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归途（三）
12月11日，午时，坐往莱纳市的一辆私家汽车上，顾秋和苏尘都坐在后座上，两人一路无言，依旧是像之前在北海道旅行时那般的尴尬处境，良久之后，苏尘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尘说道，“为什么要许下没办法兑现的承诺。”
顾秋回道，“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自己。”
“你说的一定要完成的事情是什么，我不认为你有必要参与骨龙遗迹那件事，漆原铃我会帮你保护好她，剩下的你只需要提供一下你了解的关于漆原律的情报，梦兽也可以暂时把你限制在一个地方，”苏尘回道，“我认为骨龙遗迹的战斗不需要你参与，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还有别的事情，只是你暂时不需要知道，”顾秋说道，“我得当面问漆原律。”
“他不可能回答你，你清楚他是什么样的怪物。”苏尘果断地回道。
他似乎是想把顾秋从这件事里扯出去，但说法并没有那么直接，只是学着顾秋那样，理性地权衡了一下利弊。
“我清楚，但有件事只有我能做到。”顾秋回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随便你好了，不过你可以放心的是，我之前就要求过梦兽不准动桠楠，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用桠楠来威胁你。”梦兽回道。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肯定会那样做的，我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他。”顾秋回想起梦兽在用超能力审判他的时候，他经历过的事情。
梦兽确实是一个为了复仇而接近不择手段的人，但碍于梦兽还需要苏尘的配合，所以梦兽可能确实一时半会不会去动桠楠这个对于顾秋来说非常重要的存在。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比你更了解他一点的，他在没确定漆原律和你有关系之前，不过能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苏尘回道。
“那你可能没有在他制造的梦境里待过。”顾秋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对于梦兽的印象确实从一开始就降到了冰点以下，可以说整个惩戒局里没有人能够像梦兽一样引起顾秋的厌恶。
“你可以收手，然后选择带着那个女孩一起走，不再管惩戒局的事情，至于漆原铃我会保证她的性命安全，你要问漆原律的事情我也可以顺便帮你逼问出来，反正我要的人必须从他手里得到。”苏尘再次地向顾秋明了自己的意思。
“我说了，这件事我会自己去做。”顾秋回道。
“你真的觉得梦兽会信任你到，一同和你踏上战场吗？”苏尘换了个说辞问道。
“这是另一件事。”顾秋回道。
“我只是想说就算你坚持，事情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他不会信任你，所以你根本没有可能靠近骨龙遗迹，不如就现在你把你手里的关于漆原律的事情直接交给梦兽，然后带着桠楠离开，这是最好的方式。”苏尘冷冷地说道。
顾秋轻叹了口气回道：“那我说最后一遍，主动权在我手里，我会判断梦兽会不会让我靠近骨龙遗迹，然后再将漆原律的情报告诉他，除此以外他不可能从我手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到底想要什么”苏尘问道。
顾秋自然不可能回答自己是在为了苏尘的性命而行动，他只是含糊其辞地随口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
苏尘见始终没能从顾秋口中得到了什么，就放弃了继续纠缠。
“对你来说，这种通过透支自己的生命才能使用的力量有什么意义吗，就算你救回了缇尔，你也没办法跟她生活在一起。”顾秋抛出了一个反向的问题。
“没有意义，但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不能救回她，那我不得不这样做。”苏尘回道。
“对你来说你的力量有什么意义？”苏尘问道，“我觉得像你这样怕麻烦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去再进一步得到更强的力量，你大可从这些事情脱身而出。”
“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会死，除非牺牲了你最爱的人，他们才能活着，那你会怎么选。”顾秋问道。
“我会选自己最爱的人，他们的生活与我无关，在我的世界里我只需要自己需要的人。”苏尘回道。
“如果你爱的那个人罪不可赦，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顾秋加了个前提条件。
“我仍然会选她。”苏尘回道。
“但你敌不过这整个世界，尽管如此你也不放弃继续袒护她？”顾秋接着苏尘的答案问道。
“我不是你，你没必要问我这个问题。”苏尘讽刺道。
“对，我会选择放弃她，因为我没有那个能力，坚持自己的选择只会再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顾秋回道。
“那你令人讨厌的为人我已经深明在心了。”苏尘回道。
“我不能像你一样感性思考，在没有力量的前提下，去选择你爱的人，是因为我的性格使然，但事实上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不具有对抗整个世界的力量，”顾秋无视了苏尘的讽刺：
“力量对我来说就是可以让自己超出自己的理智带来的束缚，去保护自己爱着的人的力量，如果我有着那样的力量，那我就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归根到底是你就算拥有了那份力量，你去选择了那个女孩对你来说也是理性的，我觉得只是你不够爱她，对她的爱不够支撑你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她的这个决定。”苏尘思考了片刻后回道。
“理性在这里的意思是权衡利弊，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死了，那这个世界也存在不了多久。”顾秋说道。
苏尘沉默了片刻，“你还记得你在刚加入惩戒局前的事情，在地铁上出现了一个穿越者，你牺牲了另一个车厢的人，来救下了你那节车厢的人。”
“如果是你会做出什么选择？”顾秋问道。
“我会放那节车厢的人进来，而不是锁上车厢门，把一名怀孕的妇女关在外面等待着怪物的爪牙。”苏尘冷冷地说道。
“但如果这样做，你就失去了牺牲一节车厢的人带来的时间，两节车厢的人都会死，我没有因为那个人是孕妇就把她特殊对待，在我眼里最多把她当成两条命，你没必要特别举例。”顾秋说道。
“那如果那个时候在门外的人是娅楠，而不是你陌不相识的人，你会开门吗？”苏尘问道。
“我不会。”顾秋沉默了两秒回道。
“如果单论人格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滓。”苏尘叹了口气说道。
“因为如果我开门了，我就相当在否认自己，”顾秋说道：“那个时候我堵着门不让外面的人进来最后的这节车厢时，有个男人在费尽力气地揍我，他说的话是他的妻子在外面，也就是那个孕妇。”
“所以呢？”苏尘似乎已经没心和顾秋辩论什么了。
“这时候如果假设一下，我不是那个堵门的人，桠楠身处于车厢外面，那我如果选择了开门，用强硬的手段比如揍了那个堵着门不让人进来的人一顿，那我就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区别了。”顾秋回道。
“所以你想说明，你的行为只是想要证明你的原则和独特的思维，证明你的个体独特性。”苏尘回道。
“你可以这样理解，”顾秋说道，“我不喜欢去怀疑自己，所以我不会做出有违自己行动原则的行为。”
“但你做得已经够多了，违背自己行动原则的行为，可能只是你没有意识到，”苏尘说道：“我觉得换做现在的你，如果那时候在车厢外的人是桠楠，你会打开那扇门，不管是谁堵在车厢前，你都会尝试去打开那扇门。”
“现在的我，打败门外的怪物只需要两秒，”顾秋平静地回道：“所以没必要有这个假设，不管门外有没有桠楠，现在的我都会打开那扇门。”
“我说的是如果你不具有现在的力量，但是现在的你去做选择。”苏尘叹了口气，他和顾秋的思维从来都不是一条线上的。
“我说过了，我不会开门的。”顾秋冷淡地回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正视到自己的改变，”苏尘回道：“你总该承认从某个时候起，你就被拉下理性的神坛了，人就是人，不可能永远以最理性最高等的角度去看待每一件事情。”
“那我反问你，如果那个时候缇尔在门外，你会怎么做？”顾秋问道。
“不管是谁在门外我都会开门。”苏尘果断地回道。
“那我最后问你，如果那个时候你和缇尔都在那节最后的车厢里，放门外那名孕妇进来，你们就会一起被怪物杀死，牺牲门外的人争取时间，你们就有机会活下来，那你会怎么选，”顾秋似乎有点认真了起来：
“你难道想告诉我，就算缇尔会死，你也会放门外的人进来吗，不管是谁？”
苏尘沉默了。
“如果你做不出决定，或者你选择了不开门，”顾秋说道：“那我们的差别只是我不会犹豫，不管我重视的人在门外还是门内，我清楚只要打开那扇门就会有更多人死去，包括我自己，而且我救不了任何人。”
“但是你让她失望了。”苏尘说道。
“那又如何？”顾秋微微蹙眉地问道。
“你不会想看见她失望的脸庞，更不会想听见她临死前的嚎叫声，你不是神，顾秋，没有真正的身临其境，你永远都不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苏尘回道。
“既然你这样认为，那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讨论什么，因为我们不能因为主观的思想决定自己的行为。”顾秋说道。
“我以为我举一个你亲身经历过的例子，就可以让你稍微变得能够共情一点。”苏尘说道。
“你没必要举这个例子，完全可以把最开始的问题修改一下，”顾秋冷冷地说道：
“如果牺牲了一个陌不相识的人，包括你和缇尔的这个世界的人才能活着，那你会怎么选？”
“我会杀死那个人。”苏尘果断地回道。
“那么在你面前也会出现一个跟你一样想要保护那个牺牲者，能够为那个人挺身而出的人，如果他比你强，那怎么办？”顾秋继续问道。
苏尘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们刚才在讨论的是没有力量的前提下会做出的决定，但如果有足够的力量，所有的这些都不需要思考，”顾秋说道：
“这就是力量的作用，打破社会伦理和人定规则的束缚。”
“这一点我无法反驳。”苏尘认同了顾秋所说的话。
“然后力量对于我们的意义是一样，无视规则地保护自己重要的人，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力量的意义，不是没有力量的时候做出的选择。”顾秋说道。
“我觉得在没有力量的时候会做出的选择决定了构成一个人的最基础的东西。”苏尘说道。
“但这不是我们讨论的范围。”顾秋回道。
“所以力量对你的意义就是保护你重要的人。”苏尘说道。
“对。”
“但你在没有力量的时候，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因为自己的理性去舍弃自己重要的人，那么那个重要的人对于你来说还称得上重要吗，”苏尘冷冷地说道：
“你太自私了，顾秋，你重视的从来只有自己，还有你那无聊的原则，而不是你口中所谓的重要的人。”
“这样认为也可以，”顾秋说道，“我觉得一旦舍弃了自己的原则和自我，那其他的事情也就不重要了。”
“那么你的原则和自我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就该被舍弃。”苏尘说道。
“那你还在尽力地朝着我的方向前进，这是为了什么？”顾秋反问道。
“因为我必须舍弃掉没意义的东西，不论以最快最理性的方式去救回她。”苏尘回道。
“那你就是和我一样的人，只不过你行为的原则是那个女孩，我行为的原则是自己的理性。”顾秋叹了口气回道。
纳修的笑声回传在顾秋的耳边，似是嘲笑，似是同情，似是轻蔑，但他并没有说话。
顾秋以最简洁明了的逻辑结束了话题，苏尘也清楚顾秋不想继续和自己辩论下去了，倒不如说这场辩论从一开始就和他们说的主题没有关系。
随后在车上二人还是一如既往一路无言，到达了莱纳市后便住到了梦兽的别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