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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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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梦回大明春》    作者:王梓钧

        开海的最大得力者是皇帝,海关税收要分给内库,还要分给工部,这些因子以前都进内库。朱厚照恨不得全面开海,顿时笑道:“便依二郎所言,再开几个港口。”
        已经入阁做辅臣的毛纪,立即劝谏道:“陛下请三思,开海百害而无一利……”
        “你闭嘴!”朱厚照厉声呵斥。
        反对开海者顿时噤声,思考着如何破坏此事。一下次开海好几个港口,总能出现各种纰漏,到时候再跳出来阻止便是。
        接下来便是推荐赈灾人选,好几个省份遭灾,得派几个得力大臣去主持。
        江淮地区的赈灾人选,由杨廷和负责推荐。王渊没有去争,但推荐了陕西赈灾(旱灾)人选,举贤不避亲嘛,他直接推荐自己的半个老师席书。
        席书在贵州因功升迁,此时已是右佥都御史,正在巡抚湖广。如果这次赈灾得力,再加上王渊运作,多半就能升任左佥都御史。
        王渊根本不知道,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席书,在历史上也很有名呢。
        若非王渊扇蝴蝶翅膀,席书再过四五年,就能飙升为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嘉靖还打算让席书做阁臣,都已经廷推通过了,结果席书接到任命之前突然病死。
        席书若不早死,有夏言啥事儿?
        在嘉靖心中,夏言就是席书的代替品。若夏言不能上位,历史上的严嵩又怎么上位?
        可以说,席书的意外病逝,才造就了大奸臣严嵩。
        不管如何,王渊借着各省大灾,直接达成三个目的。第一,跟张永划清界限,帮工部拿回财权,跟文官集团关系缓和;第二,扩大开海,转移流民到海外,加快海外殖民步伐;第三,趁机提拔自己的恩师席书,增强自身派系力量。
        杨廷和也不吃亏,皇帝虽然没下罪己诏,可看样子近期不会再出京了。另外,灾情最严重的江淮地区,赈灾负责人是杨廷和的心腹,事成之后又能提拔一个亲信。
        便是靳贵和杨一清,都各自派出心腹赈灾,大家分蛋糕而已。
        让百姓深受苦难的灾祸,在朝堂变成了一笔政治交易。

421【密议】
        京西,王宅。
        今天家里来了四位客人,分别是张璁、严嵩、王瓒和唐伯虎。
        张璁在七次会试落榜之后,今年终于险而又险中试。殿试文章本来排在二甲,朱厚照遵守杭州约定,居然真给张璁点了一个榜眼。
        如此做法,让张璁刚进翰林院,就被打上帝党标签。
        如果说张璁是帝党,那么严嵩就是“贵妃党”。皇贵妃监国期间,极为仰仗严嵩,已经擢升其为正三品通政使。因为皇贵妃总是招严嵩问政,连带着通政司都水涨船高,不像以前那样完全属于摆设。
        这两年的六部变动,王瓒也跟着升职了,目前是兵部左侍郎,接替黄珂以前的位置。
        相比而言,唐伯虎官阶最低。他因为春宫图画得好,深受皇帝喜爱,不但被带回京城,还进翰林院做了正八品博士。时不时的,就被皇帝招进宫里作画,估计很快就能升为从七品检讨。
        四人当中,张璁、王瓒属于改革派,严嵩已混成老油条,唐伯虎纯粹就是个幸臣。
        更有意思的是,张璁虽然只是新科进士,区区的翰林院编修。但比他年龄更大,且身为兵部左侍郎的王瓒,却处处以张璁马首是瞻。
        遇到有人说张璁的坏话,拿张璁的幸进榜眼嘲笑,王瓒就会义正辞严的反驳:“张秉用,浙江大儒也。吾虽也是榜眼出身,但跟张秉用的榜眼相比,自问才学见识都不足一提。张秉用,可为吾之师!”
        众人碰了一杯,张璁问道:“王侍郎,今年各省大灾,朝廷的赈灾钱粮够吗?”
        “肯定不够,”王渊摇头说,“赈灾之举,不过是少死点人。江淮已经‘人相食’,仅靠赈济哪里救得过来,说起来我也有一些责任。”
        王瓒说道:“若虚就别为自己揽责了,此天灾也。”
        “亦有人祸,我便是罪魁祸首,”王渊感慨道,“物理学派多次改进纺织机器,我又率先在杭州开海。世人逐利,必然弃粮食而改种棉花,如今南直隶和浙江的粮食产量大为减少。丰年还能从外省购买,可今年各省皆有灾害,江淮遭灾之下,粮食哪里足够?若再被商贾囤积居奇,饿死人也在预料当中。”
        王瓒斩钉截铁道:“但必须开海,否则江南必乱,长痛不如短痛罢了。”
        史书对王瓒的评价,只说他胸怀坦荡、刚正不可、气量宽宏、不计私怨。但王瓒却是个激进改革派,他不但主张开海,还建议将漕运改为海运!
        张璁说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尽量缓和,否则可能引发民变。”
        严嵩突然插话:“江西今年夏粮赋大涨,诸位不会想把江西清田之策,往全国范围内推广吧?”
        王瓒点头道:“正有此意。”
        “万万不可,”严嵩劝道,“我并非为一己私利,反正我家也没多少田地。但江西之田政改革,已经闹得物议汹汹,朝中大臣正喊着‘请斩陈雍’。一省已如此,多来几省,恐会引发党争,便如王安石变法那般!”
        王渊笑道:“确实该缓缓。”
        王渊想再熬几年资历,等条件更成熟的时候,再领导大明进行全面改革。
        但手下的激进派已经等不及,桂萼、常伦皆转升州同知,正在新地盘里继续改革,各自跟当地知州闹得很不愉快。杭州知府留志淑,想要在整个杭州府推行改革,遇到各县士绅的疯狂反扑,若非王渊帮忙扛住压力,留志淑肯定被吏部调去其他地方。
        陈雍在江西的改革更加困难,若非以清查宁王余党、防止匪患再生为借口清田,江西三司根本不会理睬他这个总督。
        江西,已经闹出“民乱”!
        失去大量田产的士绅,暗中指使一帮佃户,直接杀死二十多个清田官吏。有些皂吏死得不冤,因为他们借着清田牟利,更加激起士绅和百姓的怒火。
        于是“请斩陈雍”的口号就出现了,不是调走或贬官的问题,而是士绅想要把陈雍给肉体毁灭。
        拥有这种从政经历,陈雍即便政绩超卓,这辈子都别想入阁,也别想在六部任职。他唯一的升迁途径就是都察院,要么在各地当督抚,要么进中央做一个大喷子。
        王瓒和张璁也不咋省心,他们听说扩大开海规模,立即想要把漕运改为海运。当然,是逐步改革,每年分出多少漕粮,从海上运输至天津,相当于漕运的一个补充选项。
        还有钱塘水师那边,刚开始官兵们战战兢兢,在南洋得到好处之后,瞬间就“士气高昂”起来。官兵们叫嚣着打仗,把附近小国全部扫平,无非是抢更多财货和土地。
        特别是淡马锡(新加坡)的对岸,马六甲国王流亡时居住的地方。那附近有一条河流发现金矿,满正写信给王渊,想找机会跟马六甲打一仗,把柔佛(后世马来西亚的首都新山)给占下来用于淘金。
        而那些被运到新加坡的移民,本来是让他们去种地的。金矿消息一传出,纷纷渡过海峡去淘金,气得满正向移民追讨种子和农具借款。
        最初反对开海的浙江都司李隆,如今派心腹搞海贸大赚其财。他发现新的开海城市没有宁波,立即写信苦劝王渊,宁波几大家族也纷纷写信,希望王侍郎不计前嫌放宁波一马。
        王渊顺势答应,算是狠狠敲打那些家伙一次。
        以上种种,让王渊深刻体会到,改革没有回头箭,甚至想稳住都难。改革中的既得利益者,以及那些改革急先锋们,一旦出手就想加速改革进程。而利益受损者则要反扑,双方你死我活,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这次全国性大灾,就给了清流反扑的理由。
        杨廷和虽然没有出面,梁储、毛纪、毛澄、蒋冕等人,却跳得异常兴奋。科道言官们,天天上疏弹劾,无非是与民争利、天怒人怨那一套,换个耳根子软的皇帝早就被说动了。
        对王渊的攻击也日益频繁,有说王渊借开海牟利的,有说王渊借清田占地的,还有说王渊在天津搞走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