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请圣上明辨是非！
无论黎宇想要说什么，都会在开口的那一刻，被震耳欲聋的声音强行打断。
一波接着一波，呼叫的声音愈来愈尖利刻薄。
他干脆就闭上嘴，静默地盯着那些人乐此不疲地大声污蔑自己。
许久后，他才从台上站起身，静默地走到围栏前，双手抱胸看着那些人叫嚣着。
见他面色平静，周遭的侍从也没有阻拦他。
围观人群见他朝着边上走来，不由得停下呐喊。
所有人都不清楚黎宇想要做什么，一时之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黎宇环视那群人，姿态不卑不亢，语气明朗平静，足以响彻整个场前，让所有人都听清。
“不让我说话，是因为心虚吗？”
这一问，让全场人都愣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当中捣乱的人呆滞了许久后，才提高声调还击。
“哈？你这恶鬼还有理了！做过那么多坏事！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该心虚的人明明就是你！”
“既然你们不心虚，为何不敢听我讲完呢？”
黎宇不以为然，“打断别人讲话，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
那些人被黎宇这么一噎，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忘记先前记好的回话。
黎宇见全员终于没有打断他的话，才缓缓说道。
“我自落水失忆后，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违背本心，伤害他人的事。”
“你们说我是恶鬼，可以，证据在哪？”
“凡事都要讲证据，空口无凭，没有半点证据，那就是信口胡诌，污人清白。”
黎宇平静地环视全场，“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因何而来都好，没有做过的事，我便不会认，与事实不符的罪名，我也不会认。”
“你们说恶鬼降世，怪事频发，那么，倒是告诉我，究竟什么怪事是因我而起的。”
被这么一说，人们面面相觑，再次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倒是有道理。”
“自打少公子落水失忆之后，就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嚣张跋扈，逢人就咬，着实安分了许多。”
见话锋有所偏转，潜伏在其中的人赶紧高喊起来，“别被恶鬼的辩解骗了！他只是想脱罪！那些坏事都是他做的！烧死他！”
“那你倒是说是什么——”坏事。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再次被高呼的呐喊打断。
——真是，有完没完。
黎宇深吸了一口气，掩在衣袖底下的手紧攥，轻颤着。
圣上蹙紧眉头看着那些闹事的人群，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这情形，确实是像有人故意设陷。
沈皓然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正欲开口为黎宇解围，便听见一声悠长的马啸。
沈子睿纵马疾驰，朝着人群冲撞过来，人群惊呼闪躲，他猛地一扯缰绳，马儿奋起一跃，从围栏飞了进来，稳稳落在场内。
场面一片肃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讶地瞪大眼睛。
本来气得快爆发的黎宇，被这么一吓，一瞬间有点怀疑人生。
——这也太夸张了吧！又是什么奇怪的剧情！
圣上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被沈子睿这胡闹的行为气得面红耳赤，“逆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不止是圣上，连黎皇后也气得不行，却还要看在那是自家太子的份上，忍着怒意，“太子你——”
“什么鬼神之说，都是些废话！”
不等众人数落议论，沈子睿先一步翻身下马，开口怒骂。
“这是什么世道！只懂得几句话就定一个人的罪？开什么玩笑！若是这样，要律法作何？要百官作何！这就是所谓的圣明吗！”
“父皇你明明就清楚黎宇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听小人谗言！难道相处的这些日子，还比不过别人三言两语的诬告吗！”
“若这世道，只懂得凭空污好人清白，仗着人多势众，去处置一个善人，那到底谁才是恶鬼！”
虽然他的话有道理，但这气焰逼人，反倒惹得圣上更加愤懑。
“你这逆子！来人，把太子拿下！带回去！”
“我看谁敢动我！”
“圣上莫要生气！子睿！别闹了！还不跟你父皇求情！”
“父皇息怒！”沈皓然赶紧开口，平息圣上怒意，“太子只是担心黎宇而已，此事确有蹊跷，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定下的。”
看着这混乱不堪，众人吵闹的场面，黎宇有些茫然失措。
——已经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不远处，几辆马车停下，黎秦身着一身官服，未等马车停稳便跳下来，朝着围栏冲了过来，但无奈在侍从的阻拦之下没能进到场内。
在黎秦冰冷的脸上看见的是无尽的担忧之意。
黎宇一怔，有些诧异地微睁眼睛。
他身后是同样飞奔过来的冷秀容，以及赶过来的冷慕情和冷渊寒。
“少公子！您没事吧！”林竹担忧地推开众人，来到阻拦的侍从前，“公子很担心您！”
“夫君——”
若不是围栏和侍从的阻拦，冷秀容真想扑向那个人身边，将其狠狠揽在怀里。
“郡马！您没事吧！”
“喂！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东耀皇抓住的？”冷慕情见侍从阻挠，不由得气愤地开口，“不知道本公主是谁吗！”
周围人群再次吵闹了起来。
听不清他们的话，只能看见他们竭力说着什么。
——哎？这是要全员到齐的节奏？黎宇耳朵都要炸了，看着他们担忧自己的表情，原本挤压在胸口的怒意，也渐渐消散。
“你们……”
“安静！安静！”丞相再也控制不住场面。
“烧死他！恶鬼就该死！那个巷子里的人全部都被吃了！都是他干的！”
就连人群也开始胡闹着拉扯侍从，想要冲进场内，将黎宇绑起来放火烧死。
“都给朕住口！咳咳咳——”
圣上气得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见状，黎皇后赶紧为他顺气，故作心疼地劝解，“圣上不要再管此事了，此事交由丞相府全程处置即可。”
见这混乱的场面，圣上也已经累了，环视神情各异的众人，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此事……交由丞相全权定夺吧……”
闻言，沈皓然咬牙，如果此事交由丞相府，肯定会捏造证据，逼黎宇就范，已经没有转机了，就算会被人误会是恶鬼，也要将黎宇带走了。
他正准备等圣上离开，就示意躲在暗处的暗卫动手，却不料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呼叫。
“——圣上留步！”
不，不是一声，而是一群人，齐齐高喊着圣上留步。
那是一群女人和小孩的声音。
圣上诧异，回头便看见为首的莲衣夫人，不由得脚步一滞。
“等等！把那民妇放进来！”
得令，侍从便没有阻拦，莲衣夫人领着一群女人和小孩，来到台上。
众人皆被这群女人小孩整得有些不明就以。
莲衣夫人缓缓跪倒在地，闷声说道，“明将军遗孀，莲衣参见圣上。”
圣上本就觉得那妇人有些熟悉，这才认出来，语气错愕，“莲衣夫人为何在此地？”
十年前明将军为平东耀西蜀两国纷争，战死沙场，其夫人莲衣也流落失散，此事一直都是圣上心头刺。
黎宇一怔，看着许久未见的莲衣夫人，心里触动万分。
莲衣夫人抬头，看着旁边的黎宇，眼中满含泪水，这才缓声道。
“我等都是战场将军士兵的遗孀，自战役结束之后，我等皆安定下来，却不料房子被收走，流落破旧巷子，做乞丐……食不饱，穿不暖。”
“世人皆知道京城破旧巷子有乞丐饿死，冻死，病死，却从未有过人愿意出手相助……”
语气已然哽咽。
众人安静了下来。
“是，是少公子出手救助我等妇孺，我等才没有饿死，冻死，病死，是少公子为我等设想周全，给了我们住所，安定……”
莲衣夫人跪伏在地，声泪俱下，泣不从声。
“少公子宅心仁厚，甚至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惊扰我们，从不肯透露他的真实名字……可我等上下，皆知道……他是个善人……”
“请圣上明辨是非，莫要错杀一个好人……”
紧接着，那些女人小孩都跪伏在地，齐齐叫喊着。
“请圣上明辨是非，莫要错杀一个好人！”
声音越来越响，就连外边的人群也面面相觑，意识到事情的起因缘由，不由得也跟着喊了起来。
“请圣上明辨是非，莫要错杀一个好人！”
“确实少公子失忆之后，并未做过任何伤害他人之事！请圣上明辨是非！”
“是呀！我是卖烧饼的，我可以证实这事！请圣上明辨是非！”
“我何某人也可以证实！确有此事！请圣上明辨是非！”
那些藏在里头捣乱的人群，又想高呼“烧死他”，却被冷渊寒一把擒住双颊，不敢造次。
“请圣上明辨是非，莫要错杀一个好人！”
高呼的声音，盖过了那些杂乱欺瞒的声音。
黎宇呆怔地看着众人，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心头却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暖意。
明明刚才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污蔑的时候，他心里不以为然，甚至很平静，或许是已经习惯被别人这般对待。
充其量就是有些生气。
可是，在看着莲衣夫人和众人为自己求情，为自己证实清白的那一刻，却破防了。
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