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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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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已不在

书籍名:《查无此人》    作者:冯河

  这些话里的内容和闫云书曾经得到的教育完全不符,他此刻却不得不逼迫着自己去接受。
  放在这里压压别的?这个“别的”究竟是什么?
  他眼神四处乱飘,不知道该看什么好。
  石岚给两人倒了水,和着这不知道叫什么的茶叶一起,颜色青绿,看起来像是杯子里长了层薄薄的青苔,缠缠绕绕的,叫人看了心里不痛快。
  闫云书看着杯子里的水,强迫自己不要把这水想象成湖里的水草,但他还是忍不住地犯恶心,便端起杯子,假装喝了一口,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真的喝了茶水在品味一样,实则一口都没有动过。
  他盯紧了手机,时不时看一眼,确实是等得心里焦急,但他的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强作镇定,一副平静姿态。
  手机上的时钟刚从“15:58”变作“15:59”时,门外便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小子,我回来了!人来了吧?”
  石岚“嗖”地一声从凳子上跳起来,嘴里喊道:“来了来了,我这就来了!”
  他飞快地从前厅跑出去迎接,拉着人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叫着:“老师回来了!你们来吧!”
  机灵得像一只灰色的小狗。
  “今天是两个啊?”来的是一个头发灰白得和他对一副几乎同色的老者,又干又瘦,像是一棵老树,牙齿发黄,头发稀疏,只有一双眼睛像是孩童一般明亮,黝黑深邃,好似能体察世界万物,能一眼看到人心里去,“过来吧,上楼来。”
  他转过身,一手向后招了两下,示意两人跟上。
  两人跟着这老者上了楼,被引进了一间雪洞一样的房间,房里除了一桌二椅什么都没有,看得让人紧张。
  “你先坐,你在这站一会儿。”老人让仝阳坐在那张椅子上,把闫云书拉到屋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似有惋惜地叹了句,“模样是挺周正的。”
  他在这句话后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把那句未尽的话咽进了肚里,转过身,进屋关门,和仝阳说话去了。
  “几年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只有当事人能听得懂。
  仝阳答道:“十四年了。”
  “放不下?”
  “放不下。”
  老者乌黑的眼珠盯紧了仝阳,似要从眼里伸出一只钩子出来把这人的灵魂拽出来,片刻后,他移开了眼睛,说道:“不后悔吗?”
  没等仝阳回答,他便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是不后悔的,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说道:“一副荒唐业,三等造孽神哦,了不得,也罢,我算是没多久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我看了他再说别的吧。”
  这样说着,他摆了摆手,告诉仝阳:“你出去吧,让他进来。”
  闫云书在外面听不见里面的人说了什么,有些好奇,正打算悄悄看一眼,却被突然开启的门吓到了,只能僵硬地贴着墙站着,有些心虚。
  仝阳笑了笑,这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说道:“大师让你进去。”
  “好。”闫云书点了头,紧张得有些顺拐,进了屋,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师。”
  “别这么叫我,听起来像骗钱的。”老人皱了眉头,“我已经没了号,你就随小石头叫我老师吧。”
  “老师。”青年改了口。
  “多大了?”老人问道。
  “二十五。”
  “手伸出来,我看看,先左手。”
  闫云书把汗津津的手拿了出来,让人看了个仔细。
  “生日几号啊?”
  “九八年一月二十三,属牛。”
  听见这话,老人抬了头,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想起来了,是属牛,你要找的人呢?”
  闫云书虽然感觉那眼神不像是因为记不住生肖而质疑,但他并没有问,只是回答这个问题:“跟我同年,六月十四号,属虎。”
  老人问了这几个问题之后,便绝口不提旁的,让闫云书有些焦急。
  “老师,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你噩梦的原因跟他不一样。”老人没说有办法,也没说没有,“我得先看看你,再下结论。”
  既然他这么说,闫云书也不好再问,只能坐在椅子上等着。
  没让他等多久,老人就放下了他的两只手,叩了叩桌面,说道:“你跟他不一样,他是外来受惊,你是本世心病。”
  “什么意思?”闫云书心里莫名地一惊,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你所求,是不想再做噩梦,还是不想再梦见你的朋友?”老人问。
  “当然是不再做噩梦!”闫云书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老师,您能不能找得到我朋友?如果这个不行的话,那,您有没有一个办法,能让我既能不做噩梦,又可以梦得见我朋友?”
  他今天是做梦梦见了云端的,和以前所有噩梦都不一样,这梦里的云端和曾经没有任何差别,熟悉又温柔,直击他心口窝最软的一块热乎地儿。
  “你这求的东西太空,单靠我一个人,难以实现。”老人摇了摇头,虽未明显拒绝,但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在这,你就告诉我一句,你具体想求什么?你是想不做噩梦,还是想找到你的朋友,或者说,你根本想要的不是你朋友,而是只活在你梦里的那个人?”
  这话问到闫云书心上了,他想说自己都想求,但这话刚上嗓子眼儿,就听对面老人一句话给他堵住了:“你只能求一样,再求得多了,我怕你付不起账。”
  “我想……”他犹豫了。
  他想找到云端,但他现在并不知道云端知道哪里,况且,他在云端还未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噩梦了,如果找到了云端,他的噩梦还是不能停止怎么办?如果云端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了怎么办?如果……
  “你是个自私又贪婪的人。”老人啧了一句,皱起了眉头,“你都想要,是不是?”
  的确,他什么都不想丢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自私,对吧?
  “那我告诉你句准话好了,”老人吐出一口气,说道,“你所求的,完成不了。仝阳应该已经把他的问题告诉你了,他是外界来人,做噩梦的原因是因为魂魄不稳,心绪动荡,但你不一样,你和他不同,全然是两个情形,你是本世本身,用的是从未变过的肉胎,你做噩梦的原因,是幽灵侵袭。”
  “而你如果仅仅是来求安然入眠,不做噩梦,这么大的小事儿,不用找我,石岚一小屁孩儿都能给你解决好,你要是来求做美梦,这也简单,我那个给你达到目的,但你要是想找到你朋友,我告诉你,这,完成不了。”
  “为什么?”闫云书有些急了,他说道:“老先生,您没给仝阳说过这话吧?不然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放弃?那您为什么说我这所求完成不了?”
  “我说完成不了,只是根据你提的要求来说,你说要找到你朋友,但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去找,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他这个人。”老人说道。
  “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也说了,我是在我生长的世界里,我没有穿到另一个世界,但为什么我这辈子都找不到这个人?”闫云书问道。
  “因为你求的这个人,不在了。”老人说道,他轻轻叩着桌面,眼见着对面的青年眼睛里的光慢慢熄灭,“这个生辰对应着的这个人不在这世上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死了?”尽管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闫云书仍然接受不了,他感到嗓子眼卡了一口火,烧灼着他的咽喉,辣得他眼眶发热。
  “不出意外,是这样。”老人说。
  闫云书坐在椅子上慢慢喘息,鼻腔里似乎堵了一团棉花,呼吸不畅,进气不得,痛苦异常,他想反驳,想呵斥这老人是个江湖骗子,想站起来把这桌子掀翻,他想逃离这个地方——因为他意识到老人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但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很快地喘息着,待他平静下来的时候,那种过度冷静的表情极为诡异。
  “你自己也意识到了他已经死了,你的梦也在提醒你这件事,但是你自己不相信。”老人说,“你之所以会做噩梦,就是因为你的意识和你的理智不同步,产生了分歧,所以,你才会被幽灵趁机侵袭,得了手,所以,能帮你的人,不是我。”
  “我呵破了你自己修筑的屏障,你便能意体统一,魂魄相合,只是已经开始干扰你的幽灵不大好被你自己祛除,还得靠外物解决——这样,你要是没有别的事了,就去楼下,找石岚,让他给你两颗石头,一颗磨碎了兑了水喝掉,另一颗找东西挂在脖子上,非必要不得离身,这样戴个两三年,自然就好了。”
  闫云书坐在那里,没有动,他好像失去了视听能力,丢了三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