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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清晨那一枝沾着露水的玫瑰

书籍名:《如晤》    作者:时晚

  季渝生本以为宋时鹤至少会因为此想起他们的过去而微微感动,可宋时鹤却只面无表情地死盯着这个雕塑,完全没有接过去的意图,用尽全身在表达着这个自己和这个雕塑毫无关系。
  在季渝生的手开始发酸的时候,宋时鹤终于抬眼望向季渝生,用一片荒芜的眼眸沉沉地看着他,毫无温度地问:
  “这次是想要什么?”
  季渝生捧着雕塑愣住了,张了张嘴不知所措地问:
  “什么?”
  宋时鹤依旧面无表情地又问:
  “那时想要工作和推荐信,这次呢?这次想要什么?”
  季渝生捧着这个雕塑的手,不知是因为这句话,或是捧着许久都没有被接过去而开始微微发抖,他说:
  “我没有想要那些。”
  把话说出来后却发现不只是自己捧着雕塑的手,连声音好像都在走钢丝一般发抖。
  宋时鹤闻言冷笑了一声,明显不相信地说:
  “没有想要那些吗?”
  他的眼眸随着窗外越来越大的暴风雨蒙上一层雾,雾气又因为温度太低而在被吐出的那一刻结冰,如同冬天下冰雹一般一下一下地打到季渝生身上。
  “得到那些之前总是让我对你怀有期待,得到以后就失约。是没有想要那些吗?”
  “当年的失约是有原因的,我很抱歉...”
  宋时鹤闻言整个人顿时转过来,盯着季渝生问:
  “有原因吗?什么原因?”
  当年的事情,季渝生无法对宋时鹤说出实情,于是他只能说:
  “...请你相信无论是当时的我,或是现在的我,都是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
  宋时鹤的眼眸沉了一沉,低声说:
  “季渝生,你又骗我。”
  听到这句话,季渝生的手指一抖。雨势也仿佛一直偷听着他们的谈话,随着这句话而突然加大,宋时鹤沉默了一会说:
  “雨是诚实的,见不得人说谎。”
  随着好几滴雨水大力落到屋檐上发出巨响,宋时鹤看向窗外,望着那些无处可依的雨滴说:
  “我在画展等你那天,也是在下雨。我一直觉得那是好的预兆,毕竟我对你心动的每一刻好像都离不开雨。”
  “就算那场雨后来变成了暴风雨,我也坚信你会来。可后来我发现那一场暴风雨就只是纯粹的、摧毁性的暴风雨而已,我不该赋予他任何意义。”
  "其实不止暴风雨,"宋时鹤自嘲道,"应该说是我对所有东西都过份解读了。"
  "所谓晴空雨,所谓Iridescent,所谓夏天里看的雪,其实只是像天气一般普通的词语而已,是我过度在意了。"
  见宋时鹤扯了扯嘴角又要继续说些让他伤心的话,季渝生着急地出声说: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那些都是如先生所说有意义的。这次来我没有,没有想要什么,只是想要表达我的真一一”
  宋时鹤没等他说完“真心”二字,就打断了他的话,冷漠地说:
  “是,你现在应该是不图些什么了。”
  他垂下眼眸低声说:
  “因为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宋时鹤重新抬起头,看着季渝生说: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当年我失去了批改你们作业的资格,所以我没有看到你的作品。”
  季渝生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发白,捧着雕塑的手也开始无力地垂下来,可宋时鹤却继续说:
  “写信什么的都是过时的东西了,科技发达让生活便利,现在已经没有人写信了。”
  季渝生手一抖,那个雕塑就摔到了地上,常青藤和少年也因此分开,他们之间的连接变成了一块块碎片。随着雕塑掉落的一刻,窗外也传来沙沙的声音。
  宋时鹤看了一眼窗外,盯着落地窗的底部想了想,而后走到门口拿起一件外套和雨伞,出门前对季渝生说:
  “晚了,你早点休息吧。你的那间房间虽然不及主房大,但也很舒服,不用客气随便用,好好休息吧。”
  宋时鹤说完这句话拿起雨伞就打算出门,季渝生以为宋时鹤出门后就不会回来,于是又鼓起勇气喊他:
  “宋先生,我们一起跑过的每一场晴空雨,你还记得的对吗?所以它叫Serein...”
  Serein随着宋时鹤穿好鞋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听到季渝生喊他,于是朝他呲了呲牙。
  宋时鹤背对着他,打断了他的话说:
  “我说过只是带它回来的那一天下着晴空雨,所以才叫它Serein.”
  “不好意思,Serein不像我,不懂得藏自己的心思,也不懂得尊重人,我替它道歉。”
  说完这句决绝的话,宋时鹤就打开门出去了,留下季渝生独自一人在客厅,看着破碎的雕塑眼眶泛红,整个客厅也只剩下吹风机吵杂的声音。季渝生觉得自己仿佛还在街上孤单地淋着雨,耳边是冷风不断吹过的声音,整条街都空荡荡的,只有他这一个没有打伞的人。
  明明只是待客之道,却被自己当成了旧情难忘,心里还一直怀着可以去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约定的希望,可现如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是不可能了。
  自己现在就像在听闻果子快要当季的时候脑袋一热就跑去了果园,可他忘了在这个时间,果园的主人并不欢迎他的叨扰,甚至因为他的到来,让明明正值花期的花果都凋落了。
  是让人讨厌了吧,所以才会宁愿放下果园也要远离他。
  正当季渝生要拖着脱力的身子回房时,他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巨响。担心宋时鹤出了什么事的他瞬间就打开门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没有理会自己会不会着凉,也没有想起来要拿伞,只是想到宋先生发生了什么,他就跑出去了。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季渝生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先生对万物都那么有情,可唯独现在的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再得到先生的关心了。
  他跑出去后,看到宋时鹤打着伞站在垃圾桶旁,往下看去是被打翻了的垃圾桶,还有两只躺在垃圾堆里的小松鼠。低着头看着它们为它们打伞的宋时鹤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见远方慌慌张张狼狈不已的季渝生,他顿时皱起眉头。
  是啊,宋先生本来是一个看什么都会高兴的人,可唯独看见自己,却会皱眉,会露出讨厌的表情,还会说没有温度的话。
  “你出来干什么?”宋时鹤的话里藏着怒意,他这么说完轻轻踢了踢垃圾桶,那两只小松鼠就奔奔跳跳地跑回了树林里,想来他们两个在那里应该有自己的树屋,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雨水一把盖上季渝生的眼睛,他半睁着眼,看着生气的宋时鹤有些无措地说:
  “我听到有声音,有些担心你...”季渝生话还没说完,就隐约间看见宋时鹤朝他走来,停在他面前为他打伞。
  ”你就不能稍微更在意一些自己的身体?“
  被宋时鹤护着回到屋里后,进门后宋时鹤说:
  “你自己快点再去换身衣服,然后就早点休息。”
  说罢就又要出门,季渝生慌乱间抓住他,宋时鹤以为他是没站稳,立刻扶住他问:
  “觉得很冷吗?”
  季渝生死死地垂着头,低声说:
  “宋先生...可以不要走吗?”
  他觉得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所以他想和先生待久一些。
  宋时鹤愣了愣,于是季渝生低着头又说:
  “就只是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吗?”
  “如果,如果是因为不想再见到我的话,我可以离开...”
  见宋时鹤沉默着没有回答,季渝生只好颤抖着收回手。可他却在收回手时听到宋时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
  “垃圾桶被松鼠打翻了,我收拾一下,不然明天早上还会有其他动物来翻垃圾桶。那里面有玻璃,会划伤他们。”
  季渝生这才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宋时鹤。所以宋时鹤不是因为他唐突的告白,或者因为他留在这里所以想要离开吗?
  “只是一会,很快就会回来。”宋时鹤又说。
  “...好。”
  "手"空气静默了一会,宋时鹤突然又说。
  "?"
  "能放开一下吗?"
  季渝生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见自己紧紧抓着宋时鹤的手,于是立刻放开。
  "...不好意思。"
  "没事。"
  宋时鹤等季渝生放手后,看着他放柔语气说:
  “很晚了,你先休息吧。“
  说罢就开门出去了。
  季渝生回房后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宋时鹤什么时候回屋,等他确认宋时鹤回到屋子里后却又躺在床上想着过去整夜无眠,导致早上醒来时眼睛发肿。
  第二日清晨,季渝生打开窗,发现窗外有一枝沾着露水的玫瑰。他读过先生的一首诗,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一整夜都在为你流泪。万物确是有情,知道他的心一整夜都在为先生流泪,他忍住了又泛起的酸意,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毕竟对于宋时鹤来说,那个约定因为自己的失约已经没有意义了,自己又何必留下一直展现自己困于过去,丢人现眼呢。
  玫瑰会落下万丈深渊,笔锋会钝得无法下笔,只是季渝生未曾想过他们活着的时候,这样的一天就已经到来。
  季渝生本想悄悄离开,背着包下楼却看见穿戴整齐的宋时鹤,宋时鹤仿佛昨天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拿着两份早餐,脸色如常地朝他打招呼。
  “醒了?下来吃早饭吧。”
  说罢就把两份早餐放到了餐桌上。
  季渝生有些悲哀地想,沾着露水的玫瑰只出现在自己的窗前,眼睛红肿的只有自己一个,先生是真的不在意他了吧。
  “宋先生今天要去哪里?”季渝生拿起一个牛角包问。
  “去A大。”宋时鹤低头切着煎蛋说。
  从这几天报纸的消息季渝生能猜到宋时鹤去大学做什么,也突然想起自己来的最大目的就是希望能劝他不要放弃,但后来却因为被宋时鹤不留情面地拒绝自己的心意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过了今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和宋时鹤说些什么了,也知道宋时鹤本身应该其实并不想放弃艺术,于是就算是最后他依旧决定告诉宋时鹤自己无数次被他所启发和救赎,他是延续艺术的人,希望他不要放弃,于是季渝生说:
  “宋先生,”
  “?”宋时鹤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你是要向大学正式递交辞职信了吗?”
  宋时鹤先是心一抽,看到季渝生脆弱憔悴的样子又觉得心痛,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板着脸点了点头,季渝生闻言顿时眼眶发红,想说什么又怕忍不住泪意。沉默了许久后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不要辞职吗?”
  宋时鹤愣了愣,季渝生又说:
  “先生学识丰富,又善于观察和捕捉美,是很多艺术品的光。先生不该让它们熄灭,而应该让它们持续燃烧、生生不息啊。”
  意识到季渝生是还在劝他对于辞职一事三思,宋时鹤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头望向季渝生,无力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们系的学生每一年都在减少。这里已经没有氧气让他们燃烧了。”
  “自从学校决定要合并艺术学院后,艺术在这里就缺氧了。”
  “多好笑,当时以艺术立校的,现在却只有名字顶着艺术,里面却没有艺术了。”
  听到这个答案,季渝生的心仿佛划过玫瑰的刺微微发痛,因为他清晰地明白宋时鹤以前有多喜欢艺术,可现实却残酷无比,无情地目睹着珍贵事物消逝并对此袖手旁观,宋时鹤的这个决定也肯定是失望至极后才做的决定。
  季渝生想着这些也沉默起来,空气一时只剩下餐具敲打玻璃盘的声音。宋时鹤出声打破寂静说:
  “没事,做了那么多年,我也腻了。”
  季渝生拽紧了手里的叉,手心却一下被冻到,就像心里突然一痛。
  “先生不喜欢艺术了吗?”
  宋时鹤的脸色黯了黯,沉声说:
  “嗯,厌倦了。”
  在宋时鹤回答时,季渝生看到了他眼里熄灭的火光,在他还没有看到还有没有一点可以重燃的火光前,宋时鹤就又低下头了。
  见季渝生整个人明显情绪低落起来,宋时鹤低头切着东西说:
  “时代在变化,总有一些东西会被抛下,都是正常的、可以预料的。”
  听到这句话,季渝生嘴里喊着一口牛角包却忍不住出声说:
  “可艺术是不可替代的不是吗?不会再有别的东西可以那样触动人心了。”
  季渝生把头埋得低低的,闷声说:
  “所以为什么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抛弃呢。”
  季渝生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带上一丝哭腔。
  宋时鹤若无其事地切着煎蛋,说:
  “在你眼里美好的东西,在大多数人眼里说不定就是拖累时代的,过时的垃圾,他们认定的东西,你无法轻易说服他们去改变想法,他们对你是,你对他们也是。”
  宋时鹤低头看了看腕表提醒说:
  “快到时间了,要抓紧时间出门了。”
  季渝生顿时觉得嘴里的牛角包特别干,他悄悄抹了抹眼睛,抬起头两眼发红地问宋时鹤:
  “因为多数人和你想法不同,所以先生就要放弃了吗?”
  “人类尚存,艺术不朽。不是先生说的吗?先生现在明明存在着却要让艺术消散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剧情到这里有点抱歉,但如果没有算错的话今天是生生的生日,去年今天好像是刚写到他们相遇,今年就...嗯...但明年,明年应该就会和宋先生好好在一起庆祝了。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
  生生,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