无关,与性爱无关。  

        她不知道加力是哪国人,也记不清和自己上过床的男人有多少?她的钱夹子里成了世界银行,各国的货币混在一起,她有时忘记这是哪国的钱,乱七八糟的钱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如一块被画了多次的布,早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了。  

        戴晓蕾想告诉他们,原来,她也和最初的画布一样,白色,带着朴素的粗糙。  

        可谁会相信呢?  

        偶尔,她也会想起苏宜清来,那个说她勾引他的男子去了法国吧?她觉得那是前世的事情了,与她无关了,如果是现在的她发生这种事,她一定会把他先搞臭,她怎么会一个人走了呢?真是幼稚!  

        遇到陈子放时,她正在楼下大厅里和一个英国佬调情,英国佬的手不老实,放在她光滑细嫩的大腿上,真的,她好性感呢,穿黑色的衣服,露出深深的乳沟,她懂得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知道怎样让男人迷恋上自己,她的英语逐渐流利了,调情时,她的眼神并不在这个英国男人身上,她四处看着,找寻着下一个猎物。  

        那几乎是她的本能了。  

        当陈子放进来时,她一下子就把头扭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她在他面前还是羞涩内向,但已经晚了,陈子放看到了她。  

        那时,陈子放来深圳开画展,画展很成功,他当年画戴晓蕾的那张价值连城,能卖几十万,可他拒绝出售。  

        而此时,当年那个清纯羞涩的女生就在眼前,他几乎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怎么可能是戴晓蕾,那是一个风尘女子啊,正在那里浪笑着,眼睛里是挑逗和卖弄,这次呆了的是他。  

        他走过去,轻轻叫了她一声:戴晓蕾。  

        你认错人了,先生,戴晓蕾说。  

        戴晓蕾!他嚷起来,让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他几乎是粗暴地把她卷进了电梯,然后怒发冲冠地看着她。  

        戴晓蕾从容地点了一支烟,不动声色地说,怎么了?有事吗?想和我上床?我现在的价位很高的,一夜至少要上万元!  

        陈子放伸出了手,却被戴晓蕾拦住:省省吧,我不是你的妻,亦不是你的妾,我的死活与你有什么相干,对了,你找到处女做你老婆了吗?  
  
  

一份完美的爱情(4)

        电梯停在十八楼,戴晓蕾出来,磁性地说了声byebye,然后扭着细腰走了,留下那个当年爱过的男子发呆。  

        电梯重又下去了,陈子放出了大堂,一个人跑到广州街上狂走,他越走越伤心,最后蹲在街边放声大哭,好像变坏了的是他,而那个女子的一切是这样让他心疼,他这才发现,他这么爱她,依然还这么爱她,可就是已经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他无法去拯救她,哭,好像是唯一能做的了。  

        此时的戴晓蕾,在十八层楼的阳台上,点了一支烟,看着烟头明明灭灭,她不停吸不停吸,直到泪流满面,她的青春是绝版的,不可复制的,她已经错了,不可能再回去了。  

        最后,她狠狠地把烟头摁灭,然后去卫生间补妆,十分钟后,她又是那个明艳照人的女子了。  

        生活还要继续。  

        而出事是在半年后。  

        当时,她正和一个德国人和一个美国人上电梯,电梯上两个人就不老实,一个人还把他带着长毛的大手伸到了她的胸罩里。  

        她假装很媚地叫着。  

        到了房间里,德国人撕了她的内衣,那是一套黑色的圣洛郎的内衣,不知哪个男人送的了,她有点恼怒,继而撒着娇说,要赔我的啊。  

        美国人说,我先来,我先来好吗?  

        她支着腿,托着腮,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然后巧然一笑,不然,抓阄吧,先生们,知道什么是抓阄吗?  

        到底美国人先抓到了。  

        他哈哈笑着冲过来,看到他巨大的阳具时,戴晓蕾有点心慌,她闭上眼睛,准备任人宰割时,门响了。  

        是服务生的声音,德国人去开门,很惊讶的声音传来,戴晓蕾转过头去,看到了三个警察。  

        她被带走了,那一刻,她的心里竟然特别坦然。  

        审问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很轻蔑地看着她。  

        姓名?  

        安娜。她随口而来,有烟吗?我想抽烟。  

        真名?  

        她沉默,她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名,那是属于那个纯洁过去的名字。  

        戴晓蕾。她小声说,说完了,她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一个月后,她被送去劳教,在劳教所里,她呆呆地立在走廊上好半天,因为那走廊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她临摹的凡高的《向日葵》,那些疯狂的向日葵卷曲着向天空伸展着,这画怎么会到了这里?当时是卖给了一个画商,此时看到自己的画,真觉得悲从心中来,那种意味深长,倒把整颗心捣得更碎。  

        看什么看?快走。警官催着她,那是一个女画家画的,你们要有这能耐,还用去卖?  

        她看了一眼画下面的签字,戴晓蕾。  

        是的,那时,她还叫戴晓蕾的。每一幅画的下面,她都写上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画过那么多的画。  

        一年之后,她出了劳教所,在山坡上往外走,感觉阳光一直跟着她,戴晓蕾走得渴了,看到一条小溪,她跑下去,捧着水喝着,那样甜,好像小时候在苏州河里喝的水一样。  

        再走下去,她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花,正是秋天,花开得漫山遍野,看得戴晓蕾的眼睛花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的花,她蹲下身去,看到其中的一朵,才刚从花蕾中吐出白白的蕊子,好像嫩嫩的芽还没有抽完,那最初的努力却已经结近了尾声。那是她啊,一朵蕾,没有开,就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