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就是觉得还好那天我去了民政所
梁福兰在后面吼：“你个狗崽子说什么！没有你爹你能有么！”
周几行：“你在这四十五天，九十五万。”
“你在跟你爹算什么！别拉着我！他爹都要死了他还在讲这些有的没的！这点钱算什么，出个节目就来了！”周国根拼命拉着梁福兰，无论是梁福兰的叫骂声，还是打在周国根身上沉闷的声音，周几行很平静，他背负着一个畸形的家庭到现在，就算站在了那样高的舞台上，受万人追捧，他依旧自卑。
周几行：“是不是觉得这点钱对我来说算什么？嗯，对，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所以我让你活到了现在。”
老人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手指干枯得像一截黄了树枝，脆弱得下一秒就可能离开人世。
周几行：“是我，让你活到了现在，也算是报了你对我的生恩吧，我以前觉得你算什么，这又算什么恩，畸形，恶心。”
垂在床边的手指在发颤。
周几行：“我看不上所有人，也看不上自己，我骄傲又自卑，走到这个年头，除了自我怀疑和那仅存的一点骄傲，我什么都不剩，但是还好，我现在有家了。”
周几行笑了，他这一年笑得比前二十多年都多，走到这一步，明明什么都没了，但他踏实，不会在午夜梦回中梦见舞台伸出的藤蔓将他抓牢，台下说过爱他的粉丝对他指指点点，谈到周几行就是恶心。
周几行：“我享受了他们给我的温柔，那我就应该对别人也宽容一些，所以我让你活到了现在，是的，我出钱让你活着，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仅仅是我想做一个好人。”
周几行亲眼看着病床上的老人因为他的话发颤萎缩，看着他眼里最后一丝清明在模糊。
周几行不再言语，他毅然转身，这是最后一次了。
“哥！”
“你个畜牲！畜牲啊！”
……
周几行走出了重症室，一步都没有回头。
这一楼的长廊安静压抑，来往都是匆忙的护士医护，周几行面无表情，直至上了电梯。
闭狭的空间里，不断降落的失重感，电梯亮灯的数目在变换，一层一层，人进人出。
“小伙子，别哭了。”
周几行猛然抬头，才发现热泪已经流满了他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出生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为什么他要叫他的爷爷喊爹，为什么他的父亲总是在他的面前沉默，为什么他总在被抛弃……
周春生，一个决定了周几行一生的人，他曾经像一座高墙笼罩着周几行，周几行心里有至今对他不愿承认的畏惧，可是突然间，有人告诉他，这个在他记忆里的恶魔也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没有熬过生老病死，是什么感觉？
韩国有一部漫画，主角曾经被自己叔叔猥-亵，但是当他看见他的叔叔以那样的方式死在了自己面前，不再有呼吸，也不可能再对他做任何的事，可是比起解脱，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叔叔也曾经对他好过。
直到这一刻，周几行想起的还是被泥土压实的大街上，卖冰棍的小贩骑着单车沿路放着喇叭，一声一声，周春生拉着他的手，给他从小贩手里拿了一支两毛钱的盐水棒。
………
周春生是在第二天晚上去世的，周国根通知了周几行，他说：“爸走了，走的时候还一直想说话，应该是想叫你的名字，我们打算先回老家，把爸葬了，你要不想来，就别来了……”
沉默半响，周国根开口道：“几行，对不起，你以后好好过。”
周几行没有说话，直到电话挂断。
他安静的坐在那半响，许度不在，明明也没多大的房子，却显得空荡荡的。
窗帘没开，许度不喜欢光，每次庄老师过来了，都得给他把窗帘打开透透气。
阳光从两道窗帘中的缝隙中穿出，光线斜斜打在周几行坐着的椅子脚上，他面前放着一只玻璃杯，已经十二点了，安静又过分的安静。
“噔噔噔……”
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周几行才抬起了头，好像才刚刚听见了这个世界的声音，他反应好像比平时慢了半拍，好一会才从椅子上起来，结果不小心碰着了桌上玻璃杯，玻璃碎了一地，里头的水流淌在玻璃碎片中。
周几行低着眼，看流淌到他的脚边，身后敲门声还在继续，周几行迟疑的抬起了头，然后往门口走去。
“小周，你在啊。”王姨笑着一张脸，“在就好，我家包了点饺子，我看你也一个人在家，就给你送了点。”
装着饺子的保温盒被对方递了过来，还烫着，刺激到周几行的手。
王姨：“小许还在乡下吧？这医院也真是的，怎么人家刚出院就让人家走。”
周几行握着保温盒：“嗯。”
王姨一脸的正义：“你放心，我们邻里邻外的绝对不会听网上瞎说，他们听说的哪有我们亲眼见的来得真，我跟许度都多少年的邻居了，他爸妈我们都认识，两位老师都是好人。”
王姨显然是以为他还在为网上的事难过伤神，安慰的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结婚是好事，别难过哈。”
周几行：“谢谢。”
“好了，我也得上去了，我孙女今天过来，拿着我跟她玩那个小火车。”
王姨走了，周几行还站在门口，声控灯还没暗去，周几行很喜欢昏黄色的灯，很有家庭的感觉，像是有人在等他回家，保温盒的温度缓缓的传递在他手心，周几行低着眼，转身准备回去。
他赤着脚，刚往里走那么一步，身后突然就一连串的上楼梯的踢踏声，砰砰砰的响，紧接着，有人冲刺到了他背上，一把从后头搂住了他的脖子：“周——几——行——”
许度笑得跟银铃似的，他是彩色的，一下子就把剩下的黑色染上了色：“我回来了！想不想我！说说说！不想就撕票了！”
周几行笑了，他抬手抓住许度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先下来，腰都给你撞断了。”
许度：“哪有！我控制着力呢！”
虽然是这么说的，许度还是准备下来了，结果他是要下来了，周几行倒是不让他下来了，周几行腰一弯，搂着许度两个膝盖窝，把人背了起来。
“烫！”许度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周几行手里还拿着保温盒，正贴着他大腿，妈的，烫死他了！
周几行手往外移了点，把许度安安稳稳的背到了沙发上，许度折腾了一路，好不容易坐上了自家的沙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他的男朋友俯身下来，像饺子皮包馅似的，把他整个包住。
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抱着他。
许度把脸钻出来，下巴抵着他的肩头，脸颊挨着他的耳朵，轻轻蹭了蹭：“怎么了？嗯？”
许度看不着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沉闷：“你怎么回来了？”
许度：“昨天听你讲话就不对，怕你在我看不着的地方难过死了，那我多亏啊，哎，对无业游民，我都说不出报销机票的话。”
许度这来来回回两趟，这个月的工资就打了水漂，要不是有点存款，他连下个月的贷款都还不起，怪不得都说谈恋爱花钱。
许度摸着周几行的脑袋，这么跟他说着，说完还总结了一句：“你看，谈恋爱这么费钱，我前三十年没谈恋爱，都是在为跟你谈恋爱攒钱。”
听听。
听听这话。
说得他好像真攒了多少钱一样。
反正恋爱中的人都是傻逼，周几行听完还笑了一声，一笑泯恩仇，怎么着笑了也得轻松点，没想到周几行抱他抱得更紧了：“喂！再抱我呼吸都喘不过来了！”
“许度。”
他叫他的名字。
人可以有很多外号，小度、度儿、傻仔、嘟嘟……但是他还是最喜欢叫他的名字，好像要说的所有的话，无论是情话还是生活琐事的废话都会变得极其正经，那样，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许度：“嗯？”
“没什么。”周几行抱着他，嘴角勾了勾，“就是觉得还好那天我去了民政所。”
许度听了就乐，乐得在他脑袋上拍了几下：“开心了吧？捡着宝了吧？”
周几行松开了他，自己也上了沙发，侧着搂着他，许度动了动，把周几行的手臂当枕头，找了个让自己最舒服的位置：“说呗？到底怎么了？”
周几行：“周春生死了。”
即使许度对那个老人不过几次逢面，但现在听到一个人离开了人世的消息还是愣了一下。
周几行：“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就是短暂的难过了一下。”
许度转过身，面朝着周几行，伸手抚摸在周几行的眉眼，轻轻的从眉头抚摸到了眉尾：“我知道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电话就响了，铃声是周几行的，许度问他：“你手机呢？”
周几行想了想：“桌子上。”
周国根给他打了电话后，他应该就没动过手机了，周几行扶着沙发，准备起来去哪，懒得要死的许度今天变得格外的体贴：“你别动！我去拿！”
周几行一时间哭笑不得：“拿个手机而已，我没事了。”
许度已经麻溜的从沙发上爬起来了：“不！我这是为了在你这刷好感，下回我想吃泡面的时候，你能二话不说的就下楼给我买。”
周几行坐起了身，他看着许度往桌边走的身影，说：“好，一次。”
许度嘟囔着：“真小气……操，哪来的玻璃！”
周几行眼眶瞬间放大，他飞快的起身：“我忘了，扎到脚没有？”
许度真是……血光之灾。
十分钟后，许度翘着条腿坐在沙发上，周几行给他清理伤口，许度叹气：“生活不易，小度叹气，我是不是跟玻璃八字不合啊？”
周几行给他上了点药：“不一样，每块玻璃的生产日期都不一样，八字也不一样。”
许度气得一巴掌往他手臂上招呼：“没事摔什么杯子！杯子不要钱啊！”
周几行：“……”
周几行十分佩服他的关注点，然后在他伤口上贴了个创口贴：“先别下地了。”
许度：“你抱我啊？”
周几行：“嗯。”
“周几行。”许度托着下巴看他，似笑非笑的，“你跟谁谈恋爱都这样么？”
到底是谁吃饱了没事就往他背上趴？
“不是。”周几行把碘伏收回医药箱，动作不急不慢，等把医药箱关上了，他才慢慢抬起头来，对上许度的眼睛，“我前二十七年都没温柔的谈个恋爱，都是在为跟你谈恋爱攒的。”
许度指他：“哎呦，告你侵权哦！”
周几行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指。
许度回来了，这个家好像又活了，连着窗台的小葱都好像精神了点。
许度一开始还好，被他看久了，自个就先受不住的红了耳朵，他收回手，眼神躲闪：“刚才不是谁给你打电话么？你给人家回过去啊。”
周几行把手边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李程。”
许度：“李程到现在还没抛弃你，我敬他是条汉子，小冰呢？你不在公司了，他得换艺人了吧？”
周几行嗯：“转给别人了，他的性格应该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小冰先生……”许度托着下巴回想，小冰跟了周几行有四五年了，跟着一个到处露面的艺人这么长时间，性子里的畏畏缩缩还是没改过来，“他的性格应该更合适做更幕后一点的工作，不需要怎么跟陌生人，交流的那种，他是李程给你安排的么？”
周几行摇头：“是我选的。”
周几行低头，把李程的电话给拨回去，李程倒是接得快：“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周几行：“许度扎到玻璃了。”
隔着电话都能明确的感觉到李程的惊讶：“他怎么又扎上玻璃了！！”
许度在旁边喊：“是他！把杯子打碎了！”
李程：“你们一个两个的，事可真多，没事就好，小心点啊。”
许度：“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