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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两岁的时候,冉红燕进了一次拘留所。
是在和麻六赌博的时候进去的,他们玩了三天三夜,都快玩疯了,警察来的时候,毫无知觉。
冉红燕进去三天后苏列才知道,因为要去交罚款,所以,必须他来出面。
那时苏列父亲的厂子不景气,一个小城的中药厂,生产一些抗生素和感冒药,时好时坏,父亲看到他不争气,索性也不管了。家,就这样一天天败落下去。倒是母亲,天天指着冉红燕骂,你个狐狸精,你快死了吧。后来骂到麻木了,于是索性沉默了,没事的时候根本不过来看看,甚至连孙女都不喜欢。
这次罚了十万。
苏列没有钱,于是又跑到会计那里,会计换了年轻的男人,他说,没有董事长的条子,任何人也领不到钱。
没钱就没法去赎冉红燕,苏列急得嘴上全是泡了。他有一辆半新不旧的帕萨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的,八万就卖掉了,然后又找朋友借了两万,罚款交了,警察说,过半个月来领人吧。
半个月之后,苏列买了新口红和胭脂去领冉红燕,冉红燕远远地看到苏列来了,然后就笑了。苏列本来想骂她,看到笑,心就软了,走过去,牵了她的手,那手异常的软,有湿漉漉的汗,苏列说,想吃什么?
冉红燕懒懒地倚在他的肩头,苏列,我就是想和男人睡觉。
这句话在春天的午后有一种致命的吸引,特别是从这样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苏列看着她,搂了搂她的小蛮腰。
小淫妇。他骂着她,心里却并不怪她,她天生是花痴,离了男人根本就活不下去啊。
那天他们从午后做到半夜,直到精疲力竭,苏列一直说,你他妈怎么这么迷人?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我死了,肯定是累死在你身上的,没别的可能,我喜欢你的淫与柔,喜欢你的妖与媚……他喋喋不休地自语着,他知道,他已经中了毒,冉红燕的毒,那种粉色的妖艳的迷离的毒,一生一世,他无法再逃脱了。
事后他们一起抽着烟,你一口我一口,苏列觉得自己的世界随着冉红燕在陷落,终有一天,会如海水一样,瞬间淹没他。
药厂很快就倒闭了,卖得的固定资产几百万,父亲只给了苏列二十万,然后带着母亲到国外去了。
他们对苏列完全失去信心了,自生自灭完全由他了。
冉红燕仍然花枝招展去赌,苏列做了几笔生意,先是空运荔枝,成本高,卖不出去,很快就一筐一筐地倒掉了。再是从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搞来一些时装,原以为会好卖,结果是样子不好价格又贵也赔了,后来开过饭店,让伙计席卷了钱跑掉了,冉红燕骂他没有发财的命,冉红燕骂他真是个死窝囊废,到后来,她不让他近她的身,说这样的男人干起来一点性欲也没有。
苏列气得发疯,想打她,挥起了拳头,可到底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打她,他也舍不得。
那是打他自己啊。
她更疯了,与有钱男人跑到北京吃饭去,回来说吃的是龙虾和鲍鱼,说王府饭店如何豪华,她更迷恋赌了,一赌就是几天几夜,被称为麻坛少妇。
后来,她提出了离婚,她说,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
孩子她不要,他哭着求她,看在孩子份上,别离开行吗?
她抽着烟,画着指甲,坚定地摇着头。
婚,是孩子两岁的时候离的。那时候,她二十八岁,苏列二十四岁,本命年。
他和她在一起只有几年,却经历了一辈子的爱恨情仇。
离婚后,有很多人给他提亲,他都摇头,对任何女人他都没有兴趣,她是他一辈子的寺庙,为了她,他的心,早就出家了。
那最初的疼和心跳,就是爱情。
冉红燕的名声越来越坏了,有人说,她打牌手气好,总是赢家。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有人告诉他,冉红燕赢了钱就去喝酒,输了钱也摊开两手说,没钱,于是男人不依不饶,于是她就笑嘻嘻地说,那,我和你睡觉行吗?
输了钱,她就和男人睡觉。
她说过她离不开男人,她喜欢和男人睡觉。
这些说法传到苏列的耳朵里就更加面目全非了。有一次他在街上遇到她,他提了捆芹菜,看到冉红燕从一辆宝来里下来,穿着一条白麻裤子,又肥又大,更显得人的曼妙无比,上衣是肉色带粉的露肩纱衣,那样性感那样风骚,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干渴,他居然不恨她,是的,一点也不。
二十四岁生日那天,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冉红燕。
今天我生日,他说,陪我吃个饭行吗?
好啊。冉红燕很快地答应了。
她总是这么爽快,带着点男人气,让苏列欲罢不能。
但很晚了她没有来,他们订在了市里最好的饭店“浪淘沙”,结果,她没有来。
于是苏列去找她,她正领着一个男人往她家去,男人说,你输了我两万多,你说让我怎么玩吧。
冉红燕吃吃地笑着,在黑夜里,那笑声显得分外香甜旖旎,她说,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苏列站在他们面前,冉红燕显然吃了一惊,转而镇定地回过头对男人说,没事,我前夫。她又转过头问苏列,有事吗?这么晚了?
今天我生日。苏列重复了一句。
看我这记性,她说,要不,你后半夜再来找我?
苏列觉得自己被什么往上冲撞着,他拉着冉红燕到墙角边上说,冉红燕,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
冉红燕挣扎着说,说什么?这么纠缠,我不想说,我还有事。
苏列扭着她,她叫着,我疼了。
那个疼字刺激了苏列,他如果疼,早就疼了,四年前,他的疼就开始了,以后,一天比一天疼,越疼越刺激。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件东西,寒光一闪,冉红燕就软软地倒在他怀里,然后有腥热味扑面而来。冉红燕笑了一下说,苏列,你——那个男人惊叫着,杀人啦,杀人啦——半夜里,到处是这几个字。苏列觉得很芬芳,他抱着冉红燕,缓缓地吻下去,然后在她耳边说,冉红燕,我永远地爱你,永远!
第二十三章
我把他当成了顾卫北,我说过,这一辈子的孽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要还一个人,直到我死。
冉红燕死后,我常常梦到顾卫北,虽然他死了半年了,可他夜夜与我来纠缠,醒来,枕边一片泪湿。
我问他,你还好吗?你在那边冷吗?
而他每次都试图抚摸我的脸,结果总是隔着空气隔着距离,那时,我总是绝望地哭起来,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月光。
我拼命地吸烟,酗酒,每喝必醉,醉了就骂人,底下的员工都被我骂过。骆城城说,林小白,你这样不行,你会疯掉,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骆城城,我叫着她,你知道吗?当你深爱一个人时,你才发现,他是心里的刺青,永远深深地印在你心里。
我知道,骆城城说,顾卫北真的很迷人,真的很让人难忘。
我和骆城城上街,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又瘦又高,在王府井入口处,穿一件黑风衣,那个背影多像一个人,我不顾别人看我如同疯子,我冲上去嚷着——顾卫北,顾卫北——骆城城说我快疯了,她说,林小白,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你会崩溃。
宁愿,我宁愿崩溃。这是我给她的回答。
2005年的夏天,骆城城说,林小白,我给你一个惊喜。
她把一个人带到我面前。
顾卫北!我失声叫着,并且失态地冲了过去,然后一下抱住他,你真的还活着?我一边摇动着他一边叫着他的名字,骆城城说,你疯了吗林小白?这是我刚招来的员工,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的,我们外联部正好用他,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