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改过来的坏习惯
宋时鹤低头摆弄了一下拍换挡把手,自然地说:
“是过去养成的习惯。”
“看到什么觉得很适合送给别人就会想要先买下来,也不想有没有机会送出,满脑子都在想这件礼物实在很适合,在想那人收到礼物的神情,会不会像太阳升起,笑容灿烂得耀眼夺目,又或者会不会像月亮高挂,眼睛弯到好看的幅度。一想到这里,心就瞬间被填满了,砰砰砰地像春风吹过风铃般作响。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把礼物买下,一回神,手里就已经拿着那件等待插上翅膀送出的礼物了。然后就是风看到我如此情状后的催促,不断地推着我,不让我停下脚步,用尽全力奔向他送给他最好的礼物。“
宋时鹤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依旧目视前方,仿佛话语里那个总是有着像鸟儿羽毛般丰满的心情的人不是他一般。季渝生一边听着先生的这些话,一边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先生的形容被话语里扑面而来的春风吹得砰砰作响。宋时鹤所说的礼物,或许是指他们以前互送的礼物吗?是在说那盒载着太阳的墨水盒?是在说造梦的钢笔?还是那本见证他们相遇,见证万物争鸣之始,被季渝生珍而重之,这些年一直都放在他书房的高架上,鼓励他向前奔跑的诗集?
又或者是在说,他们以前曾经互通的心意?曾经可以携手在夏天去往冬天的话,现在能一起从冬天折返春天吗?雨天还有意义吗?
整个人被回忆包裹住的季渝生,抵挡不住回忆的浪潮狠狠地拍打着脑袋,千言万语向是要汹涌而出,想要放开一切去问宋时鹤是不是还留恋过去,还在意他。他握紧双拳,紧紧地盯着拐弯的地方,下定决心要在转弯后告白一切藏在心里的问题,可在车子拐过弯后他却在听到宋时鹤打回方向盘管柱的声音,然后听到他淡淡地说:
“但这其实是一个坏习惯吧。”
“既浪费钱,浪费时间,也透支感情,容易让希望落空,拿着送不出去的礼物伤心地回到家里,盯着垃圾桶却舍不得扔掉,每日看着他们徒增烦恼。带着一丝容易熄灭的、终有一日可以送出去的希望。”
过了一会,宋时鹤又说:
“所以,我已经在慢慢改过来了。”
季渝生觉得宋时鹤话语之间泛起苦涩,可他听完宋时鹤的话却只能想是不是只是自己执意觉得如此。
看了一眼季渝生身上的衣服,宋时鹤说:
“那家店也是,我最近已经很少去了。”
“...为什么?“季渝生颤抖着声音问。
宋时鹤这次没有沉默,只是淡然地、毫无留恋地说:
“就像你说的,那家店的风格不适合我,我去那里作什么呢?”
这句话让季渝生觉得也许宋时鹤当真是放下了一切,只是自己被过去网住了,逃不出来,看什么听什么都觉得还残留着过去的痕迹,因为他们曾经共同赋予万物意义。季渝生觉得这个天气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会在下一秒下雪,晶莹剔透的雪可以洗掉一切旧意义,重新赋予事物新的意义,可是迎接他的却只是无情的雨打在车上,怎么样也洗不掉过去。
他至少该庆幸,宋时鹤待他还是如此温柔,用了一种最间接的方式扼杀他仅存的一丝希望。
其实在那之前,自己就该明白这一切的,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将今天当作是最后一天吗?可他却只觉得胸口发闷,想要歇斯底里地在雨里哭出来,却只能坐在宋时鹤身边两眼发红。
没有收到季渝生的回答,宋时鹤又沉沉地说:
”我想,我们都该到适合自己的地方。”
季渝生闻言才抬起头来,艰难地说:
”什么?”
宋时鹤握紧了一些方向盘,说:
“...因为待在不适合的地方,会很难过。”
季渝生听到这句话后,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宋时鹤这句话是在说自己不适合待在他的身边,又或者是在说,自己不适合和他齐肩去追求艺术。
宋时鹤说完这句话后没有看季渝生的反应,反而转头直视着前方,而后又有些僵硬地把头稍微转向另一边,像是在掩饰什么。
压不下情绪的季渝生也只能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色就开始变得模糊,不知是因为泪水,还是因为车窗上起了的雾水。
车子又驶了一会,他们两人别过脸后凝结的气氛突然被一首歌打破。
“Il est temps on l'attend on le dessine
On se pare se prepare on s'y destine
On s'unie se choisie et nos vies sont liees”(1)
季渝生一听到这首歌注意力瞬间回到车厢里,整个人顿时一抖,变得非常慌张,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的时候差点抓不住它,好不容易抓住了又一滑,掉到座位下,捣弄了一番后他因为在宋时鹤面前露出如此慌乱的样子而耳朵发红,低着头打开屏幕发现来电人是公司的同事。
他打电话请假时和老板同事提过自己有些私事要请假,请假期间不太方便听电话,如果有急事才打给他,现在对方打来,想来是有急事,可季渝生却不想在宋时鹤面前谈自己金融相关的工作,再加上这首歌让处于现在这种情况下的自己心思完全被暴露,羞愧难当,他只想把电话快些掐掉,好让这首歌停下来,而电话最终在无人接听下自己挂掉了。
车厢一时又安静下来,季渝生把头埋得更低,握着手机的手手心都是汗。这首歌对他们两人而言意义非凡,自己的铃声是这首歌的话,藏着的心思定是展露无遗了。只是在这种完全被拒绝的情况下被动地暴露出来,实在是太糟糕了。
可宋时鹤却没什么反应,脸色如常,就像那首歌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一般说:
“没关系,你可以接的。”
“啊,没,没事,不是重要的电话。”
宋时鹤看了他一眼,问:
“是谁的电话?”
“不...不是重要的电话”季渝生磕磕绊绊地说。
“是家里的电话?”
在宋时鹤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强制的询问下,季渝生最后还是坦白说:
“公司打来的。”
宋时鹤愣了愣,“...是公司啊。”
在对话间,一直低着头紧紧地握住手机的季渝生没有发觉,宋时鹤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青。
季渝生话说完没多久,同一首歌又突然响起,他慌张地想要按掉,宋时鹤看了一眼他的来电显示,说:
“没关系,接吧。既然是公司打来的电话,也许是有急事。”
“啊,不,没──”
宋时鹤没有理会他,径直问:
“是因为公司资料不能泄露给外人?我可以带上耳机。”
“不是的,只是,我...”季渝生说到这里,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宋时鹤见状说:“那就接吧,没关系。”
在宋时鹤一直让他听电话的情况下,季渝生最终还是整理了一下心情,接了不断打来的电话。只是他接了电话后就以从宋时鹤身边移走了一些,紧紧贴着左边车门,缩成一团,好像非常不想泄露对话内容一般。
宋时鹤觉得这样的季渝生就像总是在晚上跑来自己家附近的松鼠,一被自己发现就抱着食物缩成一团。只是松鼠只让他觉得无奈又可爱,可眼前的人却让他心隐隐作痛。
生生好像,又消瘦了许多,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而后他听到季渝生和刚刚截然不同的、他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听过的严厉且决断的语气。
“喂?”
“什么?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取消第二次会议?你们第一次汇报工作没有做好吗?”
”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新人”他已经过了试用期成为正式员工很久了,上班开小差用新人作借口,被安排做一个极度简单的只有几十页汇报简报却错漏百出,也用新人作借口,到了现在导致公司失去合作伙伴,还在用“新人”做借口吗?”
”是老板亲戚的儿子又怎么样?工作能力不高的事实会因此而改变吗?”
“当然,我当然会帮你们,那是公司很重要的合作伙伴,但我也会向老板如实汇报。”
“不,抱歉,我已经给了他很多次机会了。”
“嗯好,重新整理资料辛苦你们了,我回来请大家吃饭。”
“嗯,好的,我这两天就回去。”
直到确定挂掉电话后,季渝生才坐回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宋时鹤一眼,发现他脸色如常,想着他可能没有注意自己的电话,季渝生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可当车在红灯前的路口停下之时,在这通电话之后一直沉默着的宋时鹤突然出声,说:
“比如说,”
“比起去坚持当年错过的选择,我觉得你现在才是到了适合的地方。”
这句话就像是最尖锐的钢笔,“哗啦”一声将季渝生脑海里写满过去的信纸划烂,压垮他们种下的花。
“什么?”季渝生无力地垂下握着手机的手,抬起头来双眼发红问。
“我想你当初是做了对自己而言最正确的选择。”
季渝生闻言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开始发抖,声音像在慢慢靠近地震震央,“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宋时鹤这句话虽是问句,却非常笃定。
“先生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吗?”季渝生垂下眼眸,眼睫毛如同被打湿的蝴蝶软弱地在残枝上栖息,悲哀地问。
宋时鹤却像对季渝生的情绪全然不觉,带着一丝讽刺意味说:
“有稳定的工作,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而且工作能力高得老板青睐,可以在职场里呼风唤雨,指点别人。”
“而且你现在应该在过着富裕的生活吧,穿金戴银住高楼,是多少人的梦想。”
宋时鹤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对你来说,这些还不算是过得好吗?你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贪心?”听完宋时鹤的这个问题,季渝生苦笑一声,脸色黯淡地看着宋时鹤说:
“那是我想要的吗?”
“...”
没有得到宋时鹤的回答,季渝生用带着一丝哀伤和无力的声线,小声问:
“先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宋时鹤一直沉默着,于是季渝生又说:
“先生不明白我在坚持什么吗?”
季渝生坐得更直,整个人朝着宋时鹤说:
“我不想要这些,”
宋时鹤的无动于衷让季渝生在内心不断问,为什么?为什么曾经和他心意如此相通的先生现在是这么地拒绝理解他呢?
“我真正想追求的是什么,先生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1)《Ding Dong》 from 《Le Rouge et le Noir L'Opera Rock》
今天应该能更两章,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