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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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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古怪木匠 (4)

书籍名:《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3》    作者:童亮


  最后一句话可谓刺中了金大爷的痛处。他急忙拉住爷爷道:“那就拜托马师傅您帮忙啦。我们的钱虽然都是儿子寄的,但是我们两个老人都是吃老本的,能省的地方都要尽量省。您帮我问问鬼吧,我给您三分之一的木床工钱,不不,给您一半的木床工钱!”

  我在旁讽刺道:“不用您的工钱,以后多敬烟给别人,少把别人的烟往自己口袋里装就好啦。”

  金大爷脸色羞红。爷爷拍拍我的肩膀:“亮仔,别乱说。”

  爷爷问坐在旁边半天不说话的易师傅:“你知道许易的坟在哪个位置吧?带我们过去看看。”

  我连忙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爷爷问道。易师傅也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我从易师傅家里出来的时候看了后面的山,茶树丛里有一处黄土很显眼,应该是许易的新坟。”然后我转了头问易师傅,“是吗?”

  易师傅此时有些不在状态了,他用满是趼子的巴掌抚摸自己的脸,像要瞌睡了似的回答道:“应该是的吧。”然后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爷爷走到易师傅身边,弯下腰用大拇指按了按易师傅的额头。易师傅打了个激灵,顿时精神多了,如梦中惊醒一般,侧头左看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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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直起腰来,深沉地说道:“易师傅,过些天,很多人会陆陆续续地来找你,说你学徒做的木床有毛病。”

  “是吗?”易师傅惊道。

  这次爷爷猜错了。不过这不怪爷爷,因为爷爷虽然想到了那个许易纠缠易师傅不只是一天两天,但是没有想到所有请易师傅做木匠的人都跟金大爷有着最显著的区别。

  爷爷说:“你不觉得最近很容易犯困吗?”

  易师傅点点头。

  “金大爷说了,你在给他家做木床的时候,天天坐在椅子上打呼噜,而那个你并不知道的学徒毫无怨言地包办了所有的木匠活儿。你在其他人家做活儿时也很容易犯困吧?”爷爷盯住易师傅的眼睛问道。

  显然,易师傅对爷爷的说法有些不信。“不会吧?做木匠也是个细致活儿,老打瞌睡怎么能刨木雕花呢?弹墨线的时候把墨线弹歪一点儿,整块木料就要报废。我哪里能打瞌睡咯?”易师傅摇了摇头。

  “不相信?过几天你就会相信了。”爷爷笑道,“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等天色稍晚,我们几个一起到你屋后的那个新坟上去看看。我问问许易,看是不是他帮你给金大爷做了木床。”

  金大爷的老伴立即抢道:“别!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反正你们也都刚好在。我现在去做菜。”

  爷爷笑道:“急什么呢?现在连午饭都还没有吃呢,别急着弄晚饭了。”我和易师傅都被逗乐了。

  金大爷忙起身给爷爷和易师傅敬烟,一边敬烟一边说:“各位那就先回去吃午饭了再来吧。主要是一时间筹不了那么多菜,要不连午饭也一起在这里吃了。我的新木床就拜托您帮帮忙了。”

  我们几个从金大爷家出来。晨雾已经散去,远处的太阳如鸡蛋黄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光芒。易师傅指着那个“鸡蛋黄”笑道:“马师傅,你说,我们是不是住在一个鸡蛋里面啊?”

  爷爷抬头看了看圆溜溜的太阳,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那一刹那,我感觉爷爷就像一个洞穿世界的哲学家,那双深邃而不缺乏温情的眼睛让我无比羡慕。

  “谁知道呢?”爷爷微笑道,“晚上早点儿过来吧。”

  回到爷爷家的地坪里,奶奶正拿了一个衣槌打被子,被子上的灰尘把奶奶的袖子粘了薄薄一层。远远看去,奶奶的手仿佛刚从泥土里拔出来。

  这是一个不好的念想!我立即晃晃脑袋,把这个不好的想象挥去。那是我第一次预感到奶奶的灾难。当时我认为那只是我一时的胡思乱想,等到奶奶真出现事故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一刻的感觉是多么的灵验。可惜在事情真正出现之前,很少人会百分之百相信感觉。让我欣慰的是,爷爷把人生的生老病死看得很淡。在奶奶去世的那天,爷爷扶着奶奶的棺材说,活着也是痛苦,去了未必不是好事。但是当他转过身去,我看见了他难以言表的落寞。我要强调说,那不是悲痛而是落寞,或者说,落寞绝对超过了悲痛。

  有时候我就想,爷爷脸上的皱纹不只是时间的刻画,更多的是沧桑的打磨。

  吃午饭的时候,爷爷再一次提到了《百术驱》,可惜我没有分身术,不能立刻赶到学校去看那本书到底还在不在我的床下。如果《百术驱》真的被“魍魉”偷走了,那可就麻烦了。正在我发愁的时候,爷爷拍拍我的肩膀,慈祥地笑道:“不要想了。先把金大爷的木床的事情弄好了再说吧。一口吃不下一个饼,一锄头挖不了一个井。”

  吃完饭,我本来想跟爷爷学点儿关于天气的知识。我想,如果我可以做到爷爷那样准确地预测第二天的天气,那么肯定可以引得所有同学的羡慕与崇拜。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稳重,最爱在同学和伙伴中显摆。

  但是筷子刚刚放下,就有村里的人来找爷爷了,说是家里的鸡几夜没有回笼了,要爷爷帮忙掐算一下鸡走散到哪里去了。我只好自己出去找玩伴。

  到了傍晚,爷爷找到我一起去金大爷家吃饭。

  易师傅早就到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帮忙洗菜。金大爷则在往灶里添火,金大爷的老伴正挥舞着锅铲炒菜。我一进门便被满屋的辣椒味呛得咳嗽不断,眼睛汪汪地直流泪。

  爷爷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抹着鼻子喊道:“在做辣椒炒肉吧?你家的辣椒还真是好啊!”

  饭菜很快就弄好了。金大爷的老伴利索地把所有菜摆上桌,然后端起酒敬爷爷:“马师傅,今天晚上问鬼的事就全拜托您了。”

  爷爷也端起酒,扫视一周,说道:“也不能全拜托我啊。我还需要各位的帮助呢。如果我把许易的魂魄招出来了,金大爷就要注意看,看是不是你见过的做木床的那个人。如果是,你也不要说话,只点点头;如果不是,你就摇摇头。易师傅带我们去了许易的坟头后也请不要说话。”金大爷和易师傅点点头。金大爷的老伴不跟我们去,所以爷爷没有说她。

  我以为爷爷把我遗漏了,急切地问道:“爷爷,还有我呢。”

  爷爷笑道:“你就没有事了。你跟许易差不多大,讲话他也不会怕。”说完,爷爷嘬了一小口酒。

  金大爷连忙殷勤地给爷爷夹菜,说些恭维的话。

  吃完晚饭,爷爷立即出发。易师傅问道:“马师傅,您不带些东西吗?”

  爷爷拍了拍胸脯,笑道:“带着一颗心去就可以啦。”说完带头跨出了大门,我们几个连忙跟上。

  出门来,外面的晚霞铺满了天,映得人脸也红彤彤的。爷爷只喝了几小口酒,被晚霞一衬映,脸上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像喝高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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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远处的天边,云朵如被点燃的棉絮,熊熊地燃烧了起来。房屋、树木、牛羊、鸡鸭都沉浸在这漫天的红色之中,享受这难得的安详,不鸣不叫。我虽没有喝酒,但走在这样的景色中也觉得有了几分醉意。金大爷和易师傅不见得肚里有多少墨水和文雅,却也安安静静地跟在爷爷后面一声不吭,似乎生怕打破了这美好的宁静。

  静,非常静。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静的自然景色。也许,并不是以后就没有静的景色了,而是我的心情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心再也静不下来了。

  爷爷的心似乎一直就处于静的状态,如当时的晚霞,如当时的云朵。爷爷在别人面前夸耀他有一个上重点大学的外孙时,我却只希望有爷爷那样一颗静的心。

  爷爷的心太静了,静到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他还以为现在的大学就如古代的太学,结束了十年寒窗就是一举成名。这也难怪他会以我为荣,一个并不可靠的荣耀。

  每次我从遥远的东北回到家乡,爷爷总会问我外面的世界,问东北是不是吃不到大米只有馒头,问北京是不是金光闪耀。爷爷可以预知变化莫测的天气,可以测算玄妙无边的人生,可是,他的脚步却从来没有跨出过湖南,一生就在洞庭湖附近。

  我跑了半个中国,却一心只想回到家乡,想多在他老人家身边待待,听他讲过去的岁月,听他说祖辈的事迹,只愿跟着他走在乡下宁静的小路上。

  可是,我知道,这些都只能在脑袋里想一想,不可能真正实现。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像爷爷会方术就不能对乡亲们的琐事袖手旁观,而我,读了大学戴上了虚假的光环就要在外面奔波。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那晚的晚霞实在是宁静,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走到老河旁边的时候,爷爷突然站住了。我们几个都跟着站住,不知道爷爷怎么了。

  爷爷没有动,我们都不敢动。

  爷爷忽然侧了侧头,对老河旁边的一条田埂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别再跟来了!”那条田埂上没有任何行人。

  “不要我们跟着吗?”金大爷迷惑道。

  “不是说你!”爷爷的声音仍然很大。

  爷爷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好了,它走了。我们接着走吧。”

  “谁走了?”金大爷问道。他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其他人。

  爷爷说:“一个孤魂野鬼,刚才跟着我们走了好远。”

  金大爷和易师傅立即缩头缩尾,怕冷似的紧紧靠近爷爷。爷爷说:“你们不用害怕它,它已经走了。再说了,这种游魂就像山里的蛇一样,你不碰它,它不会无端攻击你的。”

  顺着老河走了一段,终于到了易师傅家门前。但是我们没有进易师傅的家门,而是从旁边绕了一道小路,直往山顶上走去。金大爷的身子有些发胖,爬山路的时候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易师傅比较瘦,走路比较轻快,但是他的脸色凝重,若有所思。爷爷则目光直盯山顶上,虽然茶树遮住了山顶,但是爷爷的目光似乎透过了茶树与杂草,早已看到了那座土黄色地坟墓。我跟在最后面。

  听着金大爷“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又走了一段艰难的路,最后到了山顶上。那座新坟就静静地伏在我们跟前。墓碑上刻着“爱子许易之墓”,左下侧刻着“许父马母泣立”。看着那个隶书字体的“泣”字,可以想象到许易的父母亲扶着他的棺木时悲痛欲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