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生疏
当陈廷敬再次出现在宴会大厅里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他草草被包扎过的大腿渗出着斑斑血迹，又或者是他的面色死灰没有了任何生气，总之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人群从喧闹逐渐变得安静，所有人都望着我们，甚至有些人划拳的动作还停在半空中，他们彼此面面相觑，目光里满是惊诧和不解。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们缓缓走上了礼台，想到阿光在半个小时之前还在这里谈笑风生，如今却见了阎王爷，我多少也有点唏嘘感慨，因为就我个人而言，我对那个青年还是持一定欣赏态度的，毕竟他的心机和城府在这个年龄并不多见，可惜他跟错了人，如果罗叔是个真正的枭雄，阿光就算没有被调-教的很好，他以前至少不会像二世祖一样混日子，我不知道阿光过去是不是真的没有野心，假设他很早就有了自己的班底，手下也有像老阮或者阿京这样能打的手下，他就算落得今天同样的下场，起码不用这么费尽心机，更不用死的这么窝囊。
陈廷敬拿起话筒，他神色复杂的望着台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男人看上去似乎苍老了一些，他嘴唇翕动了两下，就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弟兄们，阿光图谋不轨，他刚刚想杀害小天哥被我撞见，念在老罗的情面上，小天哥和我的意思并不想赶尽杀绝，而是给他一条活路，可是阿光非要拼个鱼死网破，甚至老阮和阿京都先后死在了他手里，没有办法，我们也只能狠下心对他痛下杀手——”
“胡说八道，阿光胸无大志，他只想混个花天酒地的日子，怎么可能对小天哥下手？！”
“兄弟们，别听镜子叔放屁，他老早就看阿光不顺眼了，肯定是他栽赃嫁祸给阿光，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
……
陈廷敬的话还没说完，底下就有人跳出来嚷嚷，而在这个时候，很多人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场面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我环视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阿娇的脸上，这个女人也在看着我，她的表情满是错愕和悲哀，虽然她看起来似乎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并没有冲上来问个究竟，而是使劲的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嚷嚷个什么？”
我沉声说道：“我亲眼所见的事情，还能有假？”
要说立威了以后还真不一样，如果是我刚来越南的时候，假设我用这种语气说话，大家也许表面上会对我俯首帖耳，但心里肯定会不屑一顾，然而在黑龙会覆灭以后，我所说的话就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一时之间，那些几秒钟之前还在聒噪顿时不吭声了，甚至还有些畏惧的看了看我，就好像生怕我会迁怒到他们身上一样。
“呵呵，我这条腿就是挨了阿光一枪，唉……也真是老了，我不中用了。”
陈廷敬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似乎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的缘故，他的语气中挺起来充满了感慨和释然，略作停顿之后，他轻声说道：“下面我要宣布一件事情，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过问这里的任何事情，以后……就由我的女儿来接替我的位置吧……”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镜子叔要金盆洗手？！”
“镜子叔，万万不行啊，阿娇还太年轻，她如何能取代你？”
……
如果说阿光的死让在场的人充满震惊，那么陈廷敬决定要退居幕后的事情就如同在人群中掉落了一枚重磅炸弹，场面顿时炸开了锅，有幸灾乐祸的，有极力劝说的，但不管如何，在罗叔已经被发配到奥城的情况下，以阿光的死为开端，以陈廷敬决定养老享清福为结局，这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至于权利留下来的真空，当然也会有人取而代之。
眼瞅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陈廷敬倒也自觉，他把话筒递到了我的手上，我清了清嗓子示意下面安静，微笑着说道：“从现在开始，原来由镜子叔打理的事务就交给阿娇来管理的，至于阿光的，我决定交给阿灿，你们有意见吗？”
其实这种安排对于之前就跟着陈廷敬的人来说并不难接受，毕竟阿娇是陈廷敬的女儿，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就算阿娇还年轻，有陈廷敬在身后面授机宜，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阿灿这边就不同了，这个青年毕竟没来这里几天，也没什么突出的表现，在不能服众的情况下，原本属于阿光的人顿时就不乐意了，不过我看得出来，应该是碍于阿灿是我带来的人，这些家伙不敢得罪我，一个个的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一场庆功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陈廷敬被人送走去处理伤势，而阿娇则是主动提出由她来处理阿光等人的尸体，我对于这样的要求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眼看着阿娇带人走进储物仓库，我朝着旁边的阿灿招了招手，等这个青年来到我身边，我压低了声音说道：“虽说你现在和阿娇算是平起平坐，但之前我答应你的事情算是做到了，接下来你就安安心心的留在越南吧，老板那里，我回去以后会和他说这件事情的。”
“谢谢小天哥提携。”
阿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你就这么把我扶上现在的位置，我总觉的受之有愧呢……”
“你还知道自己受之有愧？”我冷哼道，真不是我对阿灿不爽，实在是他这次的事情确实没做好，让他盯着阿光本身就说明我已经对那个家伙起了疑心，可是阿灿居然对老阮被阿光收买了的事情毫无察觉，假设我身边没有牛大壮和杜小花这两位猛人保护着，恐怕我今晚就真交代在这里了。
当然了，阿灿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也发现了阿光和黑龙会不清不楚，可惜在后者已经覆灭的情况下，这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小天哥，你放心，阿光手下这些人，我迟早收拾服服帖帖的，另外陈廷敬那边我也会盯着的，一旦他有重新出山的迹象，我会替你来做这个恶人。”阿灿恶狠狠的说道。
“总算你还不算太蠢。”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我留阿灿在这里当大哥除了履行自己对他的承诺之外也是在这里安插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他盯着陈廷敬，如果那个男人贼心不死，我可不介意自己对一个女人食言。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阿灿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原本跟着阿光混的那些人肯定不会服气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作威作福，估计明里暗里都会给阿灿添堵，这对他无疑是个考验，不过我对这个年轻人有信心，如果连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都搞不定，森哥也就真是瞎了眼会培养他了。
阿娇的动作很快，我和阿灿正说着话呢，这个女人就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还有几个人抬着三个黑色的装尸袋，她示意自己的手下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就来到了我的面前，瞥了瞥我旁边的安灿，阿娇轻启朱唇道：“小天哥，我有点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我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阿灿使个了眼色，等后者耸耸肩膀离开以后，阿娇又看了看我身边的王雪琪，她死死的盯着我，说道：“你答应过我，无论我父亲和阿光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会留他们的性命。”
我沉声说道：“没错，我是答应过你，而且我也承认，阿光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杀他确实是经过了我的授意，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不信守承诺，我只能说他必须死，不死我就不能安生。”
“你——”
阿娇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不过我却伸手打断了她，点燃一根香烟，我阴恻恻道：“阿娇，我劝你做人要学会知足，如果不是你说到做到替我保守了秘密，你父亲可就不止是腿上挨了一枪那么简单，言尽于此，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其实在杨皮特死了以后，我并没指望阿娇会替我隐瞒是我派人绑架了那个假洋鬼子的事实，毕竟陈廷敬是她的亲生父亲，父女之间没什么可隐瞒的，然而就今天的情况来看，哪怕阿娇稍微透露了一点我身边可能隐藏着高人的信息，陈廷敬也不至于输的这么毫无防范，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我最后才决定放过了阿娇的父亲。
听了我的话以后，阿娇似乎是终于意识到她在我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这个女人沉默了片刻，她语气复杂道：“小天哥，对不起，是我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希望你不要怪罪。”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无论是语气也好还是表情也罢，此刻的阿娇相对以前来说都变得无比生疏。
我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只知道，起码在内河这个地方，从此以后就多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