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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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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梦回大明春》    作者:王梓钧

        毕竟是自己的再传弟子,王渊也不为难,只说:“快起来吧,我是丁忧大学士,你是地方知府,怎能以官身向我下跪?”
        贾应春笑着站起:“弟子跪师祖,应该的。”
        王渊又对其他官员说:“你们也起来吧,今后不可跪上官,只能跪皇帝。”
        “谢太傅!”众人纷纷起立。
        黄峨、宋灵儿及诸多子女,此刻也已下船,妾室们则留在京城照顾小孩。
        王渊边走边问:“我出京时,刘兄已经调任前军都督府,为何还滞留在淮安未走?”
        刘玺答道:“前阵子病了,没来得及动身。”
        王渊笑道:“那就一起去南京。”
        南京也有五军都督府,刘玺这种没有背景的武将,而且得罪了那么多文官,能调入南京前军都督府已经很幸运了。
        众官吏簇拥着王渊一家,前往府城歇息。没走多远,突然又来一艘官船,船上奔来太监大喊:“太傅慢走,陛下急诏!”
        众人连忙停下,纷纷跪地等着太监宣诏。
        还有锦衣卫跟在太监身后,专门负责抬桌子。太监读完诏书之后,要把诏书放于桌案,王渊对着桌案磕头接旨,反正不能直接对着太监磕头。宣旨太监嘛,当然也受不起王渊一拜。
        这种急诏没必要沐浴更衣,太监当场打开宣读,却是夺情挽留王渊回京。
        王渊听完瞬间无语。
        小皇帝为了彰显君臣之谊,在北京就玩过三留三辞。没想到,半路上还来这个,估计中途会连发三封急诏。
        王渊只能守礼辞谢,说什么忠孝不能两全,自己得先回家奔丧丁忧。
        接完诏书,地方文武官吏纷纷赞叹,大拍皇帝和太傅的马屁。
        朱载堻这道急诏,不是发给王渊看的,而是发给天下官员看的,其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
        果然,王渊刚刚进城,第二封急诏又发来。
        王渊刚刚落脚,还未享用斋饭,第三封急诏再次送至。
        淮安城的官员百姓,就跟看戏一般,全程目睹盛况,估计几十年后,还能讲出来跟孙辈吹牛逼。
        终于,第四封圣旨送达,这玩意儿才是干货:加官太师!
        全城震惊,轰动莫名。
        特别是官员和士绅,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王渊真的加官太师,还是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自大明开国以来,太师也有不少,但基本都是死后追赠。活着的太师多为勋贵,未死而加太师的文官,仅开国谋主李善长一人而已!
        李善长是谁?
        如果把朱元璋比作刘邦,那么李善长就是萧何。
        只不过,李善长死得有点惨,文官当了活太师很不吉利啊。
        “恭贺太师!”
        淮安的官员、士绅、富商,纷纷前来送礼道贺,把王渊下榻的宾馆大门都堵死了。
        亲随张慕推门呵斥:“太师丁忧归乡,何喜之有?再有聒噪的,休怪我棍棒相向!”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人家要回去奔丧,确实不适合送礼道贺。
        翌日,王渊离开淮安。
        知府贾应春,以再传弟子的身份送行,临别前问道:“陛下连发三封急诏,召师公回朝秉政,又发一封急诏加官太师。此足见陛下对师公尊崇有加、恩遇备至,淮安百姓有幸,竟目睹此盛事。弟子欲在淮安建‘四诏祠’,撰表刻文,以备后人永记。”
        王渊驻足转身,盯着自己的再传弟子,良久吐出一个字:“滚!”
        贾应春都被骂啥了,呆立原地。等王渊上船之后,他才问自己的师爷:“师公为何发怒?”
        师爷也是个不靠谱的,居然解释说:“四诏祠,四诏祠……念快了便是‘死诏祠’,多不吉利啊。太师功高震主,本就忌讳此事,哪里能用‘四诏祠’之名?”
        贾应春焕然大悟,自责道:“是我疏忽了。”
        师爷出主意说:“可在淮安水驿码头,立一亭台,谓之‘三诏亭’。用以纪念陛下连发三道急诏,夺情召太师回京之美谈。建亭而不立祠,也省去许多闲言碎语,这‘三诏亭’说不定还能成为淮安一景。今后文人雅士,再此亭送别亲友,吟诗作词皆念府尊之功。”
        “好主意,便在码头建‘三诏亭’!”贾应春大喜。

705【传道】
        那师爷还算有脑子,建亭而不立祠,一般不会出问题。
        真要敢立一祠出来,恐怕不用等王渊动手,其他物理门人就会弄死贾应春。
        祠是啥东西?
        敬奉鬼神、祖先和先贤的场所,能随便给生人立吗?
        即便贾应春是为诏书立祠,传来传去,也会变成王渊的生祠!
        便说乡贤祠,也得死后才能进。
        只不过官员可以操作,通过讨好地方士绅,先在乡贤祠预定位置,死了就能正儿八经竖牌位——预定那个位置很重要,有些巡按御史图省事儿,就问士绅哪位官员可入乡贤祠,然后当做政绩给报上去。因此许多地方主官,为了虚名和政绩,拼命拉拢当地豪族,就此官绅沆瀣一气。
        贾知府风风火火建亭子去了,王渊已经从运河换船至长江。
        官船之上,王渊问道:“漕工生计如何?”
        刘玺叹息:“也就那样。”
        王渊又问:“被转为民户的漕兵呢?”
        刘玺说道:“敢闯敢拼的,就去沿海讨生活,听说有人在海外发了大财。胆子没那么大的,多去做工卖力,也有些成了小商贩。大体上来说,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好。”
        “能过日子就好。”王渊点头说。
        如今,铁路从北京一直修到淮安,这段漕运全部改为铁路运输,蒸汽火车的性能也教以前提升许多。部分漕工和漕兵,转为养路工人和护路士兵,剩余的全部转为正常民户。
        说白了就是漕工大下岗、漕兵大裁员,虽然短时间内造成一定混乱,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没有官员想的那么可怕。
        究其原因,漕工和漕兵以前遭受人身束缚,不但常年被克扣工资,还得帮漕运官员做私活,一直维持在饿不死的状态。转岗裁员之后,他们赚多少钱都是自己的,除了少数死脑筋之外,大部分过得其实比以前还好。
        王渊说道:“北段漕运转铁路,刘兄居功至伟,调去南京当右都督委屈你了。等丁忧期满,我定给刘兄讨一个三孤加官。”
        刘玺笑道:“太师这可折煞在下了。”
        刘玺这种罕见的清廉武官,居然能做十多年漕运总兵,全靠王渊在中枢死保力挺。即便如此,王渊在给刘玺升官时,也只敢把刘玺升去南京,实在是他断了太多人的财路。
        刘玺对此心知肚明,早把王渊视为恩主,甚至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若王渊不是穿越者,摊上张居正那种结局。估计刘玺会孤身而往,亲手将王渊的坟修好,然后上疏朝廷冒死为王渊正名。
        刘玺在南京下船,王渊没有逗留,继续坐船沿江而上。
        上百个物理学派弟子,得知王渊丁忧回乡的消息,轮班跑来南京水驿码头蹲守。见王渊没有下船,诸弟子对着官船长揖行礼,直至官船彻底消失在长江水面。
        抵达太平府时已近天黑,王渊再次带着家人登岸休息。
        太平知府并非物理门人,但一个同知、一个通判却是。知府礼请王渊至宾馆下榻,同知、通判各带几位弟子,在第二天请王渊去书院讲学。
        王渊没有讲物理,而是讲他的“国富论”,讲如何富国强民,讲如何发展工农商业,时刻警惕士绅商贾残害百姓。归根结底,是儒家的“义利之辩”,若义利相冲,舍小义而取大义,舍小利而取大利,大义和大利是肯定统一的。
        众弟子恍然,原来这才是物理学的核心理念,他们研究的一切都是为了富国强民。
        物理学,终于彻底跳出阳明心学,彻底跳出程朱理学,直至儒家的“仁义”根本。而且不讲小仁小义,讲的是大仁大义,大仁大义必致大利,最终可利万民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