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哭是没有用的
周围是一片白色，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物体的东西。
黎宇在这片白茫茫的空间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远处有个瘦弱的小孩子，约莫四五岁，怯生生地躲在树干后。
在这孩子出现的那一刻，周围忽然有了色彩，可以看出身处的场景是在丞相府的花园。
不知为何，黎宇好像认识这个孩子，但又好像是第一次见。
看着那个孩子凹陷的双颊和孱弱的身子，露在衣袖之外的肌肤满是新伤旧伤，黎宇不由得有些心疼，凑近那孩子，柔声开口。
“乖，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声音是稚嫩的童音，但黎宇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孩子胆怯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他被送往丞相府后，唯一一个对他这般温柔的人。
就连身边的空气也那么地柔和。
见他有些迟疑，黎宇上前温柔地抱住了他。
“我会保护你的。”
画面眨眼之际一片扭曲，被火焰的颜色所代替。
丞相府火光冲天，四处悲鸣，视线所及之处，通通在燃烧。
黎宇被众人禁锢着双手，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切，却怎么也无法阻止。
身后一只手恶狠狠地抓住黎宇的头发，迫使他抬头。
“曾经光鲜亮丽，金碧辉煌的丞相府，落得这般下场，少公子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妨说与我这贱厮听听？”
嘲讽的话语，满含恶意。
哎？为什么……这是丞相府破灭篇吗？
黎宇还没有反应过来，背部一阵刺痛，黎秦的匕首从他的背脊狠狠刺了下去。
撕裂的疼痛，让他一瞬间无法呼吸。
“痛苦吗？可这才刚刚开始呀？”
他明明在笑，眼中却满是憎恨和残忍。
“呐，别怕，我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就死的。”
“我要把……你给予我的一切痛苦，屈辱，加倍奉还给你！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痛吗？”
“那你烧死林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也会痛吗？”
……不是的，怎么回事？林竹死了？被烧死的？那不是在秋试的时候吗？为什么会一下子推进到丞相府破灭篇？
“我……唔！”
背上的利刃划过骨髓，将肉剖开，疼得黎宇没法出声，只能痛苦地看向身后面无表情的黎秦。
黎秦慢慢地，将他的后背划出一道又一道伤痕，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笑得格外残忍。
“──我要你死。”
黎宇猛地睁大眼睛坐起身，呼吸急促得让喉咙干渴难耐。
守在床旁边的冷秀容被他这一动静吓到，赶紧凑上来，关切地握住他的手，“太好了，夫君，你没事吧？”
黎宇没有注意到冷秀容，脑子里全是火光灼热的场景。
刚刚那是……梦？
不对，那是原作里的场景和剧情，是丞相破灭篇。
黎皇后逼宫失败，丞相府便落入三皇子之手，而处决丞相府一事，便全权交予黎秦。
刚刚梦见的，便是黎秦在这一篇章所做的事情。
好可怕呀……想起梦中黎秦残忍的笑容，黎宇有些后怕地抱紧被子。
看黎宇抱紧被子不说话，冷秀容担忧地握紧他的手，然而黎宇压根没有注意到，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梦境。
对了，好像还梦见一个小孩子了？黎宇仔细回想着，但因为第二个梦带来的打击太大，他已经忘记第一个梦具体是什么内容了。
也不知道是梦，还是原作发生过的剧情。
门轻轻开了，卢艺见黎宇醒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您终于醒过来了。”
黎宇呆愣得看着卢艺，又看向一脸担忧的冷秀容，脑子才反应过来，“哎？”
“您忘了吗？前两天您跟太子一同去狩猎，遇见了刺客，您为了救太子，挡在太子面前护住了他，结果却中了暗器，暗器有微毒，您昏迷了两天，总算醒了过来。”
卢艺像个解说员，语气平缓地说着。
黎宇听得不自觉地蹙紧眉头，“太子呢？”
闻言，冷秀容有些不悦地回答，“太子一直在您身边陪着，刚刚圣上找他，他才离开的。”
哎？真让人吃惊呢，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也会担心别人吗？
“皇后娘娘也很担心您，还特意让高公公送来了很多东西，全是给您的。”卢艺想起那一堆金光闪闪的东西，不由得两眼冒光。
“……”听见卢艺的话，黎宇沉思着，虽然这并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但是能够打消黎皇后的怀疑，也算是因祸得福。
毕竟那是发起狠来，连自己都能下毒的黎皇后呀，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别有用心，就算自己是她的亲侄子，恐怕接下来被追杀的，就是自己了。
见黎宇一直在沉思，冷秀容不由得握紧他的手。
再等等，再等等……等自己足够强大，能够保护这个人的时候，就不会再让他露出这么困扰的表情了。
在那之前，必须沉下气来。
没有注意到冷秀容的眸光暗淡，黎宇还在意着刚刚的梦。
他没有办法阻止黎秦成为三皇子的人，但若是他最终没有改写原主与黎秦的关系，就会落得跟原主一样的下场。
不知道黎秦现在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秋试已经快到了，林竹会在秋试前几天，死去。
一场原主刻意为之的大火，烧死了林竹，连带黎秦的自尊，情感，所有的一切，都烧光了。
黎秦自从进了丞相府，便一直处于丞相府的欺凌压迫之下，唯一能够支撑他的，便是林竹。
林竹虽然只是黎秦的小厮，但却是丞相府里，唯一一个真心对待黎秦的人。
这个事件，对黎秦的打击很大，让他彻底绝望，黑化，恨透了原主，是黎秦人设的转折点。
黎秦善于忍辱负重，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反抗丞相府的能力，便沉下心来，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但自林竹出事之后，他就像疯了一样，逮谁咬谁，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忍气吞声的庶出之子。
“我要把我受到的那些屈辱，全部，加倍奉还。”
他眼中，是癫狂，是残忍。
黎宇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自己不去做那件事，就不会害死黎秦，也不会让他黑化，但是……若是世界修正剧情线，那就麻烦了……
林竹……想起那个温和有礼的少年，黎宇有些不忍心。
“二公子呢？”
冷秀容不知道黎宇为何忽然问起黎秦的情况，但想起黎秦近几天一直在门外徘徊着，偷看了数十次都没有勇气进来的模样，胸口不禁有些难受。
为什么敌人这么多的？该怪这个人，浑身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见冷秀容不回复，卢艺便接话道，“那贱──咳咳，二公子最近一直忙于秋试，并没有过来，您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黎秦现在一心扑在秋试之上，任谁都知道他想要夺得魁首，就连丞相夫人都知道。
为了给黎秦使绊……丞相夫人有可能会做出些什么。
“不，没有。”黎宇静心思忖着，并没有注意到旁边冷秀容的异样。
距离秋试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黎宇以养伤的名义，待在丞相府中，为迎接秋试而努力学习。
他不知道黎皇后和沈亦轩的想法，最好是躲在丞相府避避风头，免得被怀疑自己有所图，而遭遇不必要的刺杀。
离秋试越近，黎宇就越担心会忽然进入剧情线。
原作里，太子遭遇刺杀之后，黎皇后怀疑这一切是沈皓然所为，沈亦轩趁机暗下集结人手。
黎秦与沈亦轩会面之后，气势便厚足了许多，直言顶撞了原主和尚书府的公子，原主为了给黎秦一点教训，将林竹骗到学院一个废弃的藏书阁二楼，妄想强占，却遭抵抗，便制造了“意外”，将林竹困在一片火海。
等黎秦发现的时候，火光冲天，人们喧闹着纷纷救火，残旧的藏书阁，没能撑住，倒塌了下来。
“林竹！林竹！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放开我！林竹──”
黎秦被众人拦住，没能冲进藏书阁救人，眼睁睁地看着藏书阁倒塌，火光吞噬了一切，在他的眼中燃烧着，却没有任何温度。
“怎么，这么生气干什么，不就是一个下人吗？赔你几个不就得了？”
“莫不是你的男宠？哈哈哈哈……长得也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尝起来嘛，也还好。”
“哪好了，可凶了，本只是想要给他点苦头尝尝，竟敢咬本公子，死了也是活该，哈哈哈哈……”
藏书阁燃烧了整整半天，才终于熄灭，而他自小便陪在身边，亲如弟弟的林竹，被绑在二楼的柱脚，活生生烧成一片黑炭。
当火光燃起的时候，目睹自己一点一点被火舌吞噬。
他会痛苦吗？
他会绝望吗？
他会……哭着喊着他的名字求救吗？
然而没有人去救他，他就这样，被烈焰灼伤，被浓烟呛死，永永远远，定格在见证自己即将死去的恐惧之中。
明明周围火光如此之亮，为何眼前一片漆黑。
弱者，就没有办法存活下去吗？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准哭，哭是最没用的。
就算哭得撕心裂肺，不会有人怜惜，也不会有人心疼。
就算再怎么埋怨世界不公，残忍，也没有用，什么都没有改变。
黎秦无数次跟林竹说过的话，跟自己说过的话，最终还是，没敌过脆弱的侵蚀。
“林竹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法护着公子，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陪在公子身边，永远……永远。”
自从大公子死后，黎秦便再也没有哭过了。
此生最后一次哭，是抱着林竹的尸体，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