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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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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书籍名:《他不用刀》    作者:四字说文

  薛兰令已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他如今只需要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一个绝佳的契机。
  只要他等到了。
  手里握住可以一击致命的证据。
  他就能让黎明达身败名裂,失去所有。
  甚至连在这世上苟延残喘都没有资格。
  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已为这些东西谋划了很多年。
  他更是个绝不迫切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整整七年藏在禁地之中。
  有琴弘和进了屋,撩开衣摆在他对面坐下。
  装着蛊虫的盒子又换了个新的。
  有琴弘和将蛊虫取出,放在桌上,任由它懒懒地蠕动爬行。
  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这蛊虫养了这么久,却一次都没有派上用场。”
  薛兰令道:“你很失望?”
  有琴弘和道:“我当然很失望。要知道我一直期待着养出一对天下仅有的蛊虫。”
  薛兰令垂下眼帘,眼看着蛊虫背后的翼翅合拢收紧,如被什么刺到般骤然不动了。
  薛兰令道:“它会有用的。”
  有琴弘和问:“在什么时候?”
  薛兰令道:“在一个合适的时候。”
  有琴弘和道:“你想做的事情,连我都不懂了。”
  薛兰令抬眼问他:“你不懂什么?”
  有琴弘和道:“我以为薛兰令是绝对不会心软的人。”
  薛兰令道:“你说,我在心软?”
  有琴弘和点了点头。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己的袖摆。
  外衫露出一丝白线。
  他把它扯断了,缠在手指上,又顿了顿,才道:“你其实完全可以让段翊霜去问黎星辰。”
  薛兰令没有应话。
  有琴弘和偏头看他,说:“因为你已经不打算要黎星辰的命了,你大可不必亲自问他,也不用威胁他。他既然是段翊霜的朋友,那只要段翊霜问得合情合理,他是不会隐瞒的。”
  这世上的朋友便有许多的不同。
  朋友是朋友,好友是好友,挚友又是挚友。
  朋友可以言兴趣,好友可以知志向,挚友却可以听秘密。
  更何况段翊霜与黎星辰之间,胜过挚友,更是知己。
  知己方是什么都会知道,什么都可以知道的人。
  段翊霜就是这样的人。
  黎星辰在他的面前,秘密将会变得不算是秘密。
  至少,至少对于黎星辰而言,将一件重要的事情说出去,听到的人是段翊霜,比听到的人是他和薛兰令,要容易许多。
  有琴弘和道:“所以我才说你在心软。”
  薛兰令淡淡笑了,他问:“这算是什么心软?”
  有琴弘和道:“薛兰令,你对段翊霜心软了。”
  于是忽而有一阵难以言说的沉默袭来。
  他们坐在桌旁,竟谁都没有出声。
  薛兰令在沉默,指尖敲在桌上,一顿、一顿,却无任何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
  薛兰令有些懒散地反问:“有吗?”
  有琴弘和听过许多次这种语气。
  这里面藏着薛兰令的点到即止,不愿多说。
  若是放在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再开口。
  但有琴弘和却觉得今时今日十分有必要说。
  这是个不算晚也不算早的时候。
  在黎明达还没有身败名裂的时候。
  也在弓箭还没有飞到白阳山庄的时候。
  有琴弘和没有过多迟疑。
  他听懂薛兰令的意思,却不打算顺着薛兰令的心意。
  有琴弘和道:“你有。”
  他说得笃定。
  他这样无疑是不识时务的,放开来说,他这更是自寻死路。
  因为无论他与薛兰令曾经是怎样的挚友。
  如今来看,他们之间虽还走在不同的路上,前方,却必然有一条岔路了。
  薛兰令却也没有因此动怒。
  薛兰令只道:“我不觉得我有心软。”
  有琴弘和道:“你可以让黎星辰去问他,你却没有,你不想杀黎星辰,那让段翊霜去接近、去问出你想要的秘密,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也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更不会让人起疑。”
  薛兰令问他:“那你说,我这么做,怎么就算是心软呢?”
  有琴弘和叹了口气。
  他说:“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薛兰令道:“我不知道。”
  有琴弘和凝目看他,片晌,有琴弘和说:“你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你不想他走在你的棋局里,可他本来就在你的棋局之中,他是你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薛兰令却在他的话语里淡淡笑了。
  薛兰令意味深长道:“他不是我的第一颗棋子,他是第二颗。”
  “我不问你第一颗棋子是谁,”有琴弘和道,“我只想问你,我说的前几句话,是不是对的?”
  薛兰令道:“你怎能这么想呢,他如此有用,必然要在我的棋局之中。”
  有琴弘和道:“是,他在你的棋局里。”
  但他亦有未尽之语,他看着薛兰令毫无瑕疵的慵懒神态,缓缓道:“但你要把他摘出你的棋局。”
  薛兰令蜷起手指,垂下眼帘,轻之又轻地应了声:“哦?”
  有琴弘和道:“薛兰令,我虽然感觉自己已经很不懂你,至少没有以前那么懂你,可我现在到底还是比别人都更懂你,所以你想做的事情,我不用问,也能猜到一二。你做过的事情,我也并非毫无所觉。”
  “你想把段翊霜摘出你的棋局,所以你不让他涉险,不让他在任何棋子身边周旋,你不让他问黎星辰,因为你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你也不想他背叛自己的朋友。”
  “你在心软,你在把他排除出去,他从带你出大漠开始,他为你做过多少,你利用他做过多少事,根本就是屈指可数。”
  薛兰令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抚摸自己的指尖,懒懒道:“不要把事情说得这么好。我也许只是懒得让他做这些事,怕他给我办砸了,毁坏我的计划。”
  有琴弘和却顺着他的话音问:“那你把他留在身边做什么?”
  薛兰令道:“消遣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他这样说话,语气里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有琴弘和道:“如果是消遣,在现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你还有心情和他消遣吗?”
  薛兰令道:“我说我利用他,你也不信,我说我没心软,你还是不信。”
  “有琴弘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琴弘和便坦然道:“我在说段翊霜对你而言不同。”
  薛兰令道:“这世上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不同的。”
  有琴弘和道:“有很多事情,是段翊霜可以做,可你从不让他做的。”
  薛兰令道:“太过正人君子的人做不了坏事。”
  有琴弘和道:“你却非要把一个做不成坏事的人留在身边。”
  薛兰令沉默了一会儿。
  他近乎温柔地说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若是能赶走他,那他就不是段翊霜了。”
  有琴弘和道:“所以我说你在心软,你有无数种方法让他走。”
  “薛兰令,我说句真心话,”有琴弘和缓声道,“你不让他走,又不让他知道这些事,你难道从不觉得你对他很特别?你的计划,你的棋局,你让他置身于洪流与风云之中,又把他挡在所有危险之外。”
  薛兰令道:“所以?”
  有琴弘和道:“所以我认为,你对他的特别,超过你的预料。”
  薛兰令道:“是吗?”
  有琴弘和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我却始终是这么认为的。从你愿意为他解毒开始,从你告诉他春秋谷的所在,告诉他世上还有个有琴弘和开始。”
  薛兰令低声笑道:“这么早开始,你就在做梦了吗?”
  有琴弘和道:“我不做梦,你也不做梦,可你有太多隐瞒他的事情,这所有的事情之所以隐瞒,只在于你不想他牵扯其中。如江湖所说,他是鼎鼎大名的无瑕剑,他是正义之士,更是个侠客,那他完全有立场去帮你探查白阳山庄的秘密。”
  薛兰令道:“他探查与否,也不会影响我的棋局。”
  有琴弘和道:“总归我言尽于此。”
  薛兰令颔首道:“你胡言乱语。”
  有琴弘和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把那停在薛兰令附近不敢动弹的蛊虫收回,好好儿地放进盒中。
  他最后深深看过一眼,似喃喃自语般开口:“真要说,乱的,可不是我的话。”
  夜里更鼓一轮。
  薛兰令打开窗户,皎皎月光流泻而下。
  他靠坐在窗前,花枝伸出,停在他的耳侧,像缀了一支花簪。
  初秋的风有些凉。
  他阖眼如沉眠,任凭风将衣衫拂动。
  他静静吹了会儿风,又取下腰间的白玉箫放在唇上。
  他很久没有吹曲。
  也是很久之后才这般想起大漠的月亮,大漠的风,大漠滚烫的太阳。
  有无数个自己死在大漠。
  只活下一具皮囊。
  人想活着,就注定要死去,人想死的时候,活着就等同于死去。
  他吹一曲,有风,有月,让人听到就想起无边大漠,遍地黄沙。
  段翊霜回到屋中时,薛兰令已没有吹曲。
  他对着月亮看那支光洁柔润的玉箫,神情认真又温柔。
  段翊霜问他:“你有心事?”
  薛兰令没有回头。
  他说:“我在想上次,你也吹过这支箫。”
  段翊霜喉结微动,红着耳朵问:“想这个做什么?”
  薛兰令的语气温温柔柔,如水波摇曳。
  可他的眼睛幽深无光。
  薛兰令说:“觉得哥哥很可爱。”
  作者有话说:
  有些时候你很难相信教主居然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他怎么什么都这么能啊。
  谷主:我真的跟你说,你对段翊霜出问题了,你是不是动心了。
  教主:你原来这么会放屁。
  谷主:你怎么一点也不文雅?
  谷主:你急了你急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急了吧。
  确实,教主现在基本上对小翊说的都是实话。
  是棋子但不在棋局里,因为教主不想让小翊在棋局里,他也的确没有利用小翊了,从很早开始就没有了。
  谷主:从愿意解毒开始就没有了。
  谷主:那么好利用的都没利用,当时就不一样的。
  谷主:我今天好神勇,我居然敢直接说,我还没被打死。
  穆常:为什么听起来你没被打死,你很得意啊(黄豆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