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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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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灵屋老人 (2)

书籍名:《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3》    作者:童亮


  “你给我说说他的长相。”罗敷打断选婆的话,问道。

  “要说他的长相啊,也非常的奇怪。他戴着一个奇怪的帽子。那个帽子大得离奇,不像遮阳的太阳帽,也不像挡雨的斗笠,而是像一把油纸雨伞。他穿的衣服也是古里古怪,像一件大雨衣,可是肩上还披着蓑衣。”

  “他是不是长着一对尖耸的耳朵?”罗敷又打断他的话。

  “对对,他的脸也很古怪,好像皮肤不是我们这样的皮肤,而是……”

  “而是像白纸一样的皮肤,是吗?”

  选婆惊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吗?”

  罗敷冷笑道:“何止是见过!他是我噩梦的根源。”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那只狐狸?”选婆目瞪口呆。如果瑰道士就是那只狐狸的话,他岂不是成了狐狸的帮凶?他岂不是帮着罗敷的仇人对付罗敷了?他惊讶地看着罗敷,看着她脑袋是点下还是摇动。

  罗敷的牙齿在打颤,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仇恨。罗敷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确定,他就是那只狐狸。”

  而在同时,选婆的伙伴问爷爷道:“马师傅,你确定瑰道士就是狐狸吗?”

  爷爷此时在选婆伙伴的家里,脸色不好看,不知是因为病的缘故还是因为事情的复杂。

  爷爷点点头:“他自称为瑰道士,其实‘瑰’字里隐含着两个字。这两个字暴露了他的身份。他太自得,自作聪明,这正是他的缺点。”

  “哪两个字?王?鬼?”选婆的伙伴问道。刚才就是爷爷叫他去请选婆吃饭的,还假装不经意说出是瑰道士告诉他选婆屋里有美女。虽然之前爷爷并没有向他解释明白,但是他相信爷爷的眼光。在这周围的居民里,爷爷还是有很高的声望的。

  “你猜对了一半。”爷爷说。

  18.

  “猜对了一半?什么意思?”那位年轻人问道。

  爷爷一笑,皱纹拧到了一块:“应该倒过来念,鬼,王。”

  “鬼王?”年轻人皱眉道。他还是不理解爷爷的话。或者说,他理解了爷爷的话,但是不相信。

  “对。他就是鬼王。不过他不是掌控百鬼的鬼王,而是百鬼的制造者,作孽者。”爷爷哆哆嗦嗦的手伸到上衣口袋,却没有掏出任何东西。奶奶事先把他的烟藏起来了。爷爷现在身体不好,抽烟会使病更加严重。

  “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鬼王是鬼的大头目,不知道与您说的鬼王有什么区别。”年轻人歪着头问爷爷。如果当时我不是在学校,估计问这个问题的是我。

  “这只狐狸的性子特别恶。你应该知道,狐狸精一般指风骚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喜欢勾引各种男人。对不对?”爷爷笑着问道。

  年轻人点点头:“这我知道。”

  “与以往的狐狸精不同,这只狐狸却是男性的,但是他同样是个色性十足的人。由于他的长相不像女狐狸精那样迷人,他勾引不到别人家的良家少女。所以,他便变幻为女人喜欢的人的模样,偷偷潜入女人的家里,用这样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望。”爷爷说。他捏了捏鼻子,那表示他的烟瘾上来了。年轻人看出了爷爷的心思,掏出烟来敬给爷爷。爷爷却摆了摆手拒绝。

  爷爷接着说:“等被害的女人发现被玷污,那只狐狸早已经不知去向。在那个年代,贞洁比生命还重要,所以很多女人含羞自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人间的冤鬼多了许多。这些冤鬼到处寻找生前的仇人——那只狐狸。由于这些冤鬼是狐狸造成的,所以他有了一个别称——百鬼之王,又叫鬼王。诚如你所说,一般的鬼王是掌控百鬼的鬼官,而他完全是创造百鬼的罪魁。”

  “原来是这样啊。”年轻人点点头,“可是,他是狐狸精啊,他不是鬼啊。”

  “这还要说到一件事。由于孤魂野鬼突然增多,地府的鬼官发觉了不平常,后来经过查问知道,原来阳间有只特别的狐狸作怪。那些鬼官不能像我这样捉鬼,他们不能待在阳间太久。他们便在阴间的命簿上一画,让那只狐狸得了一种浑身糜烂的怪病,让它烂得皮肉骨头分离。狐狸的肉身消失了,狐狸的灵魂便会归顺到地府,接受鬼官的惩罚。值得一提的是,人间的性病也是鬼官惩罚好色的人们的办法,鬼官让纵欲的人们承受痛苦。”爷爷说。

  “那么,那只狐狸怎么还在这里呢?它的肉体没有腐烂掉吗?”年轻人问道。

  “鬼官在命簿上一画,效果立即体现,那只狐狸果然痛不欲生,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腐烂起来,性命垂危。它拖着糜烂的身体到处躲避冤鬼追逐的时候,确实差一点儿就要命丧黄泉接受惩罚。就在它奄奄一息,就要断气的时候,正好碰到一家人在给亡者举办葬礼。那家人正在烧纸人的时候,狐狸突然变成一个浑身烂疮的乞丐靠过去。人们被他吓得四散,退避三舍。”

  “果然是只聪明的狐狸,难怪人们都说狐狸很狡猾呢。”年轻人猜到了狐狸的企图。

  爷爷点头道:“在人们退散的时候,它刚好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它扑倒在纸人上。也许它早就开始偷学人间的道学了,所以它深知灵魂转体的机妙。于是,人们惊讶地看见一身脓疮的乞丐倒下去,纸人在乞丐身下爬起来的过程。四周的人们被面前的情景吓呆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近前来,眼睁睁看着纸人在眼皮底下溜走。等人们醒悟过来,拾起扁担石头要打的时候,这个纸人已经逃之夭夭了。”

  “所以我们看见瑰道士现在的脸像白纸一样,原来就是白纸做成的啊!”年轻人惊道,眼睛瞪得比除夕之夜的灯笼还大。

  爷爷又摸了摸鼻子,说:“它就是用这样巧妙的方式,躲过了地府鬼官的惩罚。它的灵魂的附体是白纸,所以肉体腐烂的方式已经不奏效了。它出现的时候总是头戴斗笠,身披大雨衣,我猜是为了隐藏被火烧坏的痕迹。”

  年轻人两眼直直地盯着爷爷,嘴巴合不上。

  爷爷继续道:“之前,他轻视所有对他有敌意的冤鬼,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胆怯其中的一个。”

  “您是说,他害怕选婆屋里的那个漂亮女人?哦,不,漂亮的女鬼?”年轻人对爷爷叫他去找选婆有了几分理解。

  “嗯。”爷爷用力地回答。

  “那他制伏红毛鬼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又到夭夭家捉鬼?”年轻人问道。

  “他到夭夭家捉鬼,只是为了证明他这个瑰道士的身份没有作假,让你们相信他没有骗你们,并且控制红毛鬼的时候没人提出异议。至于红毛鬼那边,他不是要制伏红毛鬼,而是要利用红毛鬼来对付女色鬼。那个女色鬼已经吸取了九十九个男人的精气,远远不是当初的弱女子了。这个女鬼不再是哭哭啼啼的弱鬼,而是仇恨似海的讨债鬼。”爷爷的眼睛里透露着冷峻。

  “讨债鬼?”年轻人惊呼。歪道士深藏楼上躲避讨债鬼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这里许多人知道了讨债鬼居然可以让一个专门捉鬼的道士害怕,可见讨债鬼是何等恶劣的鬼。

  “对。这个女色鬼也算是一种讨债鬼。可以说,她是几种鬼性兼有的女鬼。所以对付起来非常麻烦。凭我一个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我才请你来帮忙,用巧妙的方法来对付这两个互相敌对的厉鬼。”爷爷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眼光直探年轻人的心底。

  “用什么巧妙的方法?”年轻人攥紧了拳头。

  19.

  “什么巧妙的方法?选婆来了就成功了一半。你看着就是了。”爷爷卖关子道。

  “我相信选婆一定会来的。我按照您说的方法故意激他,如果他再不来就太不够意思了。”年轻人自信地说。年轻人左转右转,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拿起一个青花瓷的水壶倒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递给爷爷。

  爷爷接了茶,轻轻地吹了口气,却抬起头来担心地问:“你确定选婆屋里的女色鬼没有听出破绽来?你说了是瑰道士告诉你他屋里有美女的吗?如果不强调是瑰道士在算计她,搞不好她会想到其他人。”茶叶片片垂直立着,在绿色的茶水中上下小幅度漂动。爷爷看了看茶叶,又说:“好茶。”

  “您就放心吧,选婆一定会来的。女色鬼也听不出什么来,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啊。”年轻人在爷爷的疑问面前有些犹疑,话的底气没有刚才那么足了,“他们应该听不出问题吧?”

  中午的时候,选婆果然来了。爷爷看见了他脸上的疲惫,不过,他的印堂光亮,眼眶周边也没有紫色,不像是被鬼吸了精气的模样,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选婆显然没有料到爷爷也在这里,见了爷爷不禁一愣,以为在做梦。他揉了揉慵懒的眼皮,问道:“马师傅,是你吗?您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不管这件事吗?”

  选婆的伙伴慌忙将房门掩上,将选婆拉进里屋。

  “你先出去一下吧。”爷爷拉住选婆的手,眼睛却看着选婆的伙伴。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下,便道:“您是说我?”

  爷爷点点头。选婆还是愣愣的,显然他还没有弄清楚这里的状况。伙伴本来是叫他来喝酒的,为什么马师傅也来了?为什么马师傅又叫伙伴出去?

  “为什么叫我出去?我还想听听您是怎么捉鬼的呢。我还想学一点儿呢。”那人谄笑道。看了看爷爷的表情,那人又说,“好好,我不听,我站在这里总可以吧?总之您别叫我出去就可以了。”

  选婆的脑袋还算转得快,忽然明白了马师傅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喝酒这么简单。于是,他也朝一脸不满意的伙伴挥挥手道:“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嘛。骗老子来喝酒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出去!出去!”选婆一边说一边将伙伴往门外推,然后“哐”的一声闩上了门。

  年轻人被推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回身反抗,门就从里面闩住了。他失望极了,背靠门迎着阳光看太阳。太阳的光线很强烈,但是他并不躲开刺眼的阳光,直直地望着天上的火轮。

  同时,他听着屋里两个人的对话。

  爷爷和选婆虽然赶出了他,但是防他的心并没有放下。他们在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小,门外的年轻人只听见戚戚的说话声,却不知道话里的内容,一无所获。

  门外的年轻人看太阳看到眼睛里幻化出了五种色彩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差点儿跌进屋里。

  待他站稳了脚回过身来,他只看见马师傅拍了拍选婆的肩膀,似乎嘱咐了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而选婆却努努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不过,选婆还是点了点头。选婆的头仿佛有一千斤重,头点下去就抬不起来了。

  他看着选婆一直低着头跨出门,走进太阳光里。地上的影子有些落寞。

  “现在,你可以去将军坡那里帮我忙了。”爷爷望着选婆的影子,嘴又在吩咐这个年轻人了。

  “你是说我?”这个年轻人搞不懂马师傅什么时候说的是他,什么时候不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个后脑勺很突出,是爷爷常说的聪明人的长相。

  爷爷说,我出生的时候脑袋的后脑勺也很突出,像勺大粪的“吊子”。那时的农村厕所没有下水道,就一个大坑。大坑上架两块木板,人的脚可以踩在上面,然后解决一时之急。当大坑里的粪满了,便要用“吊子”勺粪,将大粪做肥料倒进田地里施肥。

  爷爷说我的脑袋就像那个臭不可闻的东西。

  我不知道爷爷看到那个年轻人的后脑勺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还在学校守着月季花的外孙。不过,我相信那个年轻人不希望爷爷看着他的时候想起他的外孙。至少,如果是我,我是不喜欢别人看着我的时候想到他的亲人。比如,红毛鬼。

  山爹还没有变成红毛鬼之前,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异样的眼神。我知道,他是把我看成了他的同年儿子。那种可怜而爱怜的眼神,我至今还不能忘怀,虽然它使我很难受。

  我不知道,红毛鬼在受瑰道士控制的时候,是否脑袋里还有残留的破碎的记忆,关于他的儿子,关于跟他儿子同年的我。

  那个年轻人在将军坡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红毛鬼。一个一个,姿势各异。

  他还看到了以前在这里没有见过的庙。庙的前面有一座特别大的钟。那个钟悬在一根细细的编织毛线上。

  这个钟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重吧?这个受了爷爷嘱托的年轻人想道。

  可是这样一个寺钟居然悬在一根细细的毛线上!

  钟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寺庙里的和尚来敲响它。

  可是——

  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听到过寺庙的钟声。他小时候在这个将军坡放过牛,从来没有见过这里有一座虽小却精致的寺庙。

  这个寺庙和这个钟,仿佛雨后的春笋,一夜之间破土而出,屹立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