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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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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阴谋(2)

书籍名:《魅影危机》    作者:安娜芳芳


  过去的几年中,乌克多哈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直到去年年底时,他从默啜可汗那里得到一个极其机密而重要的任务:代表默啜可汗与张易之谈判,密谋从外部提供支持给二张,助其取得皇权!而二张则许以默啜可汗西域的控制权,作为对默啜的回报。由于事关重大,谈判双方又各怀鬼胎,过程并不顺利,但在乌克多哈的努力之下,谈判还是在艰难中前行着,而顾仙姬怀孕生产的突发事件,却造成了整个谈判的意外中断。

  乌克多哈与顾仙姬四处逃命期间,不仅要躲避梁王的搜捕,还要提防来自默啜可汗的追杀,穷途末路之下,乌克多哈不得已才将谈判的内情告诉了顾仙姬。现在,将整件事情联系起来推测,很有可能顾仙姬把这个绝密的谈判也作为诱饵抛给了梁王,而梁王为了得到情报,才配合顾仙姬欺骗乌克多哈,并留下乌克多哈的性命,多半是想继续跟踪惊慌失措的乌克多哈,放长线钓大鱼,掌握更多的情报,以做他图。与此同时,默啜可汗也派出杀手到处追捕乌克多哈,那天在突厥巴扎,如果不是梅迎春及时赶到,乌克多哈早就被杀人灭口了。

  听着乌克多哈的叙述,狄仁杰的额头冒出阵阵冷汗,他觉得呼吸困难,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虽然,对于今天大周朝局中所潜伏的危险,狄仁杰并非没有测度,然而,当如此巨大的阴谋被揭开的时候,他仍然从内心深处感到紧张、压迫,甚至恐惧!

  春天来了。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整个洛阳城就从严冬的萧瑟中惊醒,草长莺飞、春暖花开,转眼就到了踏青的好时节。中原大地虽然还没有处处莺歌燕舞,姹紫嫣红,但严寒的确已收束了威严,曾经如刀似剑的风霜完全消失了踪迹,阳光的力道正在一天天加强,这暖阳直照得人身体暖融融的,心儿软绵绵的、思绪飘荡荡的。有多少早已耐不住寂寞的痴男怨女,急急忙忙地迈开探春的脚步,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春意了。

  不过,鸿胪寺卿周梁昆大人似乎仍然沉浸在去年岁末那桩案件所带来的阴影之中。他每天照常上朝理事,处理公务,但每每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周梁昆执掌鸿胪寺经年,对鸿胪寺一概事务可谓是了如指掌,又有尉迟剑这个新任的得力少卿,倒也将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并未出过任何差池。自前一次和狄仁杰谈话之后,周梁昆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狄阁老。据称狄阁老年老体衰,精神日渐颓唐,圣上已恩准其不遇军国大事便可不朝,故狄仁杰似乎已慢慢淡出了大周的政治核心。对于大周的朝臣来说,这个现象似乎又有些特别的意义。因为自圣历二年年末以来,武皇本人也病体日沉,对朝政的把持均通过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而太子和梁王各领一派,代表李、武两方的势力,将整个朝局搞得乱哄哄,颇有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味道。在此微妙时刻,狄仁杰以中流砥柱的身份却避开漩涡的中心,基本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不由得使其他朝臣们思虑种种,难以揣度这位股肱老臣的真实用心。

  朝局在纷乱中维持着均势,表面上微微涟漪,波澜不兴,底下却暗流涌动,酝酿着极大的危机。作为大周三品重臣的周梁昆,不可能不感受到这些,但是他似乎无暇顾及。狄仁杰已经勘破了他的罪行,却又放了他一条生路,对此周梁昆在庆幸之余倍感惶恐,他不敢也无法猜测狄仁杰这样做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太多了,周梁昆下决心要利用好这段时间。他的手里还有个足够重的砝码,为了这砝码他几乎已经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和仕途,这些天周梁昆一直都在想,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前途黯淡,即便是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但是他唯一的女儿,像早春的花朵一般才绽开娇嫩的花蕾,她的人生还刚刚开始。作为一名老父亲,周梁昆愿意付出一切去为女儿靖媛换取一个美好的未来,否则他定然是要死不瞑目的。

  但是周梁昆也发现,自己那聪慧美丽的女儿自去年年底以来变了许多,每每与她交谈,她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她有什么心事,又不肯说。周靖媛幼年丧母,与周梁昆的续弦素来并不和睦,这也是一个原因,让周梁昆对女儿始终心存歉疚,如今面对这个已长大成人的女儿,周梁昆更是觉得很为难,他这个作父亲的,如何才能让女儿袒露心扉呢?

  这天下朝,一回到府中,周梁昆便让人唤来了周靖媛。他今天的兴致颇高,看到女儿一身葱绿色的春装打扮走进书房,婀娜的身姿宛如一棵亭亭玉立的柳树,鹅蛋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漆黑的宝石般纯净,周梁昆情不自禁地从心中涌起一阵自豪,周靖媛轻摇莲步,上前来向父亲盈盈一拜。

  周梁昆让女儿在身旁的榻上坐下,他为今天的谈话准备了不少时间,此刻便从后日的花朝佳节开始聊起。周梁昆轻捋胡须,笑眯眯地开口了:“靖媛啊,后日便是二月十五日的花朝节,你有什么打算吗?”周靖媛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睛,轻声道:“靖媛想去天觉寺。”“天觉寺?”周梁昆惊呼一声,他万万没料到女儿竟会提出这个地方。

  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周梁昆问:“靖媛啊,为什么要去天觉寺?那里年前刚刚发生过命案,何必去那种不吉利的地方。”周靖媛依旧低着头,低声嘟囔:“天觉寺花朝节有大道场,还有百戏盛会,女儿想去玩玩嘛。”周梁昆不由微微皱起眉头:“花朝节洛阳各大寺院都会大作法事和道场,百戏表演也不是天觉寺最负盛名,像兴善寺、罗汉寺、会昌寺还有天宫寺,这些寺院的花朝盛会才是洛阳最出色的。靖媛,你喜欢哪里,父亲便亲自陪你去哪里。”

  周靖媛听父亲这么说,惊喜地抬起头来,刚要说话,脸上突然又罩上层不易察觉的阴云。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爹爹,靖媛就是想去天觉寺。”“你!”周梁昆紧锁双眉,胸中不觉升起股无名怒火,他竭力克制着,冷笑一声道:“靖媛,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你若一定要去天觉寺,为父便不能陪你去了。”周靖媛低下头一声不吭。

  周梁昆等了等,转缓语气道:“靖媛啊,花朝节的安排我们稍候再谈。我此刻要问你,你母亲前几日和你商量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看周靖媛依然一言不发,周梁昆无奈地长叹一声,道:“靖媛,按理这种事情不该由我这个当爹的来问,可王氏说你对她什么都不肯说,我也知道你心中对她不以为然,也罢,为了我女儿的终生幸福,我问问也是无妨的。靖媛,可否对爹爹说说真心话,你对和裘侍郎公子的这桩婚事怎么看?”

  周靖媛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方砖地,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搅动着手里捏着的一块丝帕。周梁昆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今天在朝上,裘侍郎还向我问起这件事,看得出他们的心意很恳切。他的这位公子我也曾见过,相貌堂堂,去年刚中的进士,如今在吏部候缺,是朝廷要重用的人才。靖媛啊,父亲、父亲老了……如今最大的心愿不是别的,就是希望能够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我的女儿绝不能嫁错人,要嫁便要嫁最好的男儿。靖媛你也知道,历来上我家来求亲的也有十多家,我这一关就通不过。这一次,父亲是真的觉得挺不错,但还是要听听靖媛你的心思,才能定下。”

  一通话说完,周梁昆的内心不禁有些波澜起伏,他直直地注视着女儿,心中在无声地问着,孩子啊,你能明白爹爹的一番苦心吗?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周靖媛终于抬起了头,漆黑的双眸中闪着夺目的光彩,白皙的双颊微微泛红,她朝父亲温柔地笑了笑,道:“好爹爹,您别着急,咱大周朝的女子自圣上以降,到公主、贵戚,俱不是扭捏造作之人,靖媛志气高远,也不愿意让别人比下去。上回狄大人不是还说女儿是巾帼不让须眉吗?”周梁昆被她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口应了一声。周靖媛娇媚地眨了眨眼睛,继续道:“爹爹,靖媛还记得您曾经对我说过,太平公主是如何提醒先帝和圣上为她选婿的……”

  周梁昆有些不解,道:“嗯,这件事在朝野传为佳话,尽人皆知啊。那日先帝在宫中设宴,宴请亲族。太平公主身穿紫袍,腰围玉带,头戴黑巾,手持弓箭,来到筵席上,给先帝和圣上跳舞助兴。舞罢奏请说,要将二圣将身上这套武官袍带赐给她的驸马……”说到这里,周梁昆突然停住了,他仔细端详着女儿脸上顷刻间染上的红晕,微微有些发愣。周靖媛终于被父亲盯得不好意思了,低低叫了声:“爹爹!”又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武官,武官……”周梁昆嚅嗫几遍,才鼓起勇气来问女儿:“靖媛,难道……你心中已有了人?而且是个武官?”“爹爹!”周靖媛抬高声音又叫了一遍,这回连脖子都红透了。周梁昆思忖着道:“靖媛,能不能告诉爹爹,你……”“爹爹,”周靖媛打断父亲的话,撒娇道:“你若真的不陪女儿去天觉寺,靖媛就去邀狄大人同游!”“狄大人?”周梁昆愣了愣:“靖媛,你是说狄仁杰狄大人?”周靖媛一撅嘴:“咱朝里还有哪个狄大人啊?”“这……”周梁昆彻底呆住了。他真的弄不明白了,自己的女儿究竟想干什么?

  周靖媛倒有些得意,轻声道:“爹爹,女儿都打听过了。就是因为过年时候发生的那桩命案,天觉寺为了消除影响,正竭尽所能将这回的法事办成少有的盛会。连天觉寺译经院的掌院大师了尘法师都会登坛讲经,他可是从未讲过经的啊……”周梁昆打断女儿的话:“靖媛,你在胡闹什么?狄大人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会与你一起去天觉寺赏游?”周靖媛轻轻“哼”了一声:“为什么不会?狄大人如今已经是在朝致仕,岁数都这么大了,还不应该多清闲清闲?”周梁昆啼笑皆非:“狄大人再要清闲,也论不到你一个小丫头去请他花朝节共游吧?”周靖媛自信地笑了:“爹爹,您就等着瞧吧,女儿一定能请到狄大人与女儿共游天觉寺的。”随后,她又飞红着脸道:“爹爹,女儿不是有意要与您作对,只是上回与狄大人在天觉寺的天音塔下偶遇,所以才有这个由头。”

  周梁昆已经完全听得呆住了。周靖媛等了片刻,见父亲不理自己,便起身向父亲拜了一拜,往门外走去。快走到门口,突听周梁昆在她身后颤抖着声音道:“靖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周靖媛浑身一颤,止住脚步回过身来,向父亲深情一笑,轻声道:“爹爹,您是靖媛在这世上最亲的人,靖媛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为爹爹分忧,还请爹爹放宽心便是。”

  周靖媛离开了很久,周梁昆兀自在屋中呆坐着,脑海中混沌一片。突然,他喃喃自语起来:“武官?武官?狄仁杰大人……难道是那个人?”

  当天傍晚,沈槐照例来到狄仁杰书房。周梁昆那里已经派人监视了一个多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而沈槐这两天比较空闲,只是处理些日常杂务。

  沈槐进门时,狄仁杰正坐在书案前,拿着张书柬反复观看。沈槐不敢打搅,便站在门旁默默等待着。狄仁杰一抬头看见他,笑着招手,让他进前来,指着手里的书柬道:“这个周靖媛小姐真是有意思,居然想到要在二月十五日花朝节,邀请老夫与她共游天觉寺。”沈槐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对于这个周靖媛小姐,他可不想发表任何意见。狄仁杰也不在意,搁下书柬,问了沈槐几句,就让他回去休息。自从沈珺来洛阳以后,如无特殊情况,每天沈槐都会回沈珺栖身的小跨院与她共用晚饭,随后才返回狄府,晚上仍住在李元芳原先的屋子里,也算是恪尽职守。

  此刻沈槐看没什么事,便向狄仁杰告辞,狄仁杰吩咐道:“你出去时,顺便将我的这封回书带给狄春,让他尽快送到周梁昆大人府上。嗯,也让狄春准备准备,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天觉寺过花照节。”沈槐点头,狄仁杰又不经意地道:“对了,你那堂妹来洛阳也已月余了吧,干脆也请上她共游天觉寺,有她与那周靖媛小姐做个伴,都是青春少女嘛,总比与我这老头子共游有趣得多。另外,让狄春再去请过曾泰大人,如果他得空,也一起去。”“是。”沈槐领命而去,不知为什么,对两天后的花朝节,他的心中竟产生了些许莫名的期待,但也有些隐约的担忧,让他感到阵阵忐忑。

  花朝盛会,是春天里的第一个节日,和煦的春风和温润的暖阳,催开了早春最争先的花朵。虽然满心期待,当狄仁杰一行众人来到天觉寺前时,寺院内外遍开的桃花、梨花和玉兰,还是带给他们莫大的惊喜,不知不觉中,春天真的已经来到眼前了。夹杂在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和嫩黄的玉兰之间的,是青年男女身上五颜六色的华服,映衬着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俊美面容,愈发显得娇艳动人。

  寺院之外的开阔地上,精彩纷呈的百戏开演了,只见各色伎人忙着吞刀吐火、吹竹按丝、走园跳索,真是不亦乐乎。密密匝匝的人群把天觉寺的门前挤了个水泄不通,随着表演进入高潮时不时爆发出鼓掌和喝彩之声。狄仁杰和曾泰走在最前面,周靖媛与沈珺紧跟,沈槐和狄春则落在最后,游玩的同时也不忘保持着警惕,仍然时刻留意着周边的动静和穿梭来往的人群,不过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毕竟面前的百戏和身边的鲜花,已经把绝大多数人的心都吸引住了。

  沈珺还是头一次来到洛阳,常年离群索居在穷乡僻壤间,今天的她不禁有些目不暇接。丧父的哀伤尚未消逝,在洛阳居住这月余来,她深居简出,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栖身的小院。沈槐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和心事重重的样子令沈珺的心中很是不安,她本来没有多少游兴,但因是狄仁杰大人的邀请,沈珺能看出来堂哥沈槐对此相当重视,因此她今天还是郑重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素色衣裙。服丧期间不能浓妆艳抹,沈珺本也不擅长涂脂抹粉,更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还是何大娘帮忙,从自己随身所带的包袱里取出一枝金镶玉的凤头步摇和一枚银花簪,替沈珺插在发髻上,就算是她全部的装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