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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每天为枕边人写篇悼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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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朕每天为枕边人写篇悼词》    作者:半勺蜂蜜

   李立转动匕首,将尖端收到手臂内侧,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
   黄太傅下意识地照做,随后又好像觉得他凭什么听李立的,抿着嘴从鼻孔出气,胡子又飞扬起来。
   李立得咬住脸颊两侧的肉,才险险忍住笑意。
   太子从黄正谦身后探出头来,“如何?”
   他在询问李立出去探查的结果。
   李立给了他皇兄一个安心的眼神,让皇兄和太傅回去坐着,不要妄动。
   他刚安排好,小兵们就进来了。
   李立起身热情相迎,岳青柏跟在背后,充当李立的翻译。
   太子和黄正谦坐在房间的主位,像两根木雕,只有一双眼睛随着小兵们在房内的脚步转动。
   领头的小兵一把推开李立和岳青柏,十来个人大摇大摆地在房内走动,看看面无表情坐着的李玉黄正谦,又看了一圈地上码着的一个个木箱。
   最终,领头的那个指了指木箱。
   “打开!”
   李立躬身笑着,“都是些卖不出去的玩意,几位官爷就不用看了吧?”
   “难道你这里面藏了什么吗!”领头的小兵大声质问李立,眼睛紧盯着木箱。
   李立故意不愿打开木箱,就是为了让小兵们将怀疑都锁定在木箱身上,这样就没有精力再去关注神色过于凝重的皇兄和黄正谦了。
   “不是不是!”李立装作急赤白脸的样子解释,“我哪有这个胆子,各位官爷要看就看吧。”
   他打开木箱,叹着气道:“这些瓷器、绸布的样式都不时兴了,在这城邦卖不出去,不知官爷城门何时开启,我们好到下一座城碰碰运气。”
   领头小兵用刀柄,挑走明面上的几匹布料,狐疑地在下层的货物里搅来搅去。
   “哎哟,官爷高抬贵手。”李立哭丧着脸,“您这一搅动,我们的货就更难卖出去了。”
   随后,李立很上道地掏出一串钱,塞给那小兵,“我们商队能一路平安,全靠官爷们保护,这些钱不成敬意,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那小兵腰间鼓鼓囊囊的,早在其他家处收了不少钱。
   李立刚才一路摸看下来,就发现这帮小兵其实很好打发,名为盘查,实际上就是从商人那儿搜刮点钱财而已。
   小兵收了他的钱,行云流水地塞进腰间,却还赖着不走。
   李立的心又悬起来。
   “官爷?”
   小兵突然指着李玉说,“我要他手上那个。”
   李立随着那视线看过去,发现小兵说的是皇兄戴在拇指上的那枚扳指。
   那是恒帝自己赏玩的玉扳指,后来亲赐给太子,意义非凡。
   李立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凝滞了。
   扳指只是身外之物,眼下最好的做法就是送出扳指,先打发了这群小兵。
   可是这决定,不能由李立做,也不配李立做。
   结果,太子还没说什么呢,黄正谦便先拍着桌子,呵斥一声:“大胆,一群恬不知耻的蛮子!”
   这种骂人的话,岳青柏无论如何也不敢翻译出来。
   但是黄正谦横眉怒目的样子,傻子都瞧得出不是什么好话。
   小兵们齐刷刷拔出佩刀,指着屋内所有人,刀出鞘的利响让人牙酸。
   就在这一瞬,李立对黄正谦的恨意汹涌地窜了上来。
   他就快!就快成功了啊!
   然而此刻后悔已来不及,李立只能飞速运转大脑,思索转圜之机。
   剑拔弩张之时,一道华丽又散漫的声线划破了满室寂静。
   “首领说是邀我去欣赏胡旋舞,怎么又上旅店来了,莫非这里也有美人?”
   紧接着,李立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双眼和那人撞了满怀。
   那人眉眼锋利,相貌俊美非凡,明明看得出是汉人,瞳色却比汉人更浅一些——有点像银河漫天的夜晚,星子般的亮。
   李立看他时,那人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李立,眼里划过一丝讶异,然后将李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双手抱胸,嘴角挂着笑摇摇头,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话语感到好笑。
   轻挑。
   李立鄙夷地从这名混血男子身上转移视线。
   “贵客不要怪本王,本王只是听到异响,上来看看而已。”
   说话者声如洪钟,人未到,威严的气势就已先压过来,存在感极其强烈,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那人说话用的是戎狄语言,李立听不懂,岳青柏小声地在他耳边翻译。
   岳青柏话说得不连贯,微微颤抖着,似乎已经猜到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李立比他更早猜出,这个声音他绝对不会忘,因为不久前,他还伺机潜伏在这人身边,只为摘了他的人头,擒住这贼中之王。
   他日思夜想想要杀了的人,却成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须屠背着手,带着身后的精兵猛将出现在门口,充满歉意地向那名混血男子打招呼后,看向了李立以及他身后的众人。
   须屠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身为戎狄首领,他并不是那么的高大威猛,反而很精瘦,个子也不高。被太阳炽烤晒出的黑黄皮肤突出了他本来就很显眼的高颧骨,一双三角眼折叠塌陷的眼皮,遮住眼白,让人只看得到他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
   他早已不见当日差点成为李立刀下亡魂的穷途末路之色,看着李立的眼神就像一只秃鹫,盘桓在一只受伤了、即将死亡的鹿崽上方,只为等到鹿崽闭上眼的那一刻,大快朵颐一番。
   有那么一个瞬间,李立差点以为对方认出自己来了。
   他赶紧稳住身形,劝服自己镇静下来。
   那日刺杀须屠时,他满脸血污,五官本就模糊,而且他身形变化之间,根本就没有让须屠看清正脸。
   须屠该不认识自己才对。
   而且,须屠也该不认识他身后的太子以及黄正谦、岳青柏,他们从未正面交锋过。
   想到此处,李立的心稍稍定下,若不是那个长相太过显眼的混血男子,总是淡淡地笑,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他感到浑身发毛,李立还能再安心一些。
   这人既然是须屠的贵客,那么身份必然不简单,李立虽想到了这一层,却无暇顾及。
   眼下最重要的,无疑是从须屠的手中脱困。
   “小人有罪,不知道是大王到此,搅扰了大王的兴致。”
   李立恰如其分地展现出他的害怕,哆哆嗦嗦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胆小怕事的倒货贩子。
   他“大王”两字说出来,身后太子和黄正谦都听得到,想必已经确认这人就是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须屠”。
   太子或许会忍耐,但是黄正谦通常情况下不会。
   大概知道是自己为了个玉扳指把煞神引上来的,见到李立如此卑躬屈膝、奴颜媚骨,黄正谦却出奇地安静。
   李立希望特别希望黄太傅那张舌战群儒的嘴可以保持闭合到结束。
   须屠说了句什么,通过岳青柏,李立弄清他在询问他们的身份。
   “我们是兰朝来的商队,做小本生意的,身后那位公子,是我的主人。”李立将刚才应对小兵的那一套又说了一遍。
   须屠似信非信,他突然踢开跪在脚下的小兵,径直走到木头般站立的李玉面前。
   李玉喉头滚动,呼吸短促。
   须屠瞟了他一眼,然后视线盯上太子手上的玉扳指,不由分说地撸了下来。
   李玉下意识地伸手,愣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须屠对着光线观赏这枚玉扳指,“听你说的,你们应该挺穷的,为什么身上有这么好的东西?”
   李立赶紧道:“大王有所不知,我家主人是被逼无奈才行商的啊,本来家大业大,衣食无忧,谁料老爷突然间犯病死去,偏房一脉趁我家主人不在,设计谋夺了家产,这玉扳指是我家主人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看须屠的样子,分明是在衡量李立话中真假,显然这份说辞还不足以打消他的疑虑。
   李立又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通木箱中货物的产地、作用、价格、如果卖出的话可以赚几分利,市侩的样子像足了为主人忙前忙后的伙计。
   当初他采买货物时,和卖家对过账目,一下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