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只因我是垂死之人
风涯见那木箱晃动着，不由得拔出匕首，却被身旁的黎宇抬手阻止。
“圣上寿宴，大赦天下，不宜见血。”
“若里头的灰狼，六皇子殿下还需要的话，就请殿下收回这木箱，待处置好里头的狼，再送回丞相府吧。”
黎宇说着，缓缓移至台下，正准备回座。那只灰狼哐当一声顶开了木箱，目光暴戾，朝着黎宇的后背扑了过来。
不知是哪位宫女爆发出一声惊叫。
黎宇只觉得有什么撞了自己的脚部一下，回过头的时候，那匹灰狼已经被上前挥匕的风涯解决。
血溅上黎宇的衣袖，染晕了蓝色的长衫。
黎宇缓缓蹲下看着底下那团死物，蹙眉静默了许久。
“没事吧？”李清诺上前，关切地扶住黎宇，“有哪里受伤吗？”
沈皓然看着那只灰狼，好在他刚刚让风涯上前护着，若不然，黎宇怕是会有危险。
“宇儿没事吧？”
“这灰狼怎么会跑进去木箱呢？知事大人没事吧？”
众人吵杂着，关切着。
冷秀容缓缓坐回原位，他刚刚差一点就冲上前，但见黎宇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亦轩冷冷地盯着那团灰色的死物，不由得蹙眉，这木箱……明明无法透光，为何他会知道这匹狼的存在。
“宇儿？没事吧？哎哟，这孩子都被灰狼吓懵了。”黎皇后故作关切的问话，“来人，快扶少公子过来就座。”
沈子睿蹙眉盯着那只灰狼，总觉得并不是那么巧合的事情。
一直位于后边安排宴席的黎秦，听见尖叫声，不由得出来瞧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便见黎宇伸手覆上那只已经断气的灰狼。
这灰狼，不过是原作里剧情线的一环，是为了推动剧情线而存在的“配角”，跟黎秦，冷秀容一样，没有区别。
他们也是其中的一环，没有办法违背原作剧情线的发展。
但是……他们是活着的人呀，已经不单单只是原作里的一个“角色”了，是有自己思想的“活人”呀。
黎宇将灰狼抱起，走向漠苍国的六皇子殿下，将灰狼轻轻放置在他眼前。
“杀了殿下的狼，万分……抱歉。”
漠苍国崇尚自由野性，狼，是漠苍国的信仰。
达尔虽然很气愤，但见黎宇蹲下看着狼许久，丝毫不在意血染脏自己华贵的衣衫，将狼抱起放置在自己面前。
野性的眼中，稍微柔和了些。
“无妨，不知少公子是否有受伤。”
“谢殿下关心，并无大碍。”
“虽说是我国无意，让这灰狼躲了进去，但为何少公子会知道里头有灰狼呢？”
“凑近的时候，听见里头有动静，应是活物，殿下来的时候，带了一队灰狼群，想必是不小心躲了进去。”
黎宇早已想好借口，拱手行礼后，让人清理台上残局，迎着周围目光灼灼，回到自己的位上。
“宇儿，没事吧？看你今日神情不佳。”圣上问。
“无妨，宇儿只是累了，衣衫也脏了，宇儿先下去换一套衣服，再回来。”
等离开宴会会场，黎宇独自一人回到偏宫，有些疲倦地蹲下身抱住自己。
可没有过多久，便听见外边敲门声。
“你没事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黎宇沉默了许久，才闷声回答，“谢殿下关心，无碍。”
“我能进来吗？”
“……最好不要。”
门外没有再传来声响。
因为血腥味实在是过于浓重，黎宇不得不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反正现在没有剧情线了，能不能睡个午觉再回去呢？
黎宇自暴自弃地重重跌进床上，床板发出一声吱呀声，吓得外边等候的沈皓然赶紧出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你还在呀！
黎宇吓了一跳，猛地一抬头，正好撞见开门的沈皓然。
四目相视，寂静游离。
“……失礼了，我进来了。”
看见黎宇似乎没有什么事，沈皓然才松了一口气。
生怕刚刚那只灰狼的事，吓坏了他。
黎宇重重叹了一口气，躺回床上，“我无妨，谢殿下关心。”
“你今日似乎很疲倦呢，是……因我的事与郡主吵架了吗？”沈皓然并没有进房，而是倚着门板，继续说道，“我看郡主今天也是神情怪异。”
“……”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他并没有回答的意思，沈皓然便不再提，“刚刚那只灰狼，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
“……你早就知道它在里头？”
真敏锐呀，还是应该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吗？
“没呀，怎么可能早知道它在里头，差点吓死我了，但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我总得装出一副完全不怕的淡定模样，以免场面变得更加混乱，这毕竟是寿宴嘛。”
黎宇语气夸张地解释着。
沈皓然不由得噗哧一笑，手指抵着自己的鼻尖。
“若是你怕，我会护着你的。”
心猛地一跳，黎宇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怎么了？看你似乎有些疲乏，是因为昨夜受寒了吗？”
见他不说话，沈皓然继续追问。
你的设定是高冷寡言的二皇子呀，不要老是不按照设定走啊！
黎宇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我没事。”
见他语气不对，沈皓然这才迟疑地凑上前，看着睡在床上闭着眼睛逃避一切的黎宇。
左手执袖，右手缓缓覆上他的额头。
黎宇的眼睛猛地睁开，看着近在咫尺担忧看着他的沈皓然，一瞬间忘了呼吸。
“似乎有些发热，要帮你叫太医吗？”
“帮我叫救护车。”一不小心便脱口而出。
“嗯？”
黎宇这才意识到，不由得慌乱地挥开他的手，抱着被子往里头一卷，将自己全身裹在被子里。
“无妨无妨，殿，殿下不用太担心，只是一点小风寒罢了。”黎宇磕磕巴巴地说。
“况且，外边节目那般精彩，我可是特意让幽香居的舞娘过来登台的，晚点还有墨幽的演出，实为难得，还请殿下不要错过的好。”
“外边莺歌燕舞着实好看，你编排得很好。”
沈皓然夸赞着，顿了顿。
“但比起这些，我更关心你今天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又是什么攻势！黎宇不由得狠狠得用右手做拳砸着床板，发出砰砰的声音。
“殿下你放过我吧……我心脏不好……”
“你有心疾？”沈皓然有些担忧得蹙眉，“为何不告诉我，我这就去找太医。”
“不是——”黎宇赶紧攥住他的手，“我没事，你不要去叫太医，你让我安静地待一会就好。”
手指相牵的那一刻，沈皓然不由得触电一般抽回自己的手，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他转身坐在一旁的书桌前。
“好，你好生休息，我就在旁边候着。”
——不是，你出去呀！
黎宇简直要被他这个榆木脑袋气得撞头，“殿下不需要待在我身边。”
事到如今，要想把剧情线矫正回来，只能拒绝他了。
“可我想待在你身边。”
可是……一想到要拒绝他，却不像拒绝冷秀容一般轻易。
胸口贴近心脏的某处，会隐隐作痛。
就连拒绝的话语，都梗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感觉十分难受。
可是，如果不拒绝他，这个错误剧情线是没有办法结束的。
左思右想，纠结许久之后，黎宇才开口，语气有些沉重。
“我有话想对殿下说。”
沈皓然从桌前回过头，看向黎宇。
“嗯，我在听。”
黎宇一脸认真，却又移开视线，看着一边的床柜，不敢看向沈皓然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与殿下，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答案，沈皓然早就想到了，只不过，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还是有种脚下悬空的失重感。
“是因为……我的病吗？”
“不是——”
“因为我是垂死之人……是吗？”
“不是那样的！”
这幅残破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入尘土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沈皓然了然地笑了笑，“没事，我明白。”
虽然明白，但还是会难受。
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捂住嘴便咳嗽了起来，察觉到喉咙里的血气涌上，为了不让那人担心，狠狠地咽了回去。
黎宇本想起身，却又担心他误会，只能僵在原地。
“我并没有要求你回应我，相反，你对我无意是最好的。”
这样我也不用担心，以后先你一步离去，独留你一人……
“我只是喜欢你，想护着你罢了。”
毕竟这吃人的皇宫，如同深渊上的羊肠小道，一步没有踏好，就坠入深渊，身首异处。
“只是希望，护你一生周全罢了。”
说着，止不住又要咳嗽，怕他担心，只能扬起笑意，克制着咳嗽。
“我就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
黎宇呆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攥紧胸前的衣襟，扯紧。
他在咳嗽，是因为毒素侵蚀身体，病情加重了吗？
若是不能尽快拿到赤链蛇玉，就没有机会了。
原作里，西蜀国公主被砸死之后，西蜀国太子领着使臣，连夜离开东耀国。
若是没有办法在今天拿到赤链蛇玉，明天……若是真的出意外的话，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两国交战，怎么可能要求敌方提供一国之宝，来救自国皇子呢？
所以今天，必须要找机会接近西蜀国的太子，跟他要赤链蛇玉。
黎宇并没有注意到，离开房间的沈皓然没走几步，便扶着墙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捂着口的指尖渗出血来。
也不知道这个残破的身子能够撑多久。
以往，他总是觉得，一切都是天意，没有必要争，也没有必要改变。
可这一次，他却将指甲嵌入掌心。
原来，这就是不甘心呀。
如果这病……能治好的话，是不是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