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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期待遇见属于你的冬天

书籍名:《如晤》    作者:时晚

  季渝生用了一段时间去平复情绪,而后才打起精神打开电脑去写一封邮件发给时郁。
  在按下发送键前,季渝生在心里默默许愿,
  “时郁一定要回复啊。”
  借着朋友的焦急和担心这两双翅膀,这封邮件最终安全在时郁的邮箱里降落。
  都说文学是个人的表达,这一段插曲确实让季渝生在写诗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在那日因源源不绝的灵感而开得灿烂的创作之花,如今全部都变成了被抽走水份的干花,徒留外壳却失去了内在的所有。
  但万幸的是季渝生收到了先生的来信,虽然迟了许久,但是一封非常长的信,只是微微一扫就可以窥见寄件者的心意。
  信件开首依旧是如同一往一般熟悉的“生生,见字如晤。”。
  “因为事务繁忙晚了回信真的非常抱歉,请接受我的道歉。”
  “最近在快乐地忙碌着,未曾想过忙碌和疲累也可以是快乐的,但最近确实如此。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忙碌完后望向窗外那飞舞的蝴蝶,就觉得忙碌就像蝴蝶采蜜,忙碌的姿态大概也是美丽的。”
  “来到了新的城市,原本总是在心慌,焦虑,夜不能寐,但幸好认识了一位朋友。与其说是一位新的朋友,倒不如说是一位久别重逢的故友。在朋友的陪伴下,现在已经非常适应这边的生活了...”
  “除此以外,最近也解决了一件困扰我许久的事。带着一些在故乡所写的诗想在这里出版,然而遭到了书局的拒绝。不怕生生说我固执,退稿后我不死心,修改了数十遍不断投递,书局最近终于同意出版了。每次被退回稿件的时候和收到严厉的批评时总是失望的,但想着再试一次,再稍微试一次,就坚持下来了。虽然被家人批评过过于固执,但在收到书局同意出版的回复时却庆幸自己是一个固执的人。”
  看完先生分享的这一段经历,季渝生第一时间想的是对于喜欢的事情固执又有什么不对呢,而后他想到了自己,顿时深受鼓舞,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先生最后在信里询问,“不知生生最近如何呢?最近上课的情况如何?学业忙碌间有没有定时吃饭准时休息?有没有遇到什么新奇的事情呢?期待收到你的回信。”
  因为时隔许久收到先生的信,季渝生非常雀跃,在用钢笔点墨水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墨水仿佛被戏水的顽孩调皮地掀动,有几滴墨水滴到了桌子上。
  “时隔许久收到先生的回信真的非常高兴,原本担心先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如今得知先生一切顺利便放下心来。非常明白到一个新城市的忙碌期,所以没有关系,先生在空闲时再回信就好,请不要有压力。”
  “最近艺术课程讲到东方的古典画作,比起西方油画,东方画在视觉效果上也许没有那么高,但我却好像对东方的画作尤其感兴趣,因为画家的每一笔每一画,甚至是每一处留白都是在诉说着什么,都是有独一无二的意义的。我总觉得东方美不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而是总在拥抱人生,拥抱我的,看东方画时像是在品唇齿留香的花茶...”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想和先生分享。最近我鼓起勇气参加了一个诗词创作比赛,虽然非常担心会献丑,但在朋友的鼓励下,还有先生的熏陶下,还是想试一试...”
  最后季渝生也向先生倾诉了自己的烦恼。
  不知为何,在回信时,季渝生本打算和先生分享一下诗词创作比赛的详情,却在不自觉间理清了诗的发展和脉络,想起先生在信里提到诗集,他又去找了一些先生以前寄给他的诗,透过分析先生诗里的结构和意象,完成了以冬天为主题的诗的初稿。
  这是先生随信而来的祝福吧,毕竟先生似乎一直和美好的事情挂钩,就好像他可以为美好的事情插上翅膀,让他们朝别人飞去,季渝生将信件放入信封后如此想到。
  经过几日的思考和修改,最终季渝生在比赛截止前把自己的诗交了上去,比赛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明托拿了优良奖,他和所有的获奖者都会在诗词比赛的颁奖典礼上待嘉宾评价完后,简短地分享自己的创作灵感。
  季渝生提早一些到达颁奖典礼的讲厅,但已经有几十位嘉宾和同学已经到了,他刚坐下,就听到门口传来明托响亮的声音,“宋教授!你看到我的作品了吗?”,季渝生放下背包后抬起头来,看见明托从门口一边小跑向宋时鹤一边这么喊着。
  只见宋时鹤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又说了些什么,但因为离得有些远,季渝生听得不太清楚。他来这个颁奖典礼本就不是为了拿奖,只是想透过听听程雁柏和宋时鹤对同学的赏析学习一下,可他突然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因为对比起明托,自己真的显得太没有天赋和差劲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明托伸手想抱住宋时鹤的手,季渝生不知为何内心一紧,正冲动地想要喊宋时鹤的时候,只见宋时鹤礼貌地移开了他的手,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指了指空的座位说了什么。明托眼尾瞬间如同柳树般微微垂低,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他金色的头发仿佛也因此失去光泽。季渝生在明托转身离开后才看向宋时鹤,可他却发现宋时鹤已经在看着他了。
  “生生,午安。”宋时鹤挥了挥手,朝他做了个口型,因为有许多同学在,季渝生有些不好意思大声喊,于是朝他点了点头打招呼便移开目光了。季渝生一移开目光就捕捉到明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一刻,他眼底好像还带着一丝敌意,就像丛林里伺机而动的猎豹。明托一看到季渝生望向他,便立刻舒展了五官,笑着善意地向他打了一个招呼,季渝生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回应。
  “下面有请优良奖明托同学上台解释创作灵感,欢迎。”
  随着主持人说完这句话,后面的投影机投影出明托的作品。
  《雪》
  雪
  落在炽热肌肤上
  却不会蒸发
  呻吟间呼出水珠
  却无法成雾
  将丝绸变至透明
  却不曾脱下
  热浪里翻来覆去
  却泡在海底
  都是雪
  ...
  “程老师,宋教授,各位教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明托。我这一首诗的主题是冬天里的一场疯狂的性*,是雪与火的交融。从“落在炽热肌肤上”一句开始的复数句是因为欲望而生的火,而从“却不会蒸发”一句开始的单数句是冬天的雪。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我认为冬天是非常阻碍人们释放欲望的,冬天里人们被很多东西,比如厚重的衣物,冰冷的雪隔着,故此雪亦作血,意思是在冬天里人们牺牲了许多活动的机会...”
  听着明托的分享,季渝生的眼光不由得投向坐在前排的宋时鹤,因为宋时鹤背对着他,所以他并不知道宋时鹤现在是什么表情。是欣赏吗?不,宋先生应该是不算非常喜欢这种题材的作品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明托是有才的人,宋时鹤多少会有一点欣赏他吧。
  虽然因为知道X市诗坛是颓废派当道,人们追崇的是欲望,再加上之前和宋时鹤聊天提到过X市诗人们追求的是人性极致的放纵,所以对结果早有所料,只是当他看着台上的宋时鹤为别人颁奖,并且细心聆听别人的分享的时候,他很希望自己也有能力可以得奖,可以站在台上大声地向大家分享他和宋先生的灵感,当然最重要的是,希望宋先生可以听到,可以感谢他,可以不让他失望。
  虽然没有拿到奖,但听了程雁柏和宋时鹤对不同作品的赏析后,仍旧学到很多东西。在颁奖典礼后,季渝生想着明托一定会缠着宋时鹤,于是有些失望地离开。谁知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人拉住了。
  “生生。”
  季渝生转头,发现宋时鹤用明亮的笑眼看着他。见明托没有缠着宋时鹤,季渝生转头望向讲台前,发现程雁柏身边有很多人,而明托正处于正中心,他正挽着程雁柏的手,把脸贴得很近,用他最靓丽灿烂的笑容深情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还贴着程雁柏的耳朵说了什么,程雁柏不但没有用退开,反而深深地望着他,万般思绪如同群鸥过海一般掠过眼眸。
  程雁柏不是有时郁吗?怎么还让别人那么亲密地挽着他?
  正当季渝生还因此感到奇怪的时候,宋时鹤的话却让他不再有心思去想别人的感情,因为宋时鹤低声问他:
  “你的作品是那首《雪夜》吧?”
  季渝生睁大眼睛,非常惊讶地看着宋时鹤,作品在接受评赏和批改时都是匿名的,宋时鹤是怎么一下就猜中的?
  宋时鹤看到生生惊讶的表情,心里了然自己是猜中了,他愉悦地笑了笑说:
  “我就知道是你。读那首诗,我脑海里浮现的全部都是你,你在呼唤初雪,你在堆雪人,你在烤火炉。我就知道是你,我很肯定是你。”
  听着宋时鹤笃定的语气,季渝生总觉得仿佛无论人群多拥挤,下过多少场雨洗去足迹,被多少恶人抹去存在,宋时鹤仍然会认出他在哪里。
  季渝生此时此刻也突然也很想对宋时鹤说他也可以,他相信自己也可以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宋时鹤,因为宋先生和他的诗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唯一能撼动他的。
  “宋先生一一”
  还没等季渝生回应,诗词学会的同学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宋教授,我们可以和获奖者合影一下吗?”。
  宋时鹤朝站在台上的同学点了点头,然后对正想说些什么的季渝生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我先去拍个合照。”
  季渝生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手放到背后扶了扶背包说:“没事,宋先生你先忙。”
  幸好学会的同学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容让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想想该怎么回应,自己刚刚听到宋时鹤的话除了心跳的飞快,还有想告诉宋先生。
  宋时鹤点了点头说好,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会儿,退后几步回来和季渝生说:
  “生生,”
  “嗯?”见宋时鹤又折返回来,刚松了一口气的季渝生有些慌乱地应声。
  “下次和我分享你的诗吧,我想听你念给我听。”宋时鹤的语气太过雀跃,让季渝生本能地答应了。台上又传来催促的声音,宋时鹤匆忙走过季渝生时,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
  “期待遇见属于你的冬天。”
  但季渝生刚走出门口,却又被人叫住,只是这次的声音怯生生的,充满了不确定。
  “渝生?”
  在转过头前,季渝生至少可以肯定不是宋时鹤,因为宋先生总有坏习惯,喜欢喊生生,还喜欢把第一个生拉长,第二个放轻,仿佛总能预料到他会在听到第一个生时回头,然后看着宋时鹤喊第二个生,就像在接驳前半生和后半生,前半生在呼唤,后半生是相伴。
  “章舒...?”季渝生转过头后,眼眸映出惊讶和慌乱,喊出名字时他清楚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在冬天里被霜雪打中浑身发抖。
  不敢回忆的中学时光瞬间带着贝壳和碎片被拍打到岸上,季渝生花了四年去平息自己当年狼狈的逃离瞬间又被带到眼前。
  季渝生一直觉得自己是唯一的背叛者,所以他只能狼狈地逃走。
  “渝生!真的是你!”那人越跑近他,季渝生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发抖的频率越来越快,心里也像突然悬在一条钢丝上,他只想逃跑,但却挪不开步子。
  也许在心底,他还是想见回他们的,毕竟曾经那样一起奋斗过,毕竟曾经一起站在山顶向着汹涌的海大喊自己要做捕梦人,自己要反抗,自己要不后悔,毕竟只有他们不会嘲笑彼此不切实际,毕竟只有他们流着泪却从不后退。
  可现在的他就像背着背叛者的烙印,一堆朋友中只有他没有实现当初的任何愿望。
  回忆捆住了他,于是就算心里不愿意,他还是回头逃跑了,留下身后的人在原地慌张地喊他的名字。他往回忆的深渊里跑去,站在洞口的人想拉住他却来不及。
  宋时鹤在台上看到了这一幕后若有所思。拍完照后他走下台,穿过人海走近那位同学,拍了拍那位同学的肩膀说:
  “您好,能聊一聊吗?”
  那人愣了愣,而后宋时鹤又说了什么,那人才点了点头说好。
  回到家后,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重遇,季渝生久久无法平复心情,找不到倾诉的人,唯有大半夜爬起来给先生写信一解内心的烦乱。在橙黄色的台灯下,季渝生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信纸。
  “先生,你觉得人或许是可以跨越过去的吗?”
  “当初信誓旦旦说过的话最终一样都没有做到,好言相劝却被我赶走,朋友总是会怨我的吧。我已经没有脸面去见他们了。”
  “因为丢脸而不辞而别是火上浇油,更让人讨厌的吧?”
  想着当年的事情这么写着写着泪水便和笔墨混在一起,季渝生伏在桌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人在过去因为懦弱犯了错,抛弃了理想和一直支持自己的朋友,还有机会寻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