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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毕竟已经亡了。
遭遇恶事时,芥子僧也只有二十来岁,当时他又不知道青青尚在人世,一无所有之下,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也是人之常情。
你说他逃避也好,说他怯懦也罢,事已过去那么久,再追究也没意义了。
“你怎么想?”
芥子僧闭着眼睛,转着佛珠,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就如李报国当日所言,芥子僧也知道,青青丫头才十五岁,在这种大事上,肯定是听师兄意见的。
所以,沈秋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我?”
沈秋眨了眨眼睛,说:
“我已当众杀了赵彪,大师你说,我怎么想?另外,还有件事,我要说给你听,大师,当年临安那把火,不是赵虎放的。”
他看着芥子僧,轻声说:
“张莫邪与我说了很多天下秘辛,若我所料不差,当年那把火,是蓬莱人放的。
设计暗杀你与你爱妻,也是蓬莱人做的。
他们为的,就是维持南北对峙,挑起天下纷乱,顺便让大楚后裔也参与进来,弄出人间乱世,好让他们养的‘韭菜’更茁壮一些。
只是他们没料到,圆悟和尚和涅槃寺会横插一脚。
不但救下了你,还让你遁入空门,再不理红尘事物。大师,这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国仇家恨,其中牵扯太多太多。”
沈秋叹了口气,说:
“如此料想,大楚三百年前能建国,估计也有些内情。
我更是知晓一些密事,知道这天下大变,就在眼前。你想让青青避开这些事情,我能理解,我曾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要告诉你,青青躲不开。
不但是青青,这天下间,没有一个人能躲开!
既然没有第二条路走,与其躲起来等死,不如在还能搏一把的时候,奋力一搏。
此番回去,我就要告诉青青她的身世,李守国将军那边,也予我两年之期。
若青青下了决心,两年之后,大楚王朝,就要重入这天下争霸的大事里。”
他看着芥子僧,加重语气说:
“只要青青愿意,沈某便拼尽全力,助青青成事,以后我家妹妹,便是大楚女皇,君临天下!
以后定鼎江山,还要靠她护着这天下苍生呢。”
芥子僧还是默然无语。
只是手中转动的佛珠越发急促,沈秋是在向他征求意见。
他毕竟是青青的生父。
“还有两年”
半晌之后,芥子僧喟然长叹,他睁开眼睛,对沈秋说:
“你今日所做之事,怕是心中已有定计,我也阻碍你不得,只是这两年之中,青青又岂能跟着你浪迹天涯?
拿着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那个沈秋见过一次的圆形方孔徽记,放入沈秋手中,他说:
“既然是要与蓬莱敌对,你和青青也需助力,带着青青去陶朱山,请陶朱一脉护持一二,若能得陶朱相助,逐鹿天下,也能多几分胜算。”
“嗯。”
沈秋收下了徽记,范家和神秘的陶朱山一脉的关系,他很早就知道了。
他又问到:
“大师,我觉得,这身世之事,还是由你来说与青青听更好,不如你随我一起回洛阳?”
“不必。”
芥子僧眼中也有光芒闪耀,他也已下定决心。
便扭开手中禅杖,取出那卷画轴,递给了沈秋,又对沈秋说:
“你也不必告诉青青,关于我的事情。
我是个无能的人,沈秋。
李守国将军说的不错,我没担当,又任由青青孤零零活到现在,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就告诉她,她父亲为了护她母亲,已死在临安。
让我女儿心中,存着一位英勇父亲的念想。
我女儿要争霸天下,我这无能之人,也需得拼尽全力,为青青挣得支援。
师父已告诉我,他年事已高,此番回去临安,便要为我剃度,教我接虬龙,成下任涅槃主持。
二年之后,青青起事时,我也会带涅槃僧众,竭力相助。”
芥子僧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
他将手腕上的黑檀佛珠取下来,递给沈秋,说:
“将它交予青青,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遇到危急,也能持用一二。”
“沈秋,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芥子僧哑着声音,虎目中尽是通红,他抓着沈秋的手,沉声说:
“天下争霸成与不成,大楚江山能不能光复,我都毫不在意。你定要护好她!长兄如父,你,一定要护我女儿安危!”
69.受虐的荣光
“这芥子僧,一生活的真纠结。”
沈秋目送芥子僧萧索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在他身边,张岚抱着猫,一脸唏嘘。
他说:
“虽是大楚王子,但儿时就经历家破国灭,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到,有个深爱的妻子,也因为血脉之故,惨死在眼前,自己又被毁了容。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女儿,却又因种种原因,无法相认。
唉,真是人间惨事。”
“不是不能相认。”
沈秋摸着手中画轴,他轻声说:
“是他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芥子僧觉得自己是无用之人,愧对女儿罢了。但以青青的性子,她怎么会厌恶自己的父亲?
范旁墨,确实不算个好父亲。
但他一直在努力的当一个好父亲。
如今之事,也是为了女儿前程,甘愿渡入佛门。
这都是蓬莱造的孽!”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拍了拍张岚肩膀,说:
“收拾一下,待小铁,山鬼回来,咱们就往洛阳去,接了瑶琴,青青,玄鱼,便往绍兴一行。
若陶朱山一脉,真有神异,那接下来两年,那里便是咱们的大本营了。”
“好”
张岚应了一声,但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着沈秋,说:
“你到底让小铁和山鬼做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
“我问你,张岚。”
听到这个问题,沈秋便问道:
“他蓬莱仙山,远在茫茫东海上,每二十年才开启一次,听刘卓然所说,那蓬莱中人,日日夜夜都在山中苦修呢。
他们又不是真正仙人,没有洞察世事的本领。
但你看,这江湖事,天下事里,桩桩件件,都有蓬莱的影子在其中。
你说,他们如何能如此耳目通灵,又是哪来的力量,能暗中扎根江湖几百年,还没有被有识之士发现?
总不见得,咱们的前辈先人里,没有一个聪明人吧?”
张岚闻言,便皱起眉头想了想。
他说:
“你的意思是,隐楼?我父亲告诉你的?”
“不,这个是我自己发现的。”
沈秋想起今日在五龙山庄后山上,那鲁白拿出的册子,便冷笑一声,说:
“隐楼藏于江湖,也有几百年了。
几百年间屹立不倒,不管天下大势如何变化,不管武林江湖月晴圆缺,它一直都屹立在武林阴影中。
既做情报买卖,又做悬红杀人的活,但你我却从未听闻,隐楼在江湖上招募杀手。
我还专门问过沈兰,她专司暗杀的五行门,都不知道隐楼的杀手是哪里来的,而且若我所料不差,任叔那一夜,杀得七个半步天榜,应该就出自隐楼。
那地方,就是蓬莱在江湖的耳目,也是蓬莱中人,行走江湖最好的掩盖。
数百年前,随着江湖雏形一起出现的情报网,就是蓬莱人操纵江湖的双臂手段,想要毁了蓬莱,就得先断其双臂,毁其耳目。
小铁与山鬼,今夜去金陵,便是做这事了。
咱们一路回去洛阳,这一路上,但凡有隐楼分号,都要尽数毁去!”
“我们不去接应?”
张岚说:
“若如你所说,隐楼中有蓬莱人,还能一口气拿出七个半步天榜做暗杀之事,那你就不怕,今夜小铁山鬼去了,会遇到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