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她躺在地上,枯草垒成了堆,阳光不偏不倚照在她的头顶,将她原本就有些发黄的头发衬得更为发黄。这间地牢其实不算很大,统共也只关住了她一个人。
阳光很温暖,她能感觉到暖热的温度,也能想出今日,外头一定有个很好的天气。
她还活着。
她却不如死了。
那她为什么还活着,又为什么还没有死呢?
蜉蝣不过朝生夕死。
她却还活在世上。
阳光这么温暖,外头的云都很洁白,只要她是活着的,她就可以看到天底下很多美景,走许多的路,享受阳光、享受花香、享受所有她还没有享受到的东西。
任何人想到这种时候,都会萌生出想要活下去的意念,会有强烈的愿想。
然而她不一样。
她想到这些,只更遗憾自己还活在世上。
她恨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她为何要活着?
那一剑不偏不倚正正刺中她的心脏了。
她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可她没有死。
她被关在这间狭小的牢房里,终日与老鼠蟑螂为伴。
她不觉得紧张,也毫不庆幸。
她只遗憾自己活着。
对于一个迫切想死,又极力寻死的人来说,她目前所遭受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她闭着眼睛,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放得很轻。
脚步声在她的附近停了下来。
她听到有人说话:“我来救你。”
这世间哪里还有人可以救她?
她睁开眼睛,侧过头去看发出声音的人影。
然后她瞪大了眼。
她沙哑着声音向他嘶吼:“是你!我恨你!我恨你!”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
——《
第三卷·诀别时》
……
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那道身影来临。
持刀、握剑、双手紧紧拢成拳头。
蹲守在山林之间,灌木丛中,每个人的目光里都藏着势在必得!
这一次必然要成功!
他们要做什么?
在这杳无人烟、崎岖坎坷的山路上?
黄昏是那么的暗。
天边的晚霞红得鲜艳亮丽,映得他们的刀与剑都满身赤红。
他们要很有耐心地等那个人。
等到了就要立刻出手!
机会只有一次,不能失败!
他们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无论是机关的布置,还是对情报的把控,他们胸有成竹,料定了那人必定会来。
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柳三抹了把脸上淌落的汗:“先说好,咱们做了这件事,都是为了行善积德,”他说,“之后若是被人追究,任何人都不可出卖兄弟!”
“三哥说得对!我们今日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惩恶扬善,要是有谁骨头是软的、脚也直不起来,急慌慌会给旁人跪下的,趁早滚蛋!”郑六立刻给他撑起场子。
“二位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事可是咱们自己商量着做的,到时候就算有人追究,兄弟们就算是咬死了舌头,也断不可能出卖任何一个人。”
“当真吗?”郑六问。
“当然是真的!”数十道声音这样应他。
长长的山路上又立刻安静了。
要保持这样的安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纵然太阳快要落山,不再像晌午时当空正挂,烧得人浑身滚烫,汗流浃背。
但在这种时节蛰伏于山林之中,仍是很需要毅力才可成事。
会热。
更会被虫蚁叮出大大小小的疹子来。
他们更不是专业的杀手。
要忍受闷热的天气与不断往身上爬的蚊虫蚂蚁,就是件困难的事。
这种事不容易做。
但他们都觉得,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做对了,这场苦便很值得。
很快、很快,太阳落下山顶一半的时候,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从远远儿的路上,马儿飞奔,挂在四角的铃铛叮叮啷啷直响,那马车拐了个弯儿,跑得近了,正要从他们眼前飞奔而过。
——就是现在!
柳三大喝一声,抄着他在炉子里打出的长刀,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
一众兄弟紧随其后,手里把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武器,风风火火也跟着追出,站在柳三左右,并成一排,又隐隐以柳三郑六为首。
那辆马车没有从这堵人墙中穿过。
驾车的人勒紧缰绳,马儿只往前跑了两步,便停了下来,立在原地。
柳三高喝出声:“今天我们兄弟就要替天行道!”
堪称一呼百应。
山路上立时响彻他们要替天行道的回音。
若他们拦住的当真是想要拦住的人。
那到底会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得而知。
可他们没有拦住想要拦住的人。
这一群人拦下的,是薛兰令几人的马车。
有琴弘和也是头一回被人正大光明拦路,甚至叫嚣着要“替天行道”的。
经历可谓新鲜。
他懒懒屈膝,背靠着车厢,捏着鞭子的手紧了紧,却又笑道:“你们要替天行道?也不知是要行哪个道?”
柳三怒然:“你还好意思问?整个渭禹城谁不知道你做得好事?这些人怕你,咱们可不怕你!今天你休想逃过!”
说罢,那把长刀被柳三舞得带风,乍看之下,还颇有几分唬人。
柳三摆了架势,其余兄弟也紧跟着他,把个刀剑拳脚亮过一遍,已然有了些气势。
郑六又道:“渭禹城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一塌糊涂,你竟还有脸问我们行什么道?爷爷就告诉你!我们行的,是武林正道!”
“……武林正道?”有琴弘和意味深长地重复了这四字,悠悠道,“我只听过北地香州有三大城,一为清井、二为康应、三为扶义,可从没有听过什么渭禹城。”
“好个贼人!”柳三迈步向前,双目圆瞪,“你做了那么多肮脏事情,现在竟还挖苦嘲笑、毫不悔改,今日,莫说你合该伏诛,就算你跪地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一语如石,投海而入,刹那激起千重浪。
郑六将手中长剑高举,便要带着弟兄们随着柳三冲上前去,教恶人伏诛。
然而他们将将齐齐踏出一步,那被有琴弘和靠着的车厢却响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那车厢有道小门,从里拉开,就在众人眼前,极慢地行出一个人影。
黑衣墨发,金羽白箫,却是个霞明玉映的少年郎。
柳三愣住。
郑六先叫了起来:“三哥,这贼人居然还绑了个人质!若非今次我等在这拦路,这么俊俏的小公子,岂不是就遭了毒手!”
“不错,六弟说得对,”柳三回过神,又迈前一步,对那黑衣少年抱了个拳,“小公子,你且宽心,我们兄弟今日拦路于此,就是为了教这无恶不作的魔头伏诛!”
他话音甫落,拦路的人群里顿时一阵嘈杂。
“柳三哥,别在这里废话了,这个魔头古怪得很,我们还是早些动手!”
“先让我来!三哥,我的拳脚功夫又精进不少,老师傅都说我能做个侠客了!”
“还是先让我和这魔头对一对!”
“三哥,让我来!让我来!我一定能打过这个魔头!”
郑六喝道:“胡说些什么!带你们来不是要出风头的,这魔头做过什么恶事,你们还不清楚?还想和他单打独斗?给你六只手也打不过他!要打,也该一起上!”
方才还豪言壮志的几人登时不敢再吭声。
他们小心翼翼瞥了眼柳三的神色,暗自握紧手里的武器,生怕下一刻便会被勒令滚回家中。
直到这时,那被他们当作人质的小公子才开口说话。
他问:“谁是魔头?”
柳三道:“就是你旁边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
有琴弘和指了指自己:“说我?”
柳三道:“还能是谁,我就是在说你!”
有琴弘和道:“我怎么就是个魔头?”
柳三道:“你身背断珑居六十七条人命,居然敢说你不是魔头?!”
“断珑居?”
“北地有一断珑居,加入其中的人,皆是不会武功,却心怀大义的善人。”段翊霜的声音自车厢里淡淡响起。
柳三瞪大了眼睛。
郑六慌忙道:“三、三哥,里面还有个人质!”
段翊霜已同样走出了车厢,他躬身而出,站在薛兰令身旁,两人黑白相映,竟映衬得无比般配。
有琴弘和看他们一眼,识相地跳下马车,让出位置来。
柳三等人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惊得脑袋都有些发晕。
他们只得问:“魔头这么怕我们,居然还带了两个人质?”
有琴弘和说:“我不是魔头。”
柳三便不再纠结,怒道:“你就是魔头!”
薛兰令半靠在车厢旁,手里却把玩着段翊霜略带薄茧的手指,他闻听此言,淡又冷地发问:“为何他是个魔头?”
柳三义正词严:“城里卖情报的王小四收了我七两银子,告诉我今日魔头就会在这里出现!”
薛兰令含笑反问:“这位王小四如此了解魔头,甚至比魔头自己还要了解?”
柳三一怔。
薛兰令又道:“其实他的确不是魔头,而是我的至交好友。他是个大夫,绝不会是个身背六十七条人命的坏人。”
柳三有些讪讪:“难道是个误会?”
“这当然是个误会。”有琴弘和笑意盈盈地接话,为表诚意,他随手拾起两颗石子,一掷而出,精准无误地打在路旁的两棵树上。
两息之后,那两棵树轰然倒下。
柳三等人目瞪口呆。
有琴弘和道:“事实就是,若我是你口中的魔头,就凭你说我人模狗样——”
“不必解释了,”柳三相当识时务,“都是误会,是我冒犯了诸位大侠,我柳三在此赔罪。”
薛兰令此时轻飘飘出声圆场:“既然是误会,我们便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我却有些好奇,你们所说的断珑居六十七条人命,又是何情况?”
作者有话说:
柳三兄弟们就是跑龙套递剧情的,设定上就不是专业江湖人士,全是一腔热血的小伙子。
教主和小翊现在的情况就是,没有谈恋爱,但比以前亲近了,出门在外都是睡一间房的关系。
简而言之就是现如今的一种不牵扯感情的关系。嗯!
黎星辰正在登陆中。
支线重要人物也正在抵达……
第三卷叫诀别时,不是虐恋故事,但是个故事。
以及:支线所有主要人物都不会有恋爱关系!这篇文谈恋爱虐狗的只有教主和小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