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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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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只是梦一场

书籍名:《如晤》    作者:时晚

  季渝生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看窗外,却发现时郁早已失去了踪影。想起先生在信里为了开解他而说的话,季渝生还是点了点头坐回座位。可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死死地低头盯着桌子上的材料,不敢面对章舒。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后,章舒开口问:“上了大学以后,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无论是成绩和实习都挺好的。”季渝生低头一边织网一边故作轻松地说。
  可章舒听完这个回答后,说话的语气却突然变得有些严厉,好似还带着一丝怒意。他说:“你知道我不是在问你这些。”
  季渝生正在把珠子套进网线的手一抖,珠子如同雨滴一般散落到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章舒的椅子下面。
  其实季渝生能猜到章舒的反应,想当年他们是多么要好,要好到季渝生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章舒更了解他,要好到就算他在用尽全力欺骗自己章舒却能找到他的真心。所以他应该要猜到的,这种违心的话,章舒断然是不会相信的。
  章舒看到季渝生有些剧烈的反应,低声叹了一口气,弯腰帮他捡起来,然后伸手递给他。
  在珠子掉落到季渝生手掌的那一刻,他说:“我是想问你,你喜欢你的大学生活吗?这四年你读书读的高兴吗?”
  季渝生忍住汹涌而上的泪意,颤抖着手一边把珠子收回来继续穿到线上,一边转过头去说:
  “...只是在过着我应该过的生活罢了。”
  章舒闻言伸手压了压他打算继续串珠的手,低声说:
  “不要骗我。你骗人技术从以前开始就不怎么样。”
  伴随着章舒的这句话,看到像以前一样握住自己的手,季渝生最终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哽咽着说:“对不起。”
  看到季渝生的反应,章舒摇了摇头说:“我们当年没有怪你...只是...只是觉得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你遇到困难都不和我们说呢?”
  季渝生正拿线绕着边框的手抖了抖,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能沉默。
  章舒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手里的网,眼眸黯淡,说:“齐梧在去年去世了。”
  刚串好的珠子一下又全部散落,落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仿佛被灌了铅的银雨,落下时把季渝生的思绪也一并大力拖下拽进深渊。季渝生惊讶地望着章舒。
  “她?她怎么会?”
  齐梧在中学的时候运动能力就出类拔萃,经常在各种体育比赛里得奖,尤其是短跑,甚至有许多男孩在短跑赛道上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季渝生天生爱静,和她并不是一路人,但章舒和她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都很好,所以季渝生后来经过章舒和他们成为了朋友。
  “因为抑郁症,自己选择的。”章舒说这句话时正不自觉地搅乱着手上的网,仿佛那是齐梧去世前被噩梦侵蚀的、无比混乱的生命。
  “家里逼她转系,刚开始她不愿意,后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就突然转了系。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章舒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无比沉重,如同下雨天的乌云。
  “直到她的葬礼。”
  章舒说到这里握紧了拳头,季渝生清晰地看到他大力到发白的手,同时也觉得电闪雷鸣仿佛顺着这句话落了下来,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无法相信章舒口中所说的一切。
  章舒深呼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又继续说:
  “后来听她的同学说自从转系以来,她一提起体育就会哭。可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甚至一直因为对她的决定感到生气而疏远她。”章舒手上的网越来越乱,说着说着他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住,望向季渝生说:“在她的葬礼后,我突然想起了你。”,说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有些难看地笑了笑,仿佛对季渝生还在他眼前这一件事无比感激地说:“你没有那样真是太好了。”
  章舒抹了一把眼睛又继续说:“从闻冬口里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是惊讶的,也是欣喜的。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又或者说你不愿意再见我们了。”
  说到这里章舒想起什么笑了笑,”不过你确实一看到我就跑啊,我难道是什么怪物吗?”
  季渝生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只是有些太突然了...”
  章舒闻言朝他一笑,说:“可幸好那天诗会以后宋教授找到我,告诉我你不是在拒绝当年的我们,只是在为此感到自责,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你真实的心情。但其实我们没有责怪过你...就算是当年有些愤怒地质问你也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做,我们其实并不是想要责怪你。其实我们也该道歉的,对不起...我们当时恶语相向确实有些过分了,只是我们知道你是很有才华的人,我们为此感到可惜。我想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当初的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了,可你最后的选择让我们觉得你自己并不高兴,那不像是你自己的选择...就像...就像后来齐梧的选择。”
  章舒拽紧了手里的网,这让季渝生一时觉得仿佛是他们被网困住了,而不是网被他们拽住了。抬头看到季渝生就在他眼前,章舒才松开了手里的网,弯起眼睛,露出如同当年在操场的阳光下般灿烂的笑容说:“但幸好,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听完章舒说的话,季渝生觉得内心好像被一只手硬塞到海里只能冒出气泡呼救却无法呼吸一般发闷。
  这些年他总是在麻醉自己说自己其实过得很不错,可其实在那层表象之下,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丧失的生命力和消逝的活着的意义,经济学的一切都像是掐住他脖子的手,又或者是使劲灌入他鼻腔和嘴里的海水,现如今他也无法在章舒面前继续欺骗自己了。
  季渝生拉紧了手里的网,摇了摇头低声说:“其实...我想改变。”
  “嗯?”这句话来得有些突然,章舒有些疑惑地望着季渝生。
  “我想试着做回以前想做的事情。”,章舒闻言立刻坐正,脸色严肃非常认真地聆听着季渝生即将要说的话,“这四年我都在强逼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东西,只要认真学习,以优秀成绩毕业,找一份高薪的工作,余生就做我母亲想要我成为的人就好了。”
  “可后来我在这个学期遇到了宋教授的艺术鉴赏课。每次上课我都是兴奋的,心动的,上课后我才再次明显地感觉到太阳每一日的起床,听到大海的每一首歌,感受到万物间所有的爱。这和过去四年是不一样的,我的大学生活好像在这几个月才活过来了。”
  “我觉得在上了这些课以后,每次走出车站走近校园,随着阳光照到脸上,夹杂着植物生气的微风吹起发丝,我的内心都在呐喊,这才是大学。”
  “所以,就算知道只是梦,我好像也是想要做一场如同宇宙般浩渺的梦的。”
  章舒的眼眸闪了闪,坚定地鼓励季渝生说:“那就去做梦吧,去过真正让你幸福的生活吧。”
  季渝生抬起头来,握紧拳头看着章舒悲哀地说:“可我无法说服我的母亲,她因为父亲的缘故总是极端地厌恶艺术。”
  章舒沉默了一会,说:“我明白你想体谅你的母亲,可是...”章舒握紧了季渝生的手,说:“这是你的人生不是吗?”
  “你从小学到大学大半生已经是为了她而活着了,”章舒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量了量,显示出季渝生被家里困住的时间,然后他的手指移开这个区域,说:“剩下的时间,应该留给自己不是吗?”
  “我觉得你的生命并不只该局限于帮你父亲赎罪,而是应该有可以独立飞扬起来的生命。”
  随着这句话,季渝生也编好了手里的捕梦网,系着珠子的橙色丝网,下面吊着黑白相间的羽毛,成为了追梦的利器,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去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希望你终有一天能追到好梦,这也是当年我们大家一起许下的愿望。”章舒一边把做好的捕梦网递给季渝生一边这么说道。
  季渝生接过章舒的网,然后拿起自己的捕梦网递给他。
  “谢谢。你也是。”
  章舒像以前一样把手搭在季渝生的肩膀上,笑着说:“互相交换同样的网,这是在干什么啊哈哈。”
  “哈哈哈,就像回到了以前,幼稚得很。”
  他们像当年一样互相嘲笑了彼此以后,章舒安静下来认真地说:
  “渝生,以后的生活,你想怎么过就怎么去过吧。”
  “嗯,好。”季渝生坚定地点了点头。
  章舒一把揽住季渝生的肩膀,指了指他说:“你要常和我联系。”
  季渝生笑着应好。
  五年前他没有追出去,留下来和章舒敞开心门谈话,多亏了章舒,他才勇敢地下定决心,这也是他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其中一个原因,当然他之所以可以和章舒冰释前嫌,归根结底还是多亏了宋时鹤,如果不是在那场自己落荒而逃的诗会里,宋先生帮他抓住了机会,他也无法想象现在的自己可以走向哪里。
  这些年他固然总是在想如果当时他松开章舒的手跑到了时郁身边,时郁的遭遇是否有所改变,自己今天也不会从别人口中听到程雁柏的风流往事后如此愤怒,内心痛骂他不明真心不知好歹,但转念一想,如果当时他跟出去了的话,自己也就没有机会透过和章舒聊天解开心结,也无法下定决心勇敢坚持到现在。
  人生好像永远不会给你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走过的每一个分岔路都预示着会同时得到和失去什么。
  季渝生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的话题就顺着他的思绪转移到了宋时鹤身上。
  “说什么正人君子,我看是斯文败类吧。”陈少嗤笑一声,轻蔑地说。