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丞相府的大公子
黎宇在闹市逛了许久，并没有看见其他人，走得也有些累了，便想找个地方休息下。
刚刚台下的声音太吵杂了，听得耳朵有些不舒服，他想找个安静的雅间休息，闲看漫天星河，人间灯花。
但基本上小街每一个客栈都爆满了，他又不想直接去鱼乐轩，免得又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思量之下，只能来到江边草坪上。
江边没有人，寂静无声，只有晚风轻抚他的脸颊，吹动他的衣袖。
他随意地坐下，丝毫不在意底下的泥土沾污华贵的衣衫，看着远处灯火点点，映照着满天星河。
这里的天空，没有现世那般浑浊，能将所有星星尽收眼底，水面似镜，模糊了天空边缘，映照着天边的星辰，水面的波纹，像银月的碎片，被风切割成一块块，烨烨生辉。
看着这般美景，黎宇不由得张开双手，倒在草坪上，星河在自己眼前，天空很清澈，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到星星。
忽然，天边划过一道流星，速度太快，等黎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消失。
“啊……好可惜，早知道就许个愿望了。”
他有些可惜地笑了笑，也不介怀。
江边正对的二楼雅间里，一个孱弱的身影坐在桌前，眼角余光注意到躺在草坪上的少年，只一瞬，清冷如月的眼神便紧锁在他身上，比起手中枯燥无趣的竹简，那没有防备的笑颜更加好看。
“殿下，你在看什么？”风涯问着，目光跟随他的视线而去，便看见了躺在草坪上的少公子，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丞相少公子近段日子转变挺大的，也没有再做什么荒唐的事，相反，倒是挺讨喜的。只是，他并不明白自家殿下为何对少公子如此执着。
简直就像是……
闻言，沈皓然摇了摇头，“只是在想，若少公子真的与以前的他不一样了，被卷入这场混乱局面，岂不是……”
“殿下这是心疼少公子了？”风涯不解。
心疼？被自家侍从这么一问，沈皓然不由得蹙眉。
倒也不是心疼，充其量就是有些……担心。
他不是很想承认这个事情。
风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一直都知道自家殿下是个温柔的人，只是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不得不封闭自我，逃避伤害，冷眼看待周遭的所有一切，才能保护自己。
一阵凉风袭过，底下的少年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夜深风凉，江边水气重，属下去邀请少公子上来坐坐喝杯热茶，以免着凉。”
见沈皓然没有回答，风涯便当他默许了，轻轻一跃，从二楼雅间跳了下去，单膝跪地稳稳落在地上，朝着黎宇走去。
黎宇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摸了摸鼻子，唔……已经开始起风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其他人担心。
他起身，准备拍拍自己身上的草屑，就听见身后一声淡漠的嗓音。
“少公子，二皇子有请。”
言简意赅，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但却让黎宇脑子瞬间死机。
他僵硬地回头一看，看见风涯一身轻便的简装，站在自己身后。
我我我──我去！
二皇子！沈皓然？为什么忽然找我！想干嘛？今天有这样的剧情线吗？
黎宇无论怎么回忆，都没有办法想起今天的游灯剧情线会有这一出！
二皇子怎么可能邀请原主呢？这不符合原作的逻辑！
能，能不去吗？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有意向加入二皇子所处的中立阵营的，虽然他现在完全无法确定二皇子主动邀请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如果在这里拒绝二皇子的邀请，后面二皇子对他生疑，不愿让他加入阵营的话，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风涯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公子心里所想，只是见他似乎一脸为难。
“啊……好的。”几番心理纠结之后，黎宇才点头应予，跟着风涯往品香居走。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上去见个面，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在原作里，二皇子可比三皇子温顺多了。
清冷寡言，虽说不擅长表达，但胜在善良心细。
是所有皇子里对权势最为淡漠的一个，从来都不争不抢，就连心仪的主受，也只是默默守护着，是原作里，黎宇最喜欢的角色。
“……我已是将死之人，皇位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若是争，那便是负了天下人。”
“那他呢？”
“他？”或许是不想面对，他沉默了许久后才轻声开口，“他身边已有人，就算我离去，也会有人照顾，何必要争。”
“可……您不争才是负！”风涯怒其不争。
“负了天下人，负了他，也负了您自己！”
他轻笑一声，语气多了几分怅然若失，“或许吧……”
黎宇还沉浸在那虐心的文字里，在推开门，见到沈皓然在桌前等他，墨眸抬眼的那一刻，好像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说，能够阻止沈皓然的病逝剧情线的话，说不定他就能堂堂正正地与沈亦轩争抢，也就不会遗憾而终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脚步一顿，思忖了许久后，才朝沈皓然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在沈皓然的对面。
风涯给黎宇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看着杯中热气氤氲，黎宇微微点头致谢。
他没有打算开口，而是想等沈皓然说出邀请他同席的缘由。
但见沈皓然并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黎宇斟酌许久，才开口问道，“不知二皇子殿下邀请我是为何事？”
听见少年温软的嗓音，沈皓然将目光从手上的竹简，落到他的脸上。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见沈皓然直盯着自己不语，黎宇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歪了歪头，“殿下？”
──然哥哥。
与记忆中稚嫩的童音重合了。
沈皓然垂眼，将目光再次放回竹简，眨了眨眼睛，一定是看得累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夜深风凉，少公子为何躺在草坪上呢？”他说。
哎？好像也对，可是这也不是值得专门把他叫到面前问话的理由呀？
黎宇呆滞了一会，才开口解释道。
“外边的星辰很美，躺在地上，感觉自己被星空包围，就像置身于浩瀚星河中。”
闻言，沈皓然看向窗外，点点星光，月色荧荧，美得就像一首诗。
“确实很美。”沈皓然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
这是黎宇第一次见沈皓然笑，在原作中，沈皓然成熟稳重，不苟言笑，不轻易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
哎？跟原作描写的不一样呢？黎宇心里更加疑惑了。
“那殿下又是为何……”
见他眼里满是疑惑，风涯没等沈皓然开口，便直接回答，“殿下是怕你伤刚好，身子虚，若是再吹风，容易风寒。”
哦原来如此，黎宇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哎！为什么会知道我受伤的事？
黎宇惊愕了一瞬，自己受伤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怎么会传到二皇子耳朵里的？
毕竟二皇子可不什么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整天可忙了，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
但是……被人关心还是会很开心，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角色。
沈皓然身上的气息跟其他皇子都不一样。
不像沈亦轩那般充满掠夺和压迫，也不像沈子睿那般暴戾恣睢，就是那种清如水的淡漠感。
黎宇一直都很喜欢。
“谢二皇子殿下关心，已经无碍了。”黎宇微微一笑，“倒是二皇子，还是得多注意身体。”
如果能够找到沈皓然所中的毒的解药，说不定就能在那场宫宴之前，让他恢复正常。
“已经是顽疾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笑容多了一丝苦涩。
──其实那不是顽疾，而是中毒之后的迹象。
如果现在告诉他，也许会被怀疑，毕竟现在他们之间还不熟悉，自己又处于反派配角阵营，应该如何暗示，才能让沈皓然知道此事呢？
不能直接告诉他，而应利用别的说法。
比如旁敲侧击，告诉他有一种慢性毒的病征与他的病情相似，这样，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黎宇思忖着，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见沈皓然招手，“风涯，派人送少公子回去。”
“是。”
黎宇未说出口的话梗在喉咙。
在走出雅间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沈皓然。
算了，还有很多机会，慢慢接近沈皓然，获取他的信任之后，再改写他的结局吧。
沈皓然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窗外的星辰。
待脚步声走远，沈皓然才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淡漠地问身后的风涯。
“……你相信轮回吗？”
“殿下是说……轮回？”风涯没想到自家主子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话题。
“属下不明白，殿下是何意。”
“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一切不过只是在轮回而已。”
没有明白自家殿下的话，风涯蹙紧眉头。
“属下不明。”
闻言，沈皓然也同样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明。”
只是看着少公子的温柔眼神，就像是看见那个已经离去的孩子。
那个因为溺水身亡的孩子。
──丞相府的大公子，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